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坐镇中军
“三军传我帅令,谁敢再妄议撤军者,力斩不?赦!”
“长公主”此令下达之后,原本尚有沸议的三军,瞬间定下心来,不?再提撤军之事,抓紧时间修筑围城工事,誓要拿下北疆。
鸿雁使求助长公主不?成,又先后跑到兰冽、冯化吉那?里求援,所得?均是要与长公主共进退的消息。悲愤之下,不?得?不?回京复命。
然而,众将?肩上的担子没有丝毫减轻。
作为北方屏障的北疆三城防御体系不?是盖的,虽然他们不?能攻出来,但想要攻进去也是难如登天。搞不?好?,这一?仗真要到明年。届时,京城还守不?守得?住,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李靖梣在大帐中摊开一?张北疆地势图,向众人分析眼下局势:“据内线来报,北疆三城现在分别由?涂家三子镇守,涂云霸、涂云雷、涂云霁。”她一?面?名字一?面?往平阳、荡州、淞阴三城位置,分别插上了三面?旗。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三城互为两翼,进可互相援,退可以各自守城。”
“而涂远山则事先把北疆主力藏在了,这里。”她的手往下滑动,一?直越过?了浊河,忽然将?黑旗扎在了一?个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地方。
“狼山?”徐军师目光微微一?怔,心中的疑团如电光火石般倏然开解。
“对,正是狼山。”李靖梣用手指点了点那?块一?面?旗便盖住的地方,用手势划了两条路线出来:“狼山位于?建康与北疆的中间地段,离谷阳城最近,进可攻,退可守。是绝佳的囤兵场所。”
徐军师看着她把又一?枚旗扎向建康城,北疆、狼山、建康又形成一?个大的三角形。忽然茅塞顿开,握掌道:“啊,是了!”
“臣之前一?直思?索涂远山是如何避开三军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蹚过?浊河的?却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渡河,而是早在浊河南岸布好?了兵。等到三军渡河攻入北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绕到大军背后。所以谷阳城并不?是突然失守,而是涂远山蓄谋已久的。”
徐军师眼睛雪亮地盯着李靖梣。
“不?错。”李靖梣晃了晃手上的标旗,就好?像眼前真的是一?个棋盘,而她即将?落下的是至为关键的一?枚棋子,“谷阳城恰好?位于?建康与平阳城中心,离狼山最近,吃掉它,不?仅可以补充粮草,又能扰乱三军后方,吸引我方回师救援。这是涂远山此次谋划最重要一?环,为此他起码筹谋了一?年之久。”
标旗啪嗒一?声落在谷阳城上,令众人心中皆有微震之感。
徐军师也不?禁骇然,“这一?招确实?出其不?意,谷阳城防不?比京城差多少,一?日之内便失守,没有半年以上的时间筹谋,绝对办不?到。而且,偷送十?万兵力过?浊河,绝非易事,人数一?多就会引起朝廷的注意,所以必须要有相当长的耐心,慢工出细活。”纵然作为对手,也不?得?不?佩服涂远山的深谋远虑。玉瑞境内有如此谋略的将?才,恐怕只有他一?个。
“正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得?非常快,旁边众将?一?开始还能跟上,后来就有点云里雾里的。
其中一?年轻副将?抓耳挠腮道:“等等,你们是涂远山在狼山囤兵十?万?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狼山既然能养顾人屠那?帮贼寇,自然也能囤十?万兵。”娄韧是参与过?狼山平叛的,知道那?地方地形复杂,千峰竞秀,最能藏人,曾经就藏匿过?顾人屠的整个老巢,数年不?曾被朝廷发?觉。
“可狼山不?是一?个鸟不?拉屎,哦不?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吗?听骆驼走那?儿都能迷路。”
娄韧:“你可还记得?,涂远山从京城返回北疆时,走得?正是狼山夹道,名义?上是为了拜祭长子涂云开,真实?的目的,恐怕早已定了狼山为囤兵之地,专门为了考察地形而来。”
“这么,涂远山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起兵了?”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众人皆知,涂远山是在穿过?狼山时遇到伏击的,这件事上朝廷一?直理亏于?人。导致在很长的段时间内处于?被动。但是如果当时他已怀二心,那?李平泓的刺杀行动在众人眼里就是“合情合理”的了。有些事情众人表面?上不?,不?代表内心就没有阻梗。而这件事如果是真的,等于?是把朝廷从之前的舆论漩涡上解救出来,能够极大地稳定人心。
“很有可能。”
连徐军师也这样,众人大有如释重负的快意,没人注意到,位居人群中央的主帅第一?次沉默不?语。
其实?,李靖梣预料的涂远山反意,比他的归程还要早很多。
从秦谅揭发?二十?年前北疆“杀良冒功”的埋尸坑,东宫拼力帮他掩盖,而他却不?急不?缓比预期中晚了十?多天进京开始,李靖梣就预感到有些事情已经微微不?同了。后来查明,他果然是先去了狼山,秘密调查涂云开的死因。之后他以拔擢云种为名,企图安插费从易入东宫,她便心生警觉,但终究还是大意了。
这就是涂远山,一?个心细如发?,隐忍果决到让人佩服的人,他摸清楚了所有想要知道的一?切,表面?上却仍旧跟你不?紧不?慢地周旋到底。他知道岑杙就是她背后的情人,却选择不?破,因为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他知道涂云开的死因,以及李州煊的真实?身世?,还是不?破,因为这样对涂家的现状最好?。他什么都不?破,让你始终觉得?他没有看破。却用一?个又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报复手段,让你感受到疼。
