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铜锣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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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然会遇到?你,你们俩,不,你们仨,”吴靖柴的目光依次从对面排排站的李靖樨、朱铜锣以及阿狼头上掠过,倒仰在路边的岩石上,锤着石头道:“这下车也?没了?,马也?丢了?,还多了?一个累赘,你们该怎么办吧!”

    三人一狗刚躲过一场追捕,都累得气喘吁吁。李靖樨脚踝扭伤了?,正顾肿块自怜,听他叨念自己累赘,本想怼回去,但一想到?他毕竟背着自己跑了?这么久,以后还得靠他的脚力,有点埋怨也?是人之常情?,也?就勉强忍了?。

    朱铜锣摸摸阿狼的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窝窝头,给它吃了?,看看周围乱石嶙峋的环境,判断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狼山边界。不远处的狼头峰依稀可见,只是要到?山脚下,不知还得翻过多少个山头。一想到?还要翻山头,三人都愁眉苦脸。

    事?情?是这样的,七天前,朱铜锣听了?岑杙的鼓动和分析——“其?实,这个捕猫的重任人家看重的只是阿狼,你出?不出?面根本无所谓的,你可以请个病假,把阿狼留在巡逻队里,这样既不耽误他们捕猫,也?不耽搁你撵上大部?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依计而行?,果然顺利获得假期。但偏偏李靖樨觉得事?有蹊跷,亲自去东宫查看,发现她的包裹全都不见了?。

    二公主登时怒了?,哪肯罢休,牵着阿狼追出?城外三十里,在瑞江边上逮到?了?正在吃烤鱼的朱铜锣。朱铜锣一看她来?,舌头拉得比阿狼还长,忙丢了?烤鱼撒丫子就往船上跑。她一跑,阿狼也?跟着跑,李靖樨手?里牵着狗绳,不跑也?不行?,两人一狗俱都踩着水狂奔着上了?一艘木船。朱铜锣弓着腰急着撤锚的时候,发现李靖樨竟迈着弓步特别?卖力地帮忙推船,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大对劲儿,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后面一大堆侍卫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她连忙撑起竹竿用力地抵岸,把船像弹弓一样往江心弹去。

    听着江边侍卫惊惶大喊“二公主”的时候,朱铜锣隐约觉得自己招了?个大麻烦。事?实也?果真如?她所料一般,两人一狗的“逃亡”十分惊险。因为有李靖樨这个主要目标在,二人遭受了?皇家禁卫军天罗地网般的追踪。要不是有阿狼这只忠犬多次舍身取义,奉献自己引开敌人,她俩不知道要被抓回去多少回了?。

    来?也?巧,她俩狂奔到?第六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同样从京城“出?逃”的吴靖柴。吴靖柴那日在城外送李靖梣出?征时,发现岑杙身边那位书童长得有点面熟,后来?一琢磨,那个人不是顾青吗?遂跑到?医馆求证,得知顾大夫这些天出?外云游去了?,于是猜到?那书童就是顾青。

    他知道顾青一定跟岑杙去了?狼山,而爹娘此时正在狼山领兵仗,侯爷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控制不住自己,千方百计地想追去前线。但他名义上是皇帝的外甥,实际上也?是长公主留在京中的“质子”,没有旨意是不许轻易离京的。但吴爷是何人,不许的事?情?偏要做,就偷偷地从京师溜了?出?来?,一路微服作平民装扮低调地来?到?墨阴。

    如?果不是和李靖樨倒霉碰上,他本该有惊无险地到?达前线,而今却被李靖樨引来?的追兵撵得如?丧家之犬,最后不得不弃车奔跑。三人一狗,在地上狼奔豕突,好不容易跑进深山里,这才获得喘息之机。李靖樨的脚就是在逃跑时崴伤的,吴靖柴不得不给她充当脚力,这真是什么倒霉事?儿都碰上了?。

    入夜,山里的风开始鬼哭狼嚎。吴靖柴的脖子快要被李靖樨瑟瑟发抖的胳膊勒窒息了?,“你行?不行?啊你,快松手?,我要憋死?了?。”

    “你,这山上会不会有狼?”

