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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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李平泓拿着一道奏章踱来踱去。黄皮奏章被他?像扇子一样颠来颠去。待蔡崖请示纪文奎纪大?学士到了,他?目光一动,踱回御座,“宣!”

    纪文奎从翰林院被紧急召来,料定是出?了大?事。待李平泓将一份奏章递给他?,阅毕,心?中?顿时有了数。

    “东宫此举究竟是何意?”

    一向沉稳的纪文奎道:“依臣看,这未必是东宫的意思。”

    “此话怎讲?”

    “臣听,前天晚上,东宫和?涂远山因东宫侍卫长一职大?起干戈!最后东宫不敌涂远山,这事关重大?的侍卫长之?职落入了涂家义子的手里。想必皇太女心?中?也是有不甘的。”

    “哦?”

    “二者矛盾已起,裂痕已生,皇上当?可?利用。”

    涂府书房。涂远山正襟危坐于书案前,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点也不像年近花甲的老人。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瘦削的青年人,鲶鱼须似的八字胡恭顺地垂在两侧。涂远山笔不停,他?便?安安静静地等。

    终于,涂远山提笔,一气呵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颇有一种穿回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感。搁下笔,也不抬头,文雅的声音隔着笔墨传来,“来多?久了?”

    “巳时末刻来的。”

    “嗯,明天你?就正式入职东宫。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妥当?。”

    “好?,我也没什么要嘱咐你?的,尽心?尽力保护东宫,保护皇孙,你?就算完成任务了。”

    “是!”

    费从易并未立即下去。

    “还有事吗?”

    “孩儿刚才去探望了义母。”费从易的语气带些试探。

    “嗯,还是疯疯癫癫的?”

    “是。义父,不觉得?此事太过凑巧了吗?”他?话里有话道。

    “你?想什么?”

    “从义弟惨死,到义母发疯,这中?间的事处处透着一丝诡异。”费从易话时天然有一股模棱两可?的轻飘飘的态度,让人难以相信,又不得?不警醒。

    “孩儿亲自检验过义弟的尸身,发现?——他?身上虽有拳脚及马鞭的痕迹,但心?口最致命伤呈“十”字形。据孩儿所知,狼山山匪中?可?没有人使用四韧兵器!”

    他?边边观察涂远山的脸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继续下去,

    “最可?疑的是,军中?竟有许多?流言,其中?有一条,实在令人不安。”

    “哪一条?”

    “皇太女为义弟徒手扒坟!义父您会相信吗?孩儿还听,匪徒逃亡期间曾数起内讧,义弟被一伙土匪劫走了,那?时他?还活着。为什么后来无端就死了呢?孩儿亲自去狼山跑了一趟,也亲自去问过剿贼的官兵,确信义弟那?时还活着,且含有冤情。义父……”

    “那?你?以为是谁制造了这些冤情呢?”涂远山直接把他?顶了回来。

    “孩儿不敢。”

    “那?你?就不要了!”涂远山忽然厉声喝道,费从易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义父息怒!”

    “我只问你?,涂云开贪功冒进被俘贼营是不是事实?”

    “是!”

    “那?他?就该死!我涂家绝不允许有被俘还活着走出?敌营的,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

    他?的暴喝如雷鸣洪钟,砸得?人脑袋嗡嗡响。

    费从易低头咬了咬牙根,两撇八字胡也微微颤动了。

    “我知道你?从和?云开要好?!那?么你?更应该守好?你?现?在的职责!涂家和?东宫永远是一体?的,没有证据,任何胆敢离间东宫和?涂家的谣言,你?都给我咬碎了咽在肚子里!听明白了吗?”

    “明白,义父!”

    “起来吧!秦谅的案子是你?做的吗?”涂远山忽然问。

    “是!他?竟敢凌蔑涂家,孩儿只不过顺手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此事虽做得?莽撞,倒也能明示我涂家不可?欺。不过,本侯以后不愿再看见你?自作主张,凡事都必须先禀报我,不然谁也护不了你?!”

    “是!”

    “下去吧!回来!”

    费从易又被叫回来,涂远山徐徐道:

    “云霄已经确定要和?东宫联姻了,等云开丧期之?后,纳彩问名还需要你?来做。你?心?里有个准备。”

    “义父?”

    涂远山一推手,“此事不必再议。”费从易颤着胡须愤愤退出?。待他?离开后,藏在内室中?的二子涂云雷走了出?来,“爹,孩儿认为从易得?有道理。云开之?死确有许多?不符常理之?处。”

    “你?以为爹是老糊涂了吗?”涂远山眼珠斜向他?,“两害取其轻,两利取其重。涂家暂时还要倚仗东宫。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爹不便?和?费从易明,因为他?毕竟不是涂家人,要他?为涂家做事容易,要他?为涂家赴死,难!”