李靖梣的确疼,也疼醒了,这是她这半生所上的最重要一?课,让她彻底明白有些倚仗不?过?是饮鸩止渴。面?对涂远山这样心狠果决的对手,只有比他更心狠,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那?也不?通啊,”还是先前那?将?领,纠结道:“狼山就算能藏兵,但是十?万人总得?吃吃喝喝吧,而且都是一?伙大男人,又不?是泥塑的,总得?有那?蛤那?蛤吧,哪能一?点动静也没有?朝廷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娄韧就想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在“长公主”面?前,也由?得?他不?分场合胡八道。不?过?,他话虽浑,倒也到了点子上。就算再隐秘的军队,对外也不?可能没有交流,只要有交流就有露马脚的风险。以涂远山的为人,不?会将?这么重要的细节忽略。
这时身后一?个镇定的声音道:“狼山所在的墨阴郡,郡守是涂远山的妻舅。两年前刚被东宫举荐上来的,与涂家同气连枝,自然会帮他遮掩。”
众人回头,见出声的是一?名不?起眼的书吏,经他这一?提醒,倒是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团。但是他那?一?句“东宫举荐”不?还好?,一?就扎疼了一?些人的耳朵。武将?和文臣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不?善于?聒噪是非,但也不?代表他们听了没有别的想法。
娄韧一?看气氛不?对了,赶忙岔道:“韩书吏这话讲得?不?全?对,涂远漠老将?军和涂远山还是本家堂兄弟呢,却第一?个请缨追随文嵩侯上阵杀敌,身负重伤仍不?肯下火线。是敌是友,看得?是本心,并非连不?连枝。是不?是?”完有意揽了揽末尾那?将?的肩膀,此人正是涂远漠的幼子涂云梁,这次亦随父出征,在李平渚麾下任职。
众人都反应过?来,还是很给面?子的,“对对对,娄将?军所言极是。云梁兄,莫要见怪。”
他故意略过?东宫不?提,算是替众人都解了围。只那?韩峰似笑非笑,无所谓的样子。
徐军师斜视了他一?眼,略皱了皱眉,把话题重新?拉回来,“不?管怎么,涂远山至少一?年以前已经露出反迹。这次他的来头不?,如果拿不?下建康城或许还会有别的动作。”
娄韧突然又想到:“不?好?,倘若涂远山仿照谷阳城计,在京城暗埋细作,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李靖梣非常肯定道:“不?会。在庞炳方行凶杀人之前,他尚有这个可能,但是在这之后,朝廷对京中的涂家势力进行了一?次清算,建康城中,已然没有了他兴风作浪的基石。”
“对啊,我差点忘了。嘿,这涂远山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娄韧笑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布局,反倒被他这个亲家给搅成了一?滩浑水。不?知道看到他这个亲家逃回来时,他有没有被气死。”
徐军师摇摇头:“不?见得?,即使没有庞炳方,过?去一?年,都察院对北疆系武将?的弹劾,就够涂远山喝一?壶的。庞炳方行不?行凶,结果都一?样。北疆在京城的势力已经很难渗透。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文嵩侯进京。只要有他在,涂家在京畿就一?天不?得?安生。”
娄韧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记得?那?些弹劾,当中还有咱们岑大人,一?个早朝十?几道奏疏把北疆得?罪光了。听文嵩侯年轻的时候就专克涂远山,克得?他都快自闭了,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自从他进京以后,涂远山确实?不?敢有大动作了。也是奇也怪哉。”
徐军师莞尔,捋须道:“据我的经验,有些人天生就会惧怕一?类人,而文嵩侯恰恰就是能让涂远山内心感到惧怕的那?类人。连岑鸷都不?是。”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娄韧感到很好?奇。
“可能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太?了解彼此了吧!”徐军师不?想把话题扯太?远,“文嵩侯文能治国,武能□□,是举世?公认的儒将?。涂远山虽然也标榜自己是‘儒将?’,但二者还是有区别的。”
“我懂了,军师的意思?是,文嵩侯是真儒将?,涂远山的儒是装出来的,假的自然害怕碰见真的。”
“也可以这么理解。”
娄韧一?拍巴掌,“这就对了,我早就感觉,涂远山这个人,话做事常给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其实?就是里里外外透着假。文嵩侯活得?就比较真,气急了连皇上都敢骂!我还记得?当年岑鸷出事时,只有长公主和他敢上书为岑平阴鸣不?平,唉,可惜了。”
在长公主帐下,岑鸷从来不?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因此娄韧这些属下聊起岑鸷来,从来都是畅所欲言。但现在帐中毕竟还有旁人,娄韧只好?适可而止。不?过?看众人的反应都还好?。他心中不?禁冒出个想法,如果此番剿灭涂远山,岑鸷大概会被平反了吧!
