第63章 华凤门前
李靖樨在灵犀宫听了?这件事,气得要命!急急忙忙赶来,正?碰上李靖梣因不?胜酒力向李平泓请辞。李平泓摆手示意她自便,目光并不?从场中歌舞中偏转过来。裴贵妃娇弱无骨得依偎在他身侧,用袖掩了?掩嘴继续讨皇帝欢心。而立在御座右侧的敦王微微朝李靖梣那边看了?眼,脸上带着胜利的快慰。低头在李平泓耳边道:“父皇,儿臣想下去向各位大臣敬酒。”李平泓立即点头应允:“去吧,今晚你?是主角,是该好好敬酒。”
李靖樨几乎立即就要冲进去,却被侍女留风拼了?命地拦住,“公主,您不?要冲动,想想殿下,她已?经够委屈了?,您不?能再让殿下为您担心呀!”
她蓦地一怔,停止了?挣扎,看着李靖梣略显疲态的身影从侧门离开?,眼眶慢慢红了?。与?此同时,志得意满的敦王正?从御阶上昂首挺胸得走下来,同在座群臣推杯换盏。君恩殿里?一派欢闹喜庆,一场高|潮不?断的飞天神舞惹得满殿君臣叠声叫好。她咬牙恨恨得看着他们,转身拂袖离去。
夜里?有些凉,李靖梣从殿里?出来的时候,抬头望向这重重宫阙之上的皎洁圆盘,恍惚觉得人心的凉薄也不?过如此。云栽将胳膊上的一件红色斗篷展开?,轻轻得披在她的肩上,忍着鼻酸把锦带系紧。李靖梣脸色一如往常的平淡,临行前犹记得叮嘱:“这件事先不?要让黛鲸知道,免得她一时冲动跑到宴席上闹事,闯出祸来。”云栽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靖梣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得裹紧斗篷,抬头看向圆月,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不?可遏制地思念起那个人来。
李靖樨站在朦胧的夜色中,双眼红红得看着她们慢慢消失在宫道尽头,咬着唇,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留风,我是不?是经常给姐姐惹麻烦?”她忽然喃喃着。
“公主……”留风担忧得看着她。
“放心,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她紧紧握着拳头,红着鼻头坚定道。
云种的马车早在华凤门前等候,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李靖梣的到来。目光直直盯着那具趴在华凤门前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
方?才数名手执木棍的宫人将其拖行到这里?,一人宣读圣旨,四名宫人便轮流对其施行廷杖,整整了?六十下。才将人抛下,扬长而去。
不?少在此等候的车夫纷纷翘首以观,两刻钟过去了?,竟无一人上前认领。云种怕给李靖梣招惹祸端,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靖梣从宫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华凤门外?这副凄惨吓人的光景。她略一顿足,便朝那一动不?动的躯体走了?过去。
“是赵大人。”云栽声轻呼着,心中惊惧万分,“他不?会死了?吧?”
一叠飞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云种迎了?上来,“殿下!”
李靖梣“嗯”了?一声算做回应,低头看了?地上人一眼,听见他气若游丝之际,仍咬牙嗫嚅着:“臣……不?服!臣不?服……”立即吩咐:“去问一下御史赵辰的马车在哪儿?”
“喏。”云种收到指示立即奔到道路两旁询问:“谁见到御史赵辰家的马车了??御史赵辰家的车夫在哪儿?”
众家的车夫都一脸茫然,互相探看。忽然有一人扬声道:“赵大人好像是走着过来的,没?有乘车。”立即有人附和?:“我也看见了?,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云种将情况回禀给李靖梣,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殿下,该怎么办?放他在这里?可能会死。要不?我去通知他家里?领人?”
