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海上遇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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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杙发泄似的用?右肩撞了下?船舷,若不是自己这般没用?,形同残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却束手无策。樱柔护在她的头,劝她冷静下?来,“你先别急,我?去通知船主,或许还有的救。”

    当?樱柔把一切告知船主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搭救坠海的水手表现出任何热忱。只是目光冷峻道:“知道了,我?会安排好?他的后事。”并对另一名水手道:“告诉我?上一刻船出现的具体位置。”水手指了个方向,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刚才闪现的那道船影。

    樱柔似乎还想什么,船主道:“我?只负责把更多人带回港湾,不会为一个人冒险。没时?间了。”扭头对水手道:“你来吹号子,我?来掌帆。”

    着松开已经失灵的船舵,将船帆的两根纤绳都?挂在肩上,胳膊上也缠了好?几圈,准备做最后一搏。

    樱柔知道大约也不可能了,反身回到?岑杙身边,冲她摇了摇头。冰凉的雨水在两人的视线间,在这样冰冷残酷的海上,人连自保都?困难,何况要?对抗这么大的力?量!也许,她们不过是晚几刻便到?达相同的归路而已。

    在海上的每条船几乎都?会准备一支长号,目的就是在遭遇海难时?,有机会能将求救讯号传递出去。但是现在雷声实在太大,加上混杂的海浪声,号子根本传不了多远。

    水手鼓着腮奋力?吹了半刻钟,没见动静,干脆大喊:“嗨——救救我?们!嗨——这里?有船落难了!!!嗨——”可是那船好?像越离越远了。

    “夏叔,他们好?像走了!”

    船主掌了这么久的帆,早已筋疲力?竭,水手帮他拉下?一条纤绳,扛在自己肩上,两人拽着帆,身子几与甲板持平,在呼啸的海风中,仍旧被荡来荡去。

    “撤帆吧!”

    “夏叔?”

    “撤帆。”没有帆的风力?,船就彻底失去了动力?。甚至还会失去平衡,如果此时?一个大浪过来,下?场就是船翻。这个命令就相当?于放弃了吧。

    “去拿酒来。”

    水手听话地跑回了船舱,从船底掏了一大坛子酒来。船主拆开酒盖,先往地上倒了半坛,似在祭奠什么人。而后猛干一口。因为船体的摇摆,酒坛一下?子甩到?了地板上,碎成了许多片碎瓷。船主惋惜地看着这一幕,干脆捞起一块瓷片中的余酒,朝嘴里?狂倒。那酒早已经不是酒,只是掺了雨珠的苦水,喝在口中,无滋无味。但他仍旧喝得尽兴,嘴里?振振有词,像在进?行最后的祷告。

    “樱柔,对不起,连累到?你。”岑杙哑声道。

    樱柔拿手帮她遮挡雨水,“阿诤,永远也不要?对我?这三个字。你从来不欠我?什么。相反,我?前半生所有快乐的时?光都?是你带来的。真要?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才对。当?初我?......”

    “都?过去了。”不待她完,岑杙惨笑道。

    她微微一愣,也笑了,

    “是啊,都?过去了。阿诤,你现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除了替你父母报仇那一件。”

    “未了的心愿?”岑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明丽少女,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挽着她的手在林间轻快地散步,如同一只快乐的鸟儿,会飞,会跳,会含笑扑她在怀。

    这样的时?光想必永远不再了吧。如果有遗憾的,大概就是没有把她的开心延续下?去。

    她摇了摇头,并不预备这个。刚想问,“你呢?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一个浪头来,就将他们的船倾斜到?了一个不能更倾斜的角度。

    岑杙搂着樱柔滚到?了船舱壁上,左肩触地,又是剧烈一痛。船似乎真要?翻了,樱柔同样紧紧抱着她,闭眼不敢目睹接下?来的画面?。但此时?,船又是剧烈一摇,竟又回归到?了原位。岑杙狠狠松了口气,不由庆幸,这就是甲板密封做到?位的好?处。无论怎样折腾,都?有一个大空箱子在船底支撑。但如果始终没有救援的话,无论多坚固的箱子,还是会沉底。

    船主开始把船上的杂物纷纷扔在海中,连新捕的鱼都?重新丢了出去。这下?即便侥幸逃生,也要?血本无归了。

    “是船,是船!!船来了!”水手兴奋地大喊,“夏叔,我?们有救了!”

    船主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场面?,就在闪电照亮夜空的瞬间,有一艘膨着三帆的巨船,在海面?上奋力?地朝这边行驶过来。虽然同样被海浪颠得上下?起伏,但它庞大的身躯每一次吃水,都?能稳稳地扎在最安全的部位。如一座摇摇晃晃的安全的孤岛。

    巨船显然看见了他们,划动船身上的双排大浆,主动朝他们靠近。还剩最后百来步的时?候,一排雄浑的号角声撕破了海风怒喉,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船主听着这动人的旋律,眼眶被暴雨得生疼,抹了把脸,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狂喜。

    这船身整整比他们大了三倍有余,而且这船型似乎有些?眼熟,很像白天看到?的那只“朱”家船。

    但管他呢,只要?对方肯搭救,就是他的活祖宗。

    距离还剩五十?步的时?候,对方开始朝这边抛绳子。樱柔岑杙拉着庄进?船舱躲藏,带着铁钩的绳子破空而来纷纷卡在了船舷上,绳身绷直,连船体都?被拉得横斜过来。和他们并驾齐驱。

    雄浑的号角声以及数十?名水手整齐划一吼出的“一二”呐喊,让岑杙有种所有人正?与天争寿的错觉。

    她的眼睛被雨水砸得看不清,但仍遥遥驻望着对面?乌压压的人群,因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在里?面?。此刻正?朝这边坚定望着。

    船主冲水手大吼:“船马上沉了,顺着绳子爬过去!快!保命要?紧!”