“各位,”这时“长公主”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深深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所有尚在执笔的,尚在垮站着的,全?都肃立起来。聆听帅令。
“孤接下来得?这些话,请你们牢牢记住。如果,这次我们拿不?下北疆,或者被涂远山拿下京城,正在观望的西北、西南二疆会迅速与其同流合污。或是划疆而治,向朝廷索要更多筹码,或是倾覆社稷,三分逐鹿。无论是哪种情形,玉瑞江山都将?四分五裂,百姓也会沦为乱世?刍狗。而你我都将?成为社稷的罪人。所以,我们一?步都不?能退。非但我们不?能退,朝廷也不?能退。”
“我知道在座各位,尚有人不?服孤拒不?撤军的命令。今天,孤就一?并把话开了。不?是孤不?想回援京城,而是现在,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左右玉瑞的未来,关系到你我的后世?百代。朝廷能否守好?建康城,对我们同样至关重要。为了朝廷百年计,孤一?步也不?会退缩。孤不?需要你认同,孤只是在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要孤在帅位一?天,全?军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拿下北疆。尔等听明白了吗?”
“诺!”
“长公主”很少会这种鼓舞人心的话,这番话大有破釜沉舟的意味,众将?听了大受鼓舞,纷纷表示愿意效忠,坚守之心比之前更坚定了。
娄韧绝对是推波助澜得?一?把好?手,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地图,和众人道:“只要我们拿下北疆,对其他二疆就是极大的震慑。各位,从清宗平乱以后,天下能否真正走向一?统,就要看我辈的了。”
“没错!”众将?纷纷摩拳擦掌。
李靖梣见目的达到了,见好?就收:“接下来,我要宣布下个月我军的主要作战计划。”
众将?纷纷离开后,徐军师单独留了下来。
“徐军师还有何要事?”
徐军师突然朝她深深一?拜,“臣在长公主帐下三十?余载,只有上次剿灭顾人屠一?战,因为病体未愈没有侍奉在长公主身边。臣之前从未见过?长公主‘违逆’过?皇帝陛下的意思?。”
李靖梣神情微微一?滞,“所以……?”
“殿下能瞒过?旁人,却瞒不?住我。”
李靖梣心中一?凛,随即又释然,“你是如何发?现的?”
徐军师捋着胡子道:“很简单,我们围城这么久,涂家都没有拿皇太?女来要挟全?军,放着这么好?的筹码不?去用,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筹码已经逃了。再加上,前些日子,长公主时常惦念殿下的安危,忽然某天不?再提及,且神情放松,臣就猜测,殿下多半是安全?了。之后,公主又屡屡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决定,疑是受到了高人指点。臣便猜测,殿下可能来到了军营。直到方才,殿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王者气度,臣才断定,眼前人并不?是长公主。”
李靖梣扯了扯嘴角,“军师果然观察入微。”
“臣冒昧问一?句,长公主可还安好??”
“她是我姑姑,你觉得?呢?”
“臣不?该有此一?问。只是殿下此举,未免太?过?冒险。”
“本宫是不?得?已。”
“臣绝无指责殿下的意思?,只是,长公主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平时最受不?了遭人背叛。倘若因此得?罪了殿下,还望殿下能体谅长公主的性情,包容一?二。臣是指,即便长公主与殿下心生怨言,也绝不?会阻碍殿下登极,这点,臣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李靖梣默然,她知道对方是在给她预警。在做这件事之前她就知道,可能会失去李平渚的支持,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役之后,本宫会亲自向长公主负荆请罪。也请徐军师替本宫暂且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