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命悬一线
亥时末刻,狼头山下的士兵整装待发,长公主一声令下,由吴天机做先锋的先头部队首先上山,岑杙等?文官和少部分兵力留守后方。
李靖梣的中军大帐前灯火通明,很多人相信,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拔营回京的路上。岑杙对于指挥仗这一块并?不在行,也不知是不是太敏感?了,隐隐觉得这群狼山上的呼啸声,像厉鬼哭嚎似的十分不详。
她往大帐走?的时候,忽然被一根绳子状的东西绊了一跤,往前抢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地上竟然有根绳子,谁这么缺德,把绳子丢在她帐门口?
忽然那绳子像蛇一样沙沙沙地动了起来?,岑杙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地眨眨眼睛,上前猛得踩住,只听前面“嗷呜”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踩了尾巴一样。
她好奇地把绳子往后拽,然而那东西非常沉,根本拽不动丝毫。她忙喊庄拿火把来?,两人沿着绳子走?到帐子后面。看见绳子彼端拴着一只黑黢黢的大狼狗,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阿狼?”
岑杙一眼就认出这狗先锋,下意识地往周边一扫,“你怎么没和主人在一起?铜锣呢?”
阿狼蔫头耷脑地伏在地上,,全无往日的精气神,连朝她吠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奇怪,试探着蹲下来?去摸它的背,结果却摸到了满掌的滑腻。
“血?你受伤了?”
岑杙连忙拿火把凑近查看,发现它的大腿股处正在流血。
“庄,快去叫顾青来?。”
顾青正在伤兵营里?,得到消息立即赶过来?,检查发现阿狼大腿和脖子下面各中了一记刀伤,一深一浅,幸而脖颈下面的那条伤口不深,不然肯定就没命了。
岑杙攥着从阿狼腰上解下来?的绳子,若有所思?。
顾青给阿狼包扎止血,它一直不肯配合,拼命挣扎着想起来?。岑杙不得不和庄两人一起按住它。如果搁在平时,两人一定制止不了这头凶猛的猎狗,但是现在它全身失血过多,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被人轻易按倒。
“它的牙齿上有肉丝,应该是刚与人搏斗过,咬下了对方的皮肉。”
顾青擦干手?上的血污,对岑杙比划。岑杙心中讶异,阿狼虽然外表凶悍,但长期和人生活在一起,又有朱铜锣的调教,还算一只“通情达理”的狗,虽然时常对冲她张牙舞爪,但从没真正伤害过自己?,能让它发狂咬掉皮肉的人,多半做了一些刺激到它的事情。
“不好,阿狼和铜锣一直形影不离,从未见她们分开过,一定是铜锣出事了,阿狼是来?求救的。”
阿狼气若游丝地呜咽着,忽然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帐外走?去。岑杙立即跟着,“走?,跟着它。”回头又吩咐庄:“把那条栓阿狼的绳子带上,或许有用。”
阿狼引着三个人往断崖方向缓慢而行,它的左后腿受伤太重,显然已经?不能支撑走?路,不得不在地上拖行。走?到一半的时候,它忽又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怎么办?大狼狗好像走?不动了!”
“我知道它想去哪里?了。走?,跟我来?。”
岑杙抱起阿狼,往前飞奔。她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很长的断崖,“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的腰上系了绳子,按照正常思?路,如果想把它拴起来?,应该系在脖子上才对,栓在腰上,有一种可能,就是要往上吊。这里?只有那处断崖有这个条件,而阿狼也一直往这个方向跑。”
庄和顾青恍然大悟,立即随她往断崖飞奔,“大人,我来?抱着它吧,我力气大。”
“好。”
到了崖边,岑杙让庄把阿狼放下来?。阿狼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朱铜锣坠崖的地方,头伸出崖外,往下面悲哀的嗷叫,声音甚是凄楚。
“就是这里?了。”岑杙肯定道:“庄,把绳子拿来?!”
“你们两个在上面拉着,送我下去。”
岑杙拽着绳子慢慢被放到崖底,立即便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庄把火把扔了下来?,她凌空接过,往下面一扫,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顾青,顾青,你快下来?!”她慌了神,把火把插在地上,去试探朱铜锣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她鼻子里?一酸,悲从中来?,一边唤朱铜锣的名字,一边检查她的伤口,看到她腹部的血迹染红了衣裳,眼泪蓦地掉了下来?。
庄又艰难地把顾青顺了下来?,累得气喘吁吁,顾青从头顶上接过药箱,连忙过来?查看朱铜锣的伤势。手?试探她的脉搏,心里?不由一沉。
帮朱铜锣敞开衣裳,只见她的肚腹被人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都能看到里?面的肠子。
岑杙看到这个场景,胃里?翻涌出一阵又酸又涩的东西,蓦地扑到一边呕了出来?,捂着脸不忍去看。
顾青脸色异常严峻,开药箱,拍了她一把,手?语道:“我现在帮她把肠子移回原位。她失血过多,你现在马上去多叫几个人来?,我要用一种很古老的方法给她输血。”
岑杙眼睛瞪得比驼铃还大,“都这样了,还能救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此时的顾青格外坚定。
岑杙顿时像有了主心骨,立即让庄回军营救人。万幸的是,正好有一队巡逻兵这走?过,岑杙便以?监军的身份,命令他们留步,将他们一一坠到崖底。
顾青先喂朱铜锣吃了颗黑色的丹丸。
“这是什么?”
