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宴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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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栽是?蹦着登上马车的。当她转达驸马原话时,陛下?似乎很不愉快,语气也很敷衍,但云栽早已习惯了凡事?不能看表象,得看这些行为最后会引出什么。

    比如,陛下?完这句话的时候,云栽观察到她的眼睛里埋着一圈很淡的红。

    “正好有件案子需要她出面。”

    有件案子需要她出面?意?思是?允许了?云栽心中?暗喜,但又?不敢放肆庆祝,只?装作若无其?事?,“那……我?便去安排?”

    当天?晚上,岑杙便被装在一辆拉菜车里,左转右转七弯八拐地进了皇宫。从菜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她很诧异,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荒僻的地方。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熟悉的教坊司的乐声提醒自己,她真的是?回宫了。

    云栽帮她把头上的菜叶摘下?来?,拿了件太监的衣服给她换上,岑杙问:“前边怎么这么热闹?”

    “今个是?二?公主生辰,陛下?特地在康德宫召开了家宴,宴请了宁北侯府,以及各王公大臣。”

    “哦,我?为什么要拉这么多菜进宫。”

    当岑杙站在无为宫门前的时候,好多情绪都涌上来?,站在门前迟迟不进去。云栽赶紧拉她进来?,“花卿姐姐,由这儿到玉清阁都没有人,你先去沐浴更衣。我?去禀报陛下?。”

    岑杙忐忑地看她离开,独自一人走进玉清阁。看着那些熟悉的旧物,全都摆在熟悉的位置,她心口泛酸,一直到身体完全浸入玉清池,才?彻底恢复平静。温暖的泉水化成丝丝入扣的手?掌,轻柔地包裹着她。她躺在里面舒服地泡了一会儿,顺手?拿起?旁边的澡巾,往胳膊上轻轻一搓,竟然搓出了好几根两头尖的长泥。

    她恶寒了一下?,什么情绪都不剩了。粗暴地甩起?澡巾,把自己上上下?下?搓了遍。头发丝也一根一根的用皂角洗干净。出来?的时候瞧见那水似乎都变了颜色,她假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还好这水是?活水,不一会儿就过滤干净了。岑杙在外间的香炉旁把头发熏干,换上干净的衣衫,用牙盐漱了好几遍口,含了一块薄荷片,心满意?足地躺在暖席上伸懒腰,感觉神清气爽,快活似神仙。

    苏合看见她走进大殿的时候,“啊”的叫了声,又?惊又?喜,“驸马,你回来?啦!”

    岑杙眼波平静,但其?实内心比他还要激动,把薄荷片从口里拿出来?,“嗯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都怎么过的啊?”

    苏合道:“陛下?驸马在外边养病,不让我?们对外透露。我?们每天?照常供奉饮食,凉公公也常常来?探病,宫里的人都以为驸马还在宫里。我?们天?天?期盼着驸马养好病回来?,没想到驸马真的回来?了。”

    岑杙瞧他泪眼汪汪的,没想到这个亲信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当即递给他一块梅花酥。

    熟料,苏合条件反射的又?叫了一声,“驸马怎么能随便吃东西!”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银针来?。

    岑杙把手?一缩,“行啦行啦行啦,又?没人知道我?在这儿,谁还给糕点下?毒啊!真是?!”

    苏合这才?犹犹豫豫地收回银针,苦口婆心道:“驸马虽不住这儿,但外人不得而知,驸马还是?要注意?的。”

    “得得得怕了你了!”

