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绯鲤勿动
李靖梣瞥了眼她递过来的灯笼,扭头看着别处,默默不语。
岑杙笑了笑,把挑杆塞到她的手心?里,牵了另一只手,“走了,我?还有几个没挂完,陪我?一起挂上,嗯?”
牵她来到院子里,把最后几盏花灯挂到树梢上,那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朦胧的纱罩流泻下来,瞬间?点亮了她们所处的一方渺天地。两?人就站在这棵大伞似的灯树下,十指相扣。
岑杙单手顺下杆子,将其倚在树杈边上,回头笑道:“正好是一圈,你?看这样像不像一个大型的走马灯?”
李靖梣仍出?神地仰望花灯,褪去了金玉浮华的脸上,水落石出?般透出?一股淡雅纯净,闻言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喜欢?”岑杙摇了摇她的手。
“嗯。”
“那我?以后每晚都帮你?点亮它,好不好?”
李靖梣回过头来,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像琉璃似的,流转着令人心?悸的熠熠华光,心?里的弦微微颤动。也不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岑杙瞧她嘴巴抿来抿去的样子,迟迟不开口,微笑着朝她挤挤眼,“你?现在是不是想,好,我?很感动,我?很想你?。”
李靖梣微微红了脸,私下捏她的手,反驳,“才不是。”
岑杙不管,她可是想念得很。把人拢在怀里,耳鬓厮磨好好地温存。
李靖梣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很很安心?:“你?在华凤门前等了很久吗?”
“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岑杙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得意道:“没办法,在京城想见你?一面好难。我?想了老久才想出?这个好办法,竟然谁都没看出?来。可惜不能常用。不然我?就可以天天拉着俺家的‘空气老爷’到宫门口滥竽充数了。”
李靖梣嗔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没见过滥竽充数还敢强出?头的?你?可知宫门口有多少侍卫眼线?还敢任意胡来!”
其实?不怪她苛责,虽然岑杙当时替她解了围,但她事后回想起来难免觉得惊心?,若是她一着不慎被人发现,后果甚至比自己亲自送人还要?糟糕。
“我?不是想帮你?嘛!”岑杙讨好地蹭蹭她的脸,终于惹得那人无可奈何的笑,揪着她的耳朵发泄不满。岑杙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任她发泄。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赵辰送到医馆了。”
李靖梣“嗯”了声:“他的伤势如何?”
“放心?,幸好送得及时,命总算是保住了。”岑杙觉得冷了,牵着她一边往自己的主楼走,一边细细讲来:“不过他受的伤不轻,身上的肉都烂了,大夫必须全都刮去,没有个半年下不来床。”
“对了,他为什么被廷杖啊?”
岑杙着实?很好奇,“按这赵辰身为御史言官,就算朝堂上错了话,也不至于被庭仗。我?朝可从未有屈言官之先?例。”
李靖梣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她走到长路尽头,上了三?层台阶,岑杙推开中间?的两?扇房门:“若真如宫人口中所言犯了大不敬之罪。又岂是廷杖这么简单?听他被的时候一只叫嚷臣不服,我?猜他忤逆圣上是真,但未必理屈。”
李靖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全都不错。”
岑杙担忧起来:“莫非和你?有关?”