李靖梣略一思忖,“回去叫人来不?及了?,把我的马车牵过来。”
“殿下!”暮家兄妹一起叫了?出来,互相看了?看彼此,云种先:“殿下可要三思,这赵御史是被皇上杖责,您如果施以援手,一旦被皇上得知,恐对自己不?利。”
云栽也声道:“是啊,殿下,您刚在殿上否认了?和?赵大人有关系,这样做不?是更加授人以柄?”
李靖梣叹了?口气:“即便我不?救,也洗不?脱今晚嫌疑了?。何况我若不?救,就没?人敢救他了?。皇上只要杖他,没?要杀他,倘若因无人认领,意外?丧命在华凤门前,于皇上威名是不?的损失。抬人上车吧。”
云栽心里?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殿下还是一心考虑皇上。如果皇上对殿下尚有一丝顾惜,又何至于在殿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殿下视为赵辰背后的主使?
“可是……”云种似乎还想劝,这时,一个操着西北口音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忽然走了?过来,“让俺来吧,俺家老爷一时半会还出不?来,俺可以先送赵御史回去,再返回来。”
三人皆吃了?一惊,尤其是李靖梣,没?想到在人人避嫌都来不?及的关口,还有人肯冒险掺和?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心中一热:“敢问尊驾是?”
“哦,俺家大人和?赵大人有故交,一定不?愿看见赵大人这样。你?们就放心交给俺吧,俺保证把赵大人安全送到家。”
“那就有劳了?!”李靖梣心中感激。
“放心,有我呢!”
一道有别于方?才粗狂豪放的干净声线从那人浓密的大胡子?里?传了?出来,李靖梣一愣,不?可思议得抬头量着她,心内百转千回。
“你?,可以吗?”为了?验证方?才不?是幻听,她尽力压低声调,问了?一个明显多余的问题。
“当然,一万个可以。”那人相当潇洒得抹了?把脸上的络腮胡,狡黠地冲她眨眨眼。随后蹲下|身把地上的人架起来,双手拽着背在身上,往停在阴影处的自家马车拖去。边拖边粗着嗓子?大声吆喝:“哪位弟兄来搭把手来,要死人了?都,来,帮我抬车上,放心出了?事不?找你?,谁找你?谁是乌龟王八孙子?!”
李靖梣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热潮。在这样思念成疾的夜晚,这样被动惊险的时刻,惊悉她一直都在身边,就好像明月入怀,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温暖。
暮家兄妹瞧着她在人群中夸张的动作和?言语,心中各自涌上万千滋味。尤其是云栽,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马车慢慢走远消失在巷子?里?,她才轻轻扯扯李靖梣的袖子?,喑哑道:“殿下,外?面?冷,咱们回宫吧!”李靖梣回过神,“嗯”了?一声,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方?登上云种牵来的马车,往东宫驶去。
庄和?顾青在夜市上买了?无数花灯,装了?满满一大车,兴高采烈地回到酒楼,发现雅阁里?只有老陈在,岑杙不?知道去哪儿了?。老陈她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让他们回来后在这稍等或者直接回去也行。三人决定在这坐着等她,顺便听一下楼下的曲,庄兴奋道:“没?想到这建康城的夜市这么热闹,跟白天似的人挤人,园要是来了?,不?知道得有多开?心,她最爱热闹了?。”顾青也笑,用手比划着:“其实康阳的夜市也很热闹,但和?建康一比就显得格局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晚上不?睡觉一起出来玩呢?”老陈笑道:“这还只是寻常的夜市,只东街和?西街这儿热闹,等到除夕、上元、中秋、冬至那几天,建康城的南北东西两条主街灯火会排成两条长龙,一直燃烧到天亮,大街巷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悬挂灯笼,在栖霞山上一看,就跟着了?火似的,甭提多壮观了?。”“真的?”庄和?顾青俱都流露出一脸向往。
三人正?聊得热闹呢,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岑杙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花灯都买完了?吗?”