    “我?们也走!”岑杙道。

    可是她们仨现下?一个昏迷,一个手不能抓握,另一个能抓握,但却手无缚鸡之力?,要?想爬过这些?摇摆不定的绳索谈何容易。

    “来不及了,”船上的水越积越多,一旦他们的船倾覆,对面?的船只哪怕再有心,也不得不为了更多人的安危,弃船保命,“樱柔,快,把钩子给他缠身上,扔海里?。”

    樱柔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去扯下?船体最中间位置的一根钩子,将它系在庄的腰上,牢牢地捆死了。趁着闪电亮起的瞬间,用?力?地挥手让对面?人看见。借着浮力?艰难地把庄推上了船舷,预备闪电亮起的时?候推他入海。谁知,这次闪电出现的频率快了些?,她还没准备好?,天空整个便亮了起来。那一刹那,岑杙果断抬脚,用?力?将那昏迷不醒的人踹进?了海里?。

    船底发出“扑通”一声落水声。对面?船上的人见状连忙拉动绳索,将人从水里?拽了上来。闪电中,岑杙见庄被吊上了对方的大船,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

    樱柔又拔下?一根横钩,正?准备给岑杙捆上,谁知一道巨浪来,她手中的绳子猛然脱手,飞了出去。如果不是岑杙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将她扑倒,估计连她自己都?要?被带进?海里?。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啪啪”得绳索绷断声。船体的中部和尾部失去牵力?,不由自主地以船头为中心来了个剧烈的摆尾,只船头还仅剩两条绳索与大船相连,船体失控摇摆的幅度显然超过了绳索的负荷,这两条绳索崩断也是迟早的事。

    岑杙被甩到?了桅杆附近,周围全是冰冷的海水,她怀疑船已经沉了。只腰间绷直的绳索,让她能感受到?樱柔的存在。她缓了好?几缓,终于看清当?前的环境。船身已经浸满了水。没到?了她的膝盖。

    她左肩以下?已无半分知觉,右手又没有抓力?,几次尝试抱着桅杆站起来,都?又跌了回去。腰上的绳子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让她不至于被海水冲走。

    而就在不远处,同她命运相连的另一条船帆,此刻亦堕在风口浪尖上,艰难地挣扎求生。无暇自顾又无法挣脱,就好?像一直以来她们无法掌控的命运。

    她是否平安呢?是否也在遥望着这边?假如她此次葬身海底,孤魂能否穿透海浪,去到?她们平生到?过的地方?她会一直念着我?吗?

    “吱嘎吱嘎……嘎”的声音从顶上传来,那根被饱经风雨摧残的桅杆,终于支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身躯,义无反顾地倒了下?来,并朝船上的无辜者狠狠砸了过去。

    骤然亮起的白光比任何一次都?刺眼,岑杙瞬间看清了那桅杆所落处,侧伏着一个背对她的身影。几乎本能地扑了过去。

    方才对面?那可怕一幕,几乎让船上的人呼吸骤停。下?一刻,大船外侧悬挂的一艘舟,被果断投进?了水里?。三个人顺着摇摆的绳梯下?到?船里?,一人划桨,一人拽着仅剩的那根绳索,一人神情警惕地坐在中间,往目的地决绝前行。

    越中手中攥着那根掌控了他后半生命运的绳子,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的身后同样还站着十?几名力?大无比的水手,随时?准备一有不测就把船拉回来。

    舟如一片孤零零的叶子,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竟然有惊无险地撞到?了对面?的渔船,一人扔了悬梯上去,卡住船舷,回头托着中间那人往船上攀爬。此时?船上灌满了海水,把吃水线压低了好?多。他们爬上来没有费什么力?气。

    那人淌着及膝深的海水,跌跌撞撞地到?了折断的桅杆处,掀开帆布确认底下?并没有人。又淌着水摸进?了船舱,亦是什么人都?没瞧见。又踉跄着去到?了船头的甲板,仍旧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一个人?

    她慌张地望着漫过船舷的海水,又从另一侧漫了出去,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心里?滋生,几乎瞬间就压垮了她的意志,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身后的侍卫连忙扶着她,“主上?”

    她紧紧绞着手指,不敢看周围的海面?,一生中从未这样害怕过,恐惧过,乞求过,上天的饶恕。请不要?给她这样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在她失去所得失去所失后,这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求你,不要?这样残忍地待我?。难道,我?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直到?海浪停歇的间隙,一声轻微的咳喘传进?她的耳朵里?。几乎下?意识地,她抬头往上看去。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船舱顶上冒了出来,悬空诡异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幽幽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找不到?人的时?候,应该大声喊对方的名字,这样人家才能听得见你。不然你以为自己会发光吗?别人老远就能看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