李靖梣点了点头。
云种按照岑杙的指示去寻后门,足足摸索了两?刻钟才回来,差点被宅子里的曲路回廊假山顽石绕晕,暗忖这宅子布局就跟迷魂阵似的,该挂灯笼的地方不挂,不该挂的时候挂一堆,摆明了要?把人往死路上引。他有些后悔事先?没问清楚后门到底怎么走,白白在院子里绕了这么长时间?,这姓岑的事先?也不讲明,就这样瞎指一通,怕别是故意的,存心?想把他支引开。
好不容易回到前院,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回头又瞅瞅那纷乱的后园,心?道他怎么就没想过要?在东宫也置上这样一座迷阵,这样就算晚上有贼人闯进来,估计也会晕死在里头,防贼效果极佳。
往前门瞅瞅,见岑杙、李靖梣已?经不在院中,而主楼里又亮着灯火,估计两?人已?经进了屋,他见天色不早了,过了三?更内外城就要?宵禁,就想提醒李靖梣该走了。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试探着一推,门自然开了。跨进门来,见厅中灯火辉煌,李靖梣、岑杙二人并不在厅内,而铺了青花地毯的地面上,散落着李靖梣的斗篷、长裙、衣带等外衫,一直延伸到内室的通道里。他握剑的手一紧,不敢再往里深看,匆忙间?退出?了屋子,把房门合紧,下了阶梯,抱剑坐在回廊上独自看着屋顶上的圆月出?神。
内室中,红烛滴蜡,窗影西斜。岑杙轻轻抚着怀中人的背,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静谧。李靖梣侧偎在她怀里,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角还挂着两?条动情时流下的泪痕,一直延伸到鬓里。岑杙拿手背给她擦干,感觉后背和空气乍一接触有些冰凉,就把薄被往上拎了拎,一直盖到她的后颈。胳膊缩进来,寻到她搁在胸前微微蜷握的手,从指缝间?穿过,十指紧扣。
“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皇上这般抬举敦王,压东宫?”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人回应,“他是我?父亲,也是别人的父亲。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自然,他也可以拿回去给别人。”
“那你?难过吗?”
李靖梣:“无所谓难不难过。只有答不答应。”
岑杙瞧她志在必得的样子,“嗤”得一笑,担忧消了大半。
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今晚还走吗?”
“嗯。”
岑杙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明白想让她留下来困难重重。
眼睛滑到她的锁骨处,瞄到那枚绯红色的鲤鱼玉坠,方才吻她的时候就留意过的,有勾起的手指那般大,鲤鱼的尾巴高?高?跃起,似乎在往高?处跳跃。她的心?中不由一动,“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戴这条玉坠,一条绯红色的鲤鱼,有什么特殊来历吗?”
李靖梣闭眼摸到那枚鲤鱼坠,喃喃道:“这是我?母后送给我?的,我?们兄妹三?人每人都有一块。”
“哦,”岑杙若有所思,“那怎么平时不见你?戴啊?”
“我?只在临近她生辰日?戴。其余时候都锁在柜子里。”
“怕丢了?”
“嗯。”
岑杙就知道是这样,一件东西不管多珍贵,习以为常后,都有丢失的可能性。以李靖梣这般严谨的性子,既然如此看中这只鲤鱼坠,肯定?是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保存的。
“我?猜,你?母后一定?是个十分温婉细致的女子,所以才能□□出?你?这般细致的女子。”
李靖梣不会听不出?来,她自己细致的时候,故意少了母亲前头的“温婉”二字,这是变着法地自己不温柔了。
有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实?在太好了?”
岑杙表情无辜:“哪有?”
“哪有?”李靖梣越想越气,也不单是为这个,就是想起来要?一并算总账。
这厮竟然从前厅里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还没进内室呢,衣服就先?剥干净了,以前从来没见她这么迫不及待过。四年来别的本事没长,这块儿技艺倒是精进不少,很让人怀疑。
岑杙见她脸色不善,下意识地往后缩。结果还是被一口咬住。等脖子里被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她才明白自己肯定?是哪里得罪她了。连连告饶,“别,别咬了,姑奶奶,我?明天还得出?门呢?”
“你?不是停职了吗?出?什么门?”
岑杙刚想明天要?陪顾青去看看几家租铺,看合适了就定?下来给她当医馆。但考虑到眼前的处境,出?来恐怕凶多吉少,只好:“没有,不出?门。”
李靖梣瞧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满脸的心?虚,一看就是在谎,心?中登时有了自己的一番计较。岑杙有意岔开话题,忽然道:
“问你?个问题哦,你?——是不是叫绯鲤?”
李靖梣突然抬起头来,一下子撞到了岑杙的下巴,疼得她咝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
岑杙见这招反守为攻奏效,揉着下巴得意道:“我?猜的啊!”
“怎么猜的?”
“很好猜啊,你?哥哥是玉鲲太子,你?妹妹叫黛鲸,都是鱼儿,你?不用,肯定?也是一条鲤鱼啊!”她指着她脖子里的那枚鲤鱼玉坠笑道:“什么颜色的鲤鱼呢?我?猜和这玉坠颜色一样,是绯色。就试探地问了一下,呀,还真是!你?真叫‘非礼’啊?”