“这是护心丹。可以?护住她的心脉不散。”
然后开了药箱的最后一层,岑杙印象中她的药箱第一层是银针,第二层放了一些丝线和绷带,第三层是一些又尖又细的刀,第四层以?下她就没见过了,因为她很少会用到这一层。
现在她开了第四层,岑杙发现,她的第四层装了一个类似漏斗样的东西,还连着一根长长的带着针头的管子。管子旁边放着一排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瓶子。还有一双薄皮状的手?套。
顾青先从第二层拿出丝线来?,穿在一根银针上,然后戴上薄皮手?套将朱铜锣的肠子按照原位摆好,皮肉收拢,开始拿针线缝合。
岑杙不敢看,便按照顾青的指示挨个刺破巡逻兵的手?指,让他们往水中依次滴血,把那些和朱铜锣的血融合的士兵挑出来?,而其余产生凝结的则不用。
岑杙自己?也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和黑妞的血可以?相融,顾青为朱铜锣缝合好伤口后,让那些血相融的士兵割开手?腕,每人滴出一瓶血来?。士兵们都有顾忌,战场上流血不可怕,但主动毁伤身体,没有几个人愿意。
岑杙见状只好自己?带头割开手?腕,勇敢地挤出了两瓶血,顾青立即在她伤口处撒上某种药粉,血登时不流。
岑杙展示给士兵们看,然后诱惑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岑监军我家里?以?前是经?商的,非常非常的有钱。我告诉你们,这些传言都没错。本监军家的宅子在颜湖东岸,价值十万两银子。今天谁献出一瓶血,日后就可到我家兑一百两银子,本监军我?到做到,立字为据。”
一百两银子对这些士兵们不是数,就算战死,朝廷发的抚恤金也达不到一百两。巡逻兵们一听就心动了,加上看到岑杙献了两瓶血确实没什么问题,便纷纷过来?效法献血。
而此时此刻,那些血不相融的士兵突然心里?不平衡了,也纷纷吵着要献血。岑杙回头问顾青可以?吗?顾青手?语:“不可以?。”
岑杙只好跟他们解释,但是他们不听,只觉得监军是看不起他们,凭什么别人流点血就能白得一百两银子,他们就不行。岑杙头疼了,这世?上最麻烦的事就是维持公平,“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千古不变的硬道理。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也是徒劳,只好又让这些血不相融的士兵也各自献了一瓶血,只摆在那里?,却不用。然后让他们也留下名字,将来?过府兑一百两银子。好在巡逻兵只来?了八十个,不然岑杙可要赔得倾家荡产了。
顾青把可以?用的血全都汇集起来?,放在一边待用。然后拿出那漏斗,把带针管的那一头扎进?了朱铜锣的臂。让庄帮忙举着漏斗,让管子直竖起来?,顾青便按照固定的频率,依次缓慢地往漏斗中倒血。
众人看着她这种“古老”的输血方法,纷纷惊得目瞪口呆。等?十数瓶血都汇进?朱铜锣身体时,岑杙看到火光下黑妞的脸色已经?不像最初见到时那样惨白了,有了一丝红润,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很想哭,虽然这点变化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心理作?用。
“她会醒来?吗?”岑杙蹲在旁边哀哀地问。现在顾青在她心中的形象就跟女?神一样高大。仿佛她就是掌握生死大权的神仙一样,?什么话都算数。
“需要等?一晚上看看。”顾青累得几乎要虚脱了,“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需要看她的意志和造化。”
岑杙把她扶起来?,替她擦擦额头的汗,“是不是很累。”
顾青摇摇头,强撑着笑笑,“没什么,希望她能平安度过这关。”
岑杙坚定道:“肯定会的,像她这么顽强的姑娘,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回去的路上,岑杙问她:“顾青,救死扶伤,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顾青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不过,仍旧给了肯定的答案,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啊,难怪你每天都这么开心。真好,如果我有一次可以?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一定要和你一样,也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
顾青意外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
“你现在也可以?做啊,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现在?哪有时间?啊。”岑杙遗憾地摇摇头,看着天空正中的那轮明月,“何况,我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
作者有话要:
文中的“输血”过程毫无科学依据,纯属杜撰,切勿当真,更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