    “爹英明。”

    “京里的旧部?你?联络的怎么样了?”

    “已经联络了十之?八九,他?们?都愿意听从东宫的号召。”

    “很好?,记住,我们?在京的活动,都要着东宫的名义进行。”

    “是!”

    涂远山满意地捋捋胡须,把亲手写就的“一人定国”四字拈起来,从中?间慢慢撕开,一双精明的眼珠慢慢蛰伏于黑夜。

    这个冬天很冷,处处遭遇流年不利,算起来岑杙已经两个月未和?李靖梣好?好?温存。心?内的思念像春笋似的疯长,几乎快要将她淹没了。

    不过因为有师哥的案子,她也无暇分心?他?处。这日案情又有了新的进展,在刑部?的重金悬赏下,陆续有人夫出?来指证。一个颜湖上的船夫,子时一刻他?收船回家时确实看见颜湖西岸站着一对男女,男的身材和?秦谅差不多?,样貌没看清,就看见男的递给女的一包东西,女的没收,又退回给了男的。正巧官兵抓到秦谅时,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包金银,一开始他?没有金银的来历,后来裴二姐卷进来后,又是听到裴二姐要走,给她准备的路费,但裴二姐没收,就和?此环节对上了。

    还有一个酒肆二供称,熊大?人遇害的当?天下午,他?的贴身仆从曾到店里买酒。因为熊夫人管得?严,禁止熊大?人喝酒,仆从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来,买一壶给熊大?人解馋,二每次都免不了要调侃。而那?天下午,那?仆从又来,突然要买一整坛酒,二就调侃:“熊大?人这会胆子约摸变大?了,敢买一整坛酒,不怕被熊夫人擀面杖伺候啦!”

    仆从嘴碎,笑回:“大?什么大?,正因为不大?,才要喝酒壮胆咧!我家老爷跟人约定了今晚子时在树林决斗,不喝点酒能成吗?”

    当?时酒肆中?还有其他?客人,闻言都觉得?挺新鲜,问他?:“你?家老爷要跟谁决斗啊?就你?老爷那?胆儿,是不是逮着个雏儿就使劲欺负啊?”

    仆从急了,就报出?了对方姓名。客官中?似乎有人认识秦谅,就奚落道:“找秦谅决斗,你?还是给你?老爷赶紧一副棺材,等着收尸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酒肆二的这一番供词推翻了之?前仆从所熊大?人去树林只秦谅一人知晓的法。当?时酒肆里还有其他?客人,不排除是有人听到消息提早埋伏在那?里,伺机杀人嫁祸。

    傅敏政让店二描述当?时肆里客人的长相,二供称,当?时店里大?都是熟客,经常来那?喝酒的,他?都能一一叫出?名字。还有几张生面孔,一个是个大?胖子,坐下来肚子就能放酒碗,一个背有点陀,干瘦干瘦的,还有一个留着很长的八字胡,活像只大?鲶鱼。其余的相貌就都稀松平常了。

    别人傅敏政不清楚,听到“鲶鱼”的名号,心?中?立即浮上了一个人的名字。最近京中?都在疯狂讨论的新任东宫侍卫长费从易。如果这件案子真是嫁祸,那?么最有可?能嫁祸秦谅的就是涂家。东宫和?涂家久为姻亲,不排除涂家借东宫之?手除掉异己的可?能。

    傅敏政得?到线索后,迅速带人去到东宫,传费从易到刑部?问话。李靖梣当?时正在户部?和?众官员商讨逐年削减军费开支的计划,听到下面通报头也未抬,知道:“刑部?传话,去就是了,清者自清。这里暂且交给越中?。”

    她不出?面维护,刑部?迅速拿住了费从易。和?店二确认一番,确定在肆里喝酒的是他?本人。一番问讯下来,只咬定当?晚一直身在定国侯府。傅又派人去询问定国侯,定国侯不在家,是定国府管家出?面解释的。供称费从易确实整晚都在府邸,未曾出?去过。虽明知对方有串供嫌疑,倒也无可?奈何。

    “费将军,听您不出?二十招就败了东宫兰侍卫,从而当?上了侍卫长,这么您是身手不凡了?”

    “不敢,是兰侍卫承让了!”费从易笑嘻嘻道。

    “这么,您的功夫是不如兰侍卫了?”

    “那?倒也不是,勉强胜过区区一两招。”

    “听兰侍卫可?以将长矛从一个人的胸口贯穿,但是将矛头整个插入树中?,深入木干达十寸有余,却也不能,不知费将军能否?”

