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笼中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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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飘然而去的身影,岑杙很无奈。和蓝樱柔的通情达理、温柔和顺比起来,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简直就是个魔王,不仅性子刚强霸道,做事?又喜欢出人意?表。如果?自己不顺着她?,搞不好她?真会对付老陈。

    回?到熙陵的时候,见路口石碑上?卧着一个人,似乎睡着了。岑杙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吴靖柴,就叫了他?一声:“侯爷?”

    “卧槽!”吴靖柴突然从石碑上?滚了下来,一看是岑杙,立即指着她?,大骂道:“你子闷声不响地站在那儿,你想吓唬谁啊?”

    “我没想吓唬谁啊?”岑杙一脸无辜,随后?看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有点奇怪,“侯爷,您没事?吧?”

    “我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您不是要去熙陵看望二公主吗?”

    “对对对对啊,我现在就去看啊。”他?拂了拂袖子,又理了理衣襟,理直气壮地往前走。不过,抬脚前眼珠一斜,瞄到岑杙,“你也要去熙陵?”

    “是啊,不过,我要先在这儿歇会儿,您先请!”岑杙算把事?情理理清楚,再回?去。于是就倚在吴靖柴之前趴的地方,发起了呆。

    吴靖柴望着眼前那幽长、僻静的御道,皱起了眉头,后?退两步,返身回?来。支吾道:“算了,我就不去看她?了,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去替我一声。就我来过就成了。”

    完就要沿着神道往回?走,岑杙连忙唤住他?,好意?提醒道:“侯爷,您最好现在别回?去,那蓝阙公主正拉着敦王、诚王讲故事?呢,一时半刻都讲不完。还?不如等她?讲完了再去。”

    吴靖柴步子顿住,回?过头来,“你得对。你得很对。我老早就是这么想的。”吴靖柴找了个台阶下,一下子又蹦上?了石碑。

    岑杙笑了笑,有点猜到他?为什么那么慌张了,估计是听故事?听多了。故作不知,笑道:“我歇好了,现在就去熙陵,侯爷,要不要一起?”

    “好啊!”吴靖柴见她?抛出了橄榄枝,立即抛弃了之前的立场,快步跟上?去。

    “侯爷身边怎么不带个侍卫?”

    “嗨,六得帮我放风,盯着那蓝阙公主。不然,我哪里走得开。”吴靖柴倒也实诚,瞻前顾后?地走了一阵。岑杙忽然在原地蹲了下来,对他?抱歉道:“不好意?思?,鞋里进了个沙子,我掏出来。您先走,我随后?撵上?来。”

    吴靖柴不疑有他?,就在前面走着。这熙陵的御道越往里,两旁的树荫越茂密,有的地段两旁的树木,在头顶相?接,形成一个又一个拱洞。加上?树上?有些?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和青色的叶子相?互辉映,于一般人来是难得的美好景致。但对于刚听了刺激性故事?的侯爷而言,脑中?只浮现出一个词,这里怎么这么像黄泉路?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等岑杙撵上?来。不过等了半天,后?面仍没动静。侯爷只好回?头去瞧,竟然发现方才经过的地段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秋风扫过地砖上?的落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人……人呢?是我眼花了吗?还?是……还?是被什么东西蒙了眼睛。

    他?定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这样维持了这个动作半天。感觉有一股妖风钻进了袖子里,带得衣服都发出呼啦啦的怪腔。

    忽然“刷”的一声,身后?树枝一颤,侯爷条件反射地回?头,就见数不清的叶子盘旋着往下掉,就跟天塌了似的,有些?落在他?的眼睛上?,把视线完全给阻绝了。侯爷有被活埋的感觉,惊慌失措地把叶子拂去,谁知更多的叶子都往他?脸上?砸。就跟下冰雹似的,躲也躲不了,专门?砸他?的脸。一瞬间真有种落入天网的感觉,疲于应对,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不知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一串女子的笑声,“咯咯咯咯!”

    冰冰凉的,像从地底下渗出来的,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侯爷一哆嗦,感觉有什么东西就站在他?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股凉凉的气息顺着他?的脊背,猛地的爬上?了头顶,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离开身体,往高处蔫蔫飞去。

    这时候,又听到了一声喊:“侯爷,你在干嘛?”

    是岑杙的声音。他?慢慢扭回?头来,就见岑杙仍旧蹲在刚才掏鞋子的地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方才为什么“张牙舞爪”?