    “你这么生猛,怕什么狼?把你这自带霉运的扫把星丢狼群里,害怕的也?该是狼群。”

    “你,你不话会死??”

    “你要不问我,我会同你话?”

    “嘘——”朱铜锣回头冲身后乱喳喳的二人嘘了?一声,“阿狼在转,前面好像有人。”

    三人立即警觉地奔到?大石块后躲藏,吴靖柴把李靖樨放下来?,贴着大石块冒出?半个头,就着月光隐约看见前方百步之外果有一队行?踪诡秘的影子,人数在十人以上,穿过乱石道往前面的林子蹿去了?。

    “是追兵吗?”李靖樨条件反射的问。

    “追兵不会偷偷摸摸。”吴靖柴判断,“这里离驻兵点不远,这伙人如?此鬼祟行?事?,绝非善类。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跟踪他们探下情?况。”

    完弓着身子往林子里蹿去了?,两刻钟后方回来?,“哎呀不好,这伙人是山上的土匪,林子里还窝藏了?近百个,我听他们的首领在布置任务,要在今夜子时趁官兵攻山时,袭击军营,我们得赶快通知皇姐。”

    “那还等什么?赶快走吧!”李靖樨心里着急,猛得站起来?,脚一痛又坐到?了?地上,气得想哭。吴靖柴待要背起她来?,她忙:“不行?,你背着我肯定走不快,你不用管我了?,先去通知姐姐,铜锣也?去,你们需要阿狼带路,我在后面慢慢撵上来?。”

    “那怎么行??”吴靖柴只要一想到?把她丢在荒山野岭就心惊肉跳,如?果被皇帝舅舅和皇姐知道了?,他不被死?也?得被残。

    “这样好了?,铜锣,你带阿狼去报信,一定要在子时前把土匪袭营的消息传达给皇太女,这关?系到?很多很多人的身家性命,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朱铜锣看看对面两人殷切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就要带阿狼走。

    “等等!”吴靖柴又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印鉴来?,“这个东西到?时交给官兵,可以取信于人。”回头又对李靖樨道,“把你的也?拿来?!”

    李靖樨连忙翻出?自己的印,也?郑重地塞到?黑妞手?中,“拿好了?,我姐姐的安危就交到?你的手?里了?,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她也?是你的姐姐,你想想她平时待你多好,你也?要像我一样保护她。你答应吗?”

    “放心吧!”朱铜锣爽快地把两枚印章都塞进衣襟里。吴靖柴又道:“另外,你再?帮我传句话,这句话只能给皇太女或者长公主听,其?他人一概不许泄露,知道吗?”

    吴靖柴凝思了?一下,方道:“你就跟她,吴侯爷从土匪那里听来?一句话,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二当家了?,就让那狗屁驸马多蹦跶几?日,等抓到?比他更大的饵,他也?就没用了?’。”

    朱铜锣牢牢记住了?,并且当着他的面复述了?一遍,一字不差。牵着阿狼就往山道飞奔而去,她是山里追野兽长大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噌”的一下就跑没影了?。侯爷啧啧:“你看看人家,被你拖了?多少后腿。”

    李靖樨愤怒归愤怒,却无法?否认事?实。只期盼她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半个时辰后,朱铜锣看到?前面依稀出?现成片的火光,估计就是军营了?。她抹抹额头的汗,长吁口气:“总算到?了?。”

    一队擎着火把的巡逻兵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朱铜锣边跑边朝他们大喊。可惜山风呼啸的声音太大,她喊破嗓子也?没能让他们停下来?。眼睁睁看着火把队伍在前方二里处分成了?两股,一股往左一股往右背向?而驰,她跺了?跺脚,无奈只好继续往前走。