    费从易听闻傅敏政已经拿获数人让其对着榆木用矛猛刺,想从中?对比出?凶手出?手的高度、角度、力度。

    费从易只觉得?可?笑,他?每次出?手的高度、角度、力度都因人而异,达到目的即可?,岂有定数?果然文人天真,对这些都一窍不通。

    当?下道:“把长矛整个刺入树中?,此力道非顶尖高手绝难办到,在下自问是达不到这境界的。”

    “是吗?那?费大?人不妨去试一试!”

    刑部?大?院里正巧有几棵榆树,其中?一棵像刺猬似的插满了大?大?的长矛。费从易看着一支整体?穿透树干的长矛,不禁啧啧出?声,“这位高人的武艺真是了得?!”

    “此乃秦谅所刺!”傅敏政介绍,“费大?人,请吧!”

    费从易接过长矛,在支楞八叉的枪杆间寻了个空隙,手上运气,似鼓足全身力气,往树干上一扎,矛头只堪堪进入了四寸有余,枪杆震颤着扎在了树干上。

    “费大?人,尽全力了吗?”

    “自然。”

    “那?好?,请到屋内稍事休息。”费从易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往回走时,看见一个人朝衙门里走来,却是兰溪。他?心?一提,就见兰溪被请到刚才他?所站得?位置,举起矛来,用力一扎,距离这么远都能听见枪杆铮铮得?颤音。那?矛头竟然整个陷入树干中?,深度达七寸有余。

    傅敏政啧啧感叹地看着犹自喘气的兰溪,“真了不起啊!兰侍卫竟然比费侍卫长扎得?还深!来啊!再去把费将军请过来!”

    费从易被请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兰溪对傅敏政自谦,“岂敢,岂敢,在下是用了全力,费将军的武艺在我之?上,肯定是留力了,不然在下怎能扎得?比费将军深!”显然他?并没有明白当?前的状况,还以为是对他?的平常恭维。

    傅敏政意味深长地冲来人:“费大?人,看来你?还没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啊!请再刺一回!”

    费从易仍然笑嘻嘻的,“刚才在下已经倾尽了全力,何来真本事。兰侍卫以气力见长,在下以技巧取胜,力道比不过不算什么。”

    他?这话倒也在理,费从易身材瘦削,兰溪体?格健壮。两人气力上有差异,不代表他?不能凭技巧胜过兰溪。

    不过傅敏政何等精明,看出?他?在故意隐藏实力,如果不是心?里头有鬼何须遮遮掩掩?

    这时,东宫来要人了。没有切实的证据刑部?也不能拿费从易怎么样,只好?放人。不过傅敏政私下留了个心?眼,派人密切注意这只鲶鱼的行踪。

    跟了三天倒是一无所获,不过,第四天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把刑部?的所有注意力都夺去了。

    此事关系太大?,有人在京城同?一地点用同?一种方式,杀死了涂家的五公子涂云霄!

    事情刚巧发生在岑杙找到证据证明秦谅鞋底的樨树叶并非树林里的樨树叶之?后。

    因为事发时秦谅正被锁在天牢中?,完全没有嫌疑,更加助了秦谅的脱罪历程。

    而杀死涂云霄的凶手,据所用杀人手法和?秦谅案如出?一辙。都是将长矛狠狠扎入被害人的后心?,矛头深入树干十寸有余。

    涂家的五公子涂云霄之?前因为脚有残疾,自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所以进京后一直足不出?户。不过这日他?奉父命前去拜见东宫,不得?已被抬出?家门,就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当?时已经天黑,下人撺掇十七岁的少爷去夜市逛一逛。涂云霄虽然不愿见人,但到底有少年人喜欢凑热闹的心?性,闻言心?里便?蠢蠢欲动。他?们?便?在夜市边上看了看,没有直接进去。

    只记得?当?时街上忽然涌来一股人流,一下子把众人冲散了,下人一时不查,这位跛脚行动不便?的五少爷就被人流卷走了。

    涂家和?东宫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前去找寻,最终在熊大?人遇刺的同?一片树林,同?一棵榆树下找到了涂云霄的尸首。同?样背插长矛,同?样被钉在树上同?样裸露下/体?,同?样死不瞑目!

    凶手制造出?相同?的死亡现?场,要么是怪癖,要么是报复。怎么看都是报复的嫌疑最大?。

    但是在场没有人敢出?“报复”二字来,毕竟报复的前提是你?对对方做了同?样的事。涂家有对别人做同?样的事吗?谁都不敢。

    看到幼子惨死形状的涂远山,拳头攥得?啪啪响,一把将长矛拔下来。举手用力一扎,这棵比刑部?大?院里榆树还要粗的树干竟被一矛洞穿。整棵树枝子集体?哗啦一震,贯彻着定国侯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