    吴靖柴没有话,又使劲看了她?两眼,确实还?在原地掏鞋子。他?感觉自己脑子错乱了,难道刚才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

    “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呀?”

    “一个……女人……的笑声。”

    “不是你笑的吗?”

    “我我我笑?我没有笑啊!是你笑的吧?”

    话音刚落,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惊恐的颜色,突然“啊”的一声,双双展开飞毛腿惊慌不迭地往熙陵方向跑。

    一口气冲进了熙陵大门?里,“快快快,快关门?!”两人一人推着一扇门?,将御道“咣”的拍在了门?外?,倚在门?上?,大口喘气。

    听见动静的越中?和“兰溪”走了过来,“怎么了你们?”吴靖柴也不管是谁了,抱着对方就大哭起来,“爷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啊,怎么叫我碰上?这种事?儿!爹呀,娘呀,快来救我啊!”

    吴天机静静地看着吴靖柴如丧考妣的样子,很想照他?屁股来一脚,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越中?一脸懵,“怎么回?事?啊岑大人?”

    “容,容我缓一下,先喝口水!”

    岑杙跑回?了自己的“临时房间”,“啪”的关上?门?,抱着肚子,差点没把自己笑死,这吴靖柴看起来挺纨绔的,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这么好骗!

    然而她?还?没笑完,房间阴影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我的妈呀!”她?两腿一软,立马吓得坐到地上?,屁股磕到地板,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怎么了?”

    那人看她?瘫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皱眉问。

    “我去,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岑杙认出是李靖梣,虚惊一场,捂着胸口直喘气。想站起来,结果?一屁股又坐下了,“我起不来了,拉我一把。”

    李靖梣便把冰凉的手指伸过去,岑杙拉着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呼吸还?有些?喘,“你怎么在这里?”

    李靖梣不忙回?答,手伸到她?的颈后?,从她?领口捏出一片枯黄的叶子出来。岑杙看到那落叶,一激灵,暗忖:“真是好险,幸亏没被吴靖柴看到,不然就要露馅了。”

    “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你知道陈管家的下落吗?”

    岑杙恍然大悟,“你是来告诉我,老陈被抓的事?对不对?”

    李靖梣意?外?地挑挑眉,“你知道?”

    “嗯,是娄满冠给我报得信。”

    “那你算如何处置?”李靖梣回?到桌边,坐下,岑杙也过去,跨过凳子去倒水喝。刚吃了饭,又吓了这么一吓,她?早就渴死了,一连喝了好几杯。

    李靖梣似斟酌了片刻,道:“这件事?若能使蓝阙那边能松口,就好办许多。此刻蓝阙公主正好在皇陵,如果?你想去,我可以让人帮你引见。”

    岑杙咕咚咽下口水,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李靖梣似乎不怎么相?信。

    “是啊。”岑杙笑道:“刚得到消息,我就去拜见那位蓝阙公主了。她?人虽然,但很好讲话。我同她?解释了原委,她?就决定不计较了。所以,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件事?了。一切都解决了。”

    李靖梣虽然仍有狐疑,不过,听到事?情解决了,且她?又如此开心的样子,也被感染了愉悦情绪,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

    岑杙瞧见她?动人的笑,瞬间就抵挡不住,把凳子朝她?那边挪了挪,靠得近了,两手一张将人搂在怀里,脸贴着她?柔滑的脖颈,像狗似的蹭啊蹭的。

    李靖梣脖子里有些?痒,轻轻拍了她?鼓鼓的后?脑勺,制止她?作怪。

    “别乱动!”

    “这样舒服嘛!”

    李靖梣翻了她?一眼,之后?抬起手来,圈住她?的脑袋,让她?更方便倚靠。

    “绯鲤,如果?将来,你发现,有些?事?情我隐瞒了你,但又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会生我的气吗?”

    李靖梣拨着她?的一片耳朵,摁下去,它又自动长起来。想了想,“嗯,不会,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只要是出于善意?隐瞒,我是不会介意?的。”

    “你真好。”岑杙由衷感叹,随后?真诚道:“能够遇见你,让我觉得之前所做得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都不会后?悔。”

    “是吗?”质疑的语气。

    岑杙想到了什么,连忙表明心迹,“当然,五年前离开你,是我唯一的不对,这个已经定了性的,永远无法翻案了!”