李靖梣见她嘴巴里憋着笑,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那两?个字,气哼哼地去捏她的嘴,强调:“不是‘非礼’,是‘非离’!”
“咦?鲤鱼的鲤怎么会读离呢?你?欺负我?没学过这个鲤字吗?”岑杙好不容易挣开,翘着嘴角争辩。
皇太女语重心?长道:“我?母后了,读我?名字的时候就是要?念平声,当年翰林院也同意了,就是还没下旨而已?!”
岑杙瞧她痛心?疾首的样子,快憋不住了,“哦,还没下旨啊?还要?下旨啊?你?们皇家都这样霸道么,就因为你?一个人,要?给全天下鲤鱼改名字,好过分的。”
“你?管我?呢!你?再敢读鲤,我?就……我?就……敲你?!
“诶,绯鲤勿动!”
“你?!你?再!”
“绯鲤勿言!绯鲤勿听!绯鲤勿视!”
岑杙这下是彻底把这头鲤鱼惹毛了,“你?找!”揪着她一顿好,差点笑死在床上。
好不容易把这头发飙的鲤鱼制住,岑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李靖梣感觉到她的肩膀还在抖,一气之下狠狠拧了她的腰一把,岑杙疼得“嗷呜”一声,腰一挺,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顺便?把被子也给卷走了。李靖梣身子暴露在外,连忙挡住要?害部位,冲她怒目圆睁:“你?,你?把被子拿来!”
岑杙原本也是无心?之举,此刻见她蜷着修长的腿坐在床上,环臂捂着胸口像只炸毛的刺猬,突然觉得她又好笑又可爱,裹着被子就在床前继续笑。
李靖梣气急,单手去拿枕头丢她,被她一闪躲开。她还想在床上找其它东西扔她,摸索时突然在床单上看到一摊可疑的水迹,在烛光的掩映中,格外引人瞩目。聪明如她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顿时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真的变成“绯鲤”了。在岑杙同样诧异的目光盯过来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膝行上前,试图用身体去挡。可是这样一来其它地方就遮不住了,手忙脚乱中,又是一阵红霞乱飞。岑杙快被她抢了冬瓜丢了西瓜的行为笑死了,出?于好心?就把枕头捡起来重新丢给了她,“喏,还给你?,绯鲤,下次别这么着急扔过来了。”
李靖梣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床上爬下来就来抓她。岑杙一壁大喊“非礼了,非礼了!”一壁敏捷地躲闪,咯咯的笑声充盈了整间?屋子。
李靖梣怕自己被看光,追到一处就吹灭一处蜡烛,谁知那人却反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知道非礼人的时候要?灭灯!”
李靖梣气得胸口都鼓起来了,“你?,你?不要?让我?逮到你?!”
“你?下旨啊,你?下旨我?就让你?逮到我?。”
很快,所有蜡烛都被她吹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岑杙笑够了,怕她磕着碰着,主动停下来让她抓住,“好了,好了,不跑了,我?不笑你?就是了。哎哟,别!别!可累死我?了!让我?歇一会儿!”她抚着额头,觉得有些头晕,忙去找椅子坐下。
“你?先?把被子还给我?!”
“拿去吧,拿去吧!”
岑杙赶紧把被子给她,让这只炸毛的刺猬缓口气。只是自己身子冷不丁暴露在外,忍不住了个响亮喷嚏,
“阿嚏!”
对面的黑影沉默了两?秒,又沉默了两?秒,有点不情愿地:“过来。”
岑杙楞了一下,以为她要?惩罚自己,心?翼翼道:“做什么?”
“叫你?过来就过来,废什么话!”
“哦!”岑杙摸黑走到她面前,感觉到两?条手臂环上了她的肩头,被子便?像大鸟羽翼似的在背后合紧,将她包裹进来。她心?中一动,赶紧顺势把人抱在怀里,由衷叹道:“哎呀,好暖和呀!绯鲤?我?以后就叫你?绯鲤好不好?非离的离?”
“哼!随你?的便?。”
“好唻!绯鲤,为什么我?刚才裹着被子,反倒还没有你?身上热呢?”
李靖梣脸颊滚烫,不客气道:“再多嘴,你?就出?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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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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