“买完了?,可以把整条街都照亮呢。”庄毫不?夸张的。
“好,那咱们赶快回去挂上吧!”三人并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尽管顾青一进马车就闻到了?那股陌生的血腥味儿。但是岑杙不?,她便也不?问。
四人乘着两辆马车满载而归。就在宅子?外?面?挂起灯笼来,一直延伸到三个胡同外?的西大街,岑杙手中还捏着一半燃烧的蜡烛引子?,对顾青笑道:“好了?,这下子?你?要是晚上出诊,就不?会看不?清路了?。怎么样,我这主意好不?好?”顾青微微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庄美滋滋地提了?两盏灯笼过来:“大人,你?看,街上全都挂满了?,灯笼还剩下半车呢,剩下的该怎么办?”
“还剩这么多?嗯,这样吧,没?挂完的咱都挂宅子?里?,这样亮堂堂的也好看。”
“好唻!”庄收到指示兴冲冲地跑前头去了?。岑杙和?顾青互相看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并肩往回走。而在旁边的胡同里?,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留下一路红扑扑的灯笼,在黑夜中热烈地闪烁。她的心底忽然像被烫了?个洞似的,原本?只想看一眼的,现在怎么都不?肯走了?。
岑府里?,老陈、庄、顾青挂花灯都有些累了?,还剩下一半没?有挂完。岑杙叫他们先回去休息,白天挂也是一样的。三人均点头返回了?房间,老陈搬走了?□□,免得黑灯瞎火的绊倒什么人。岑杙丝毫没?有睡意,就继续留在院子?里?挂灯笼。看着纱罩上的花鸟鱼虫被光点亮就像活了?一样,她的嘴角挂上微微的笑意。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敲门声,岑杙纳闷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老陈已?经睡下了?,她只好提着灯笼自己去开?门。隔着门先问:“是谁?”
门外?沉寂了?两秒,响起一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是我。”
岑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急忙取下门栓,开?右边那扇门。两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前面?那人掀开?了?篷帽,露出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岑杙愣住了?,呆呆看着眼前人,感觉像是在做梦。
随后进来的云种警惕地察看了?下四周,把门重新?关好,落上门栓。然后走到她跟前:“这宅子?后门在哪儿?”岑杙木讷地给他指了?个方?向,云种立即顺着她的方?向前去寻找。
剩下两个人还站在门庭处面?对面?地发呆。
李靖梣扫了?眼满院子?的花灯,心里?突然被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填满。落在岑杙眼中就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高深莫测的神态,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耽搁你?们睡觉了?吗?”她故作客气地问,言辞中用得是“你?们”,而非单站在她面?前的“你?”。岑杙将她的用词遣句逐字分析,结合她隐露嘲讽的微表情,得出一个无论回答“是”还是“否”都很危险的结论。倘若回答“是”,那结果估计是调头就走,倘若回答“否”,那潜台词就是“不?耽搁我们睡觉”,岂不?是承认“我们在一起睡觉”,结果还是会调头就走。
岑杙想了?想,谨慎回答:“你?来的时候可曾看见门前左边有棵树?”
李靖梣眉头一皱,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门口那棵被彩灯蚁附的丑陋花树形象,虽然鄙视它又俗气又碍眼,心里?还是被那热烈的气氛扎了?一下,冷笑道:“如此花树,想看不?见都难。”
“看见就好。”岑杙捕捉到她那决不?轻易外?泄的鄙夷情绪,忍着笑,悄悄地上前一步,又问:“那你?可看见门上的匾了?吗?”
“上面?写的什么?”
李靖梣看到她嬉皮笑脸的神情,莫名觉得十分碍眼。
“是岑府。”岑杙替她回答了?。
“树为木。一个木,再加个岑是什么字?”
李靖梣眼皮跳了?一下,没?来由一阵心悸。但仍闷闷地扭头不?去看她。
“是梣。这里?是梣府,你?回自己家来,还需要问耽不?耽搁别人睡觉吗?别吃莫名其妙的干醋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