    李靖梣“哼”了一声,手贴在在她?背上?,下巴在她?脖子里使劲戳了戳。旬又舒服地喟叹一声,“岑杙,你知道吗?东宫其实是个大笼子,每个进入笼子的人都要在笼子里生活。笼子能保护你,但也能限制你。我刚进笼子那会儿,一切都遵循着笼子里的规则生活。婚姻亦是,自由亦是。因为我知道,只要那样做,才会让笼子里的每个人满意?。”

    岑杙听她?自己进笼子的时候,有些?心疼,事?实也正是如此,自她?入主东宫后?,很多事?情都无法自主。权利的代价是自由,当你被推上?万众之央,生命就注定不再是一个人的了。

    李靖梣感觉到她?收紧了两臂,反倒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可是后?来我发现,连这个笼子都不是我自己的,它是我哥哥的。从他?出生起,这笼子里的每根铁丝都是为了适应他?的成长,延长加固的。太?傅是我哥哥的太?傅,谋士是我哥哥的谋士,幕僚也是我哥哥的幕僚。他?们组成了强大的东宫,强大到能够排斥他?人的介入。我的入主,使得他?们能够依然维持着原来的样貌,维持着原有的秩序。所以在他?们心中?,即便我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哥哥的替代品。”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从未想过要离开笼子。因为我知道,即便是替代品,这样的机会也非常难得。我也承认我渴望权利,渴望成为天下之主,渴望能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笼子外?的天地再广阔,不能帮我实现理想,我便不羡慕。”

    “唯一一次我渴望逃出笼子,就是那年你离开我的时候。我想过,如果?能挽回?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放下一切跟你远走高飞。可是我庆幸,最终我没能找回?你。那年我只有十九岁,很容易受爱情蛊惑的年纪。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找到了你,我真的可能撇下一切就跟你走了。不管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的家人,我的不甘。那么现在的我,即便拥有了你,也是一个哀怨啼啼、满心牢骚的平凡妇人。”

    “当然,我也想过,做一个平凡妇人,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么不好,别人能做得,我为什么就做不得?可是你知道吗?我去厨房里试过一天,切菜的时候,心里想得是,明天户部要下去视察粮食菜价,东宫该推荐谁去为好?不能挑老油条子,也不能挑生人,得挑些?为人正直又有经验的官;炒菜的时候,想的是瑞江上?游发了洪灾,该怎样安置流民?,待会儿得写个折子,递给父皇,还?有,去年的浊河旱灾,不知道地方官员赈济到位了没有?得派个御史下去微服私访一下。最后?,菜切得不怎么样,炒得也乱七八糟。云种、云栽赏脸吃了几口,什么评语都没,什么表情也没做。那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适应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即便我身在灶台,心也在……”家国。

    她?话还?没完,岑杙“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变成闷头大笑。笑到前仰后?合,缓了好久才道:“你还?我逗,你才是逗好不好!竟然去厨房炒菜,你应该用?墨水炒奏章啊?哈哈哈哈!最可笑的是,云栽云种竟然没话,是有多难吃啊?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就不了。”

    “好好,我不笑了!你,你。”岑杙第一次听她?主动剖心挖肺这么长的话,使劲抿上?嘴,但仍有不听话的气体喷出来。李靖梣瞧她?捂着肚子憋笑的样子,思?路完全被断了,生气道:“不了!”

    不过,不又实在不甘心,毕竟已经了这么多了。干脆长话短。

    敞目瞪视着她?:“我之所以跟你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上?次你走了,我曾经想过去找你,但是将来如果?你再走了,我绝对不会再去找你。因为你走了,就证明,你我不是志同道合之人,我不会……你再笑,我真的不了!”她?气得站了起来。

    “好了!我不笑了。”岑杙忙把她?拉下来,“你没看出来,我笑是因为我有点伤心么?如果?我真的走了,难道,你真的就不再找我了吗?”

    李靖梣瘪了瘪嘴,在眼眶泛红前,把下巴越过她?的肩膀,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脖颈,有点委屈道:“那你就永远不要走。”

    “好。如果?其她?鸟儿的愿望是飞出笼子,我的愿望就是能陪你坐一世的牢笼,你在哪儿,我就飞到哪儿。一生一世永不相?离。”

    §第六卷 霞山玉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