    等她走到?刚才巡逻兵拐弯的地点,才明白他们为何没有继续往这边走,原来?这儿是一处断崖,高大约有一丈半,两边黑乎乎地什么也?瞧不见。她回忆那两股巡逻兵分开后的行?军路线,判断这条断崖应该很长很长,她有点绝望地往头顶看了?半天,决定冒险爬上去。

    只是这崖壁实在太陡,又看不见,她爬了?几?次都卡在了?半途,不得不滑下来?。

    正绝望之际,突然听见崖顶有人讲话,仔细听好像是两个男声,其?中一个还挺耳熟。因为风声太大,她根本听不见他们了?什么,但那个突然迸出?的尽在掌握似的独特笑声,被她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她倒退着离开崖壁,双手?扩在嘴边大喊:“廖大哥!”

    崖顶的交谈声顿时停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一个试探的声音传了?下来?:“是铜锣吗?”

    “是我。”朱铜锣十分欣喜。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报信的!”朱铜锣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明,然后仰头对廖世深喊道:“廖大哥,你快去帮我通知殿下,土匪今夜子时要袭击军营,要她赶快做好准备。还有还有,吴侯爷还有两句话要我带给殿下,只能跟她一个人,但我好像上不去了?,你能叫她过来?一趟吗?”

    “这……”廖世深语气有点无奈:“殿下正在前方安排仗,恐怕走不开啊,这样好了?,我把衣服撕碎了?绑个绳子,拉你上来?,你亲自跟她吧。”

    朱铜锣大喜过望,连:“好呀,谢谢廖大哥了?。”

    朱铜锣听到?悬崖上方传来?裂帛的声音,廖世深把绑好的衣绳坠下来?,朱铜锣本想先把阿狼吊上去,但长度不够,自己也?只能够到?绳子的边缘,她只好一只手?抓着绳子,一只手?抱着阿狼往上吊。但一人一狗实在太重了?,才拉上去一点,衣绳就“撕”的一声断了?,朱铜锣“哎哟”一声,和阿狼齐齐摔了?下来?,廖世深着急地问:“你们怎么样,没摔疼吧?”

    “没事?儿。”朱铜锣揉着屁股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这可怎么办?衣服根本撑不住啊!要不你一个人上来?试试?”

    朱铜锣想想跟李靖梣报信最要紧,于是要阿狼在原地等着,自己先上去,待会回来?接它。阿狼哈哈地蹲在地上,看着她一个人往上吊,但是这次衣绳还是断了?。上头传来?无奈地叹息声,“一个人也?不行?,这下可如?何是好?”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就快到?正中了?,朱铜锣心里实在是着急,就:“这样吧,廖大哥,我相信你,我现在把话传给你,你一定要捎给殿下,只讲给她一个人听。”

    于是她把吴靖柴的话一字未动地告诉了?廖世深。廖世深在上面道:“好,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她听到?一个脚步声飞快地离开悬崖边,往军营中去了?,直到?一刻钟后,那脚步声才返回来?,趴在崖边:“铜锣,我已经把话带给殿下了?,殿下知道了?,你这次立了?大功,要好好地犒赏你。”

    朱铜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犒赏不犒赏她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能把话传给李靖梣。

    “我去军营拿了?绳子来?,现在我把绳子坠下来?,你攀着上来?吧。”

    朱铜锣点点头,把绳子末端栓在阿狼腰上,然后抓住绳子的上方,往悬崖上方爬去。快到?顶端时,廖世深笑着把手?伸了?下来?,朱铜锣抓住他的手?腕,抬腿踩着悬崖边缘,刚想问:“刚才我好像听到?还有一个人?怎么不见了??”

    突然感觉腹部?一凉,有个尖锐的物体钻进了?她的骨肉,横着一绞,撕裂般的疼。

    “廖……廖大哥?”

    朱铜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希望他不要再?绞了?,痛,真的好痛。

    她不明白原本温和而笑的人为何变成了?一副狰狞的面孔。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的身体就像被抛上天的风筝一样,往看不见的谷底静静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