    岑杙上二?楼去,发现她的寝室还维持着自己离开的样子,床上的被褥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日常穿的那件天?蓝底绣白云纹的夏季澜袍,还挂在左边的龙首衣架上,仔细嗅竟然能嗅到新染的檀香。

    “陛下?虽然不在这儿住了,但是?每天?中?午都会过来?休息一会儿。”苏合交代道。

    岑杙闻言心中?酸楚,望向对面妆镜台,台上是?一面很大的铜镜屏,两边一左一右各摆着一个三层妆奁,她平常用的香珠、发笄占了最不起?眼的一层,其?他的就像这无为宫的寝殿一样,都被李靖梣给物尽其?用了。玲琅满目的凤钗、花簪、金步摇、银花钿、玉梳篦、玛瑙耳环,整齐地排满了妆盒,每一样都是?精美绝伦,但岑杙以前很少见她真的戴出门,左不过就在铜镜前照一照,央着她来?品评,出了这个门,就一概不认。多少辜负了这些珍品的价值。

    岑杙拾起?那莲花瓣式的玛瑙耳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由怔忡转为惊喜,继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她有一次迫不及待亲吻她,看到这白里透粉的耳环挂在耳朵上娇俏可爱,就连同耳垂一起?含住,贪魇不足地咂摸了很久。事?后她这耳环沾满了口水,不肯要了,就生气地给丢了。岑杙偷偷给捡回来?,还藏到了抽屉最深处,每次都是?这样,兜转一圈,就回到它?原来?的位置。她的言不由衷,就像这倒霉的玛瑙耳环一样可爱。岑杙思念这个感觉已经很久了。

    回神后,她把耳环轻轻地放回原处,扭头看到床头几上放着那本她早已经熟读并折了很多角的养鹿书。蓝封上还压了一把折扇。岑杙开折扇,正是?夏天?乘凉时最常用的那把,双鲤戏荷图,上面并无任何落尘。她轻轻摇动手?腕试图回忆去年夏天?沁着美人香的凉风,但无论扇动多少次,落入怀中?的总是?空寂。

    念及此,她心中?思念遽起?,再难以抑制。噔噔噔的下?楼来?,正好碰到了匆匆赶来?的云栽。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

    云栽憋了一肚子委屈,话就有些不中?听。

    “怎么了?还不是?你那个莫名奇妙死而复生的前妻闹的!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陛下?与逆贼胞妹争抢丈夫。陛下?堂堂一国之君,什么时候受过这份冤屈侮辱,还不是?拜你……你们所赐!”

    岑杙听这话有些刺耳,面上火辣辣的,但她知道云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对李靖梣的担心压倒了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听听?”

    “方才?在宴上,有人故意?提起?顾氏一案,你前妻未死便又?续娶,违背人伦纲常,事?后又?推卸责任,对前妻一点不念旧情,是?忘恩负义,应该处以极刑。陛下?身处那个位置,什么都不对,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臣子面前那样难堪。”

    岑杙闻言立即往外走。她知道李靖梣一向心高气傲,这样的折辱别是?女皇,就算是?寻常女子也不能忍受。

    她到宴上时,宴席似乎已近尾声。教坊司的舞伎乐师正在退场,她看到南隅也在里面。看到她现身,脸色是?惊诧和惶惑的,隐隐还带着一点担忧。不出意?料,满场都是?针刺一样的眼光,两侧列席上的众人,或意?外或鄙夷地注视着她。也许在他们眼里,她的存在早已经成为女皇之耻。

    岑杙耳根灼热,她有一瞬间的后悔,也许她不该来?。倒不是?惧怕流言蜚语,而是?怕给李靖梣带来?更难堪的处境。但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退路了,她不能让李靖梣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

    她捕捉到陛阶上怔住的人影,定了定心,走上前去,“陛下?,臣来?晚了,甘愿领罚。”

    整个康德宫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姐姐,今个是?我?的生辰礼,您过,这个生辰礼由我?来?做主的。”

    李靖梣怔忡着,本能地应了一声“嗯”。李靖樨便即起?身,“陛下?既然许我?做主,那就请陛下?钦赐一件信物,也好作为凭证。”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越能代表陛下?权威的物件越好了,”李靖樨笑容迷惑,在她身上扫了眼,“就陛下?身上那把佩剑吧!”

    “胡闹!”李靖梣不许,“刀剑无眼,岂是?儿戏?”

    李靖樨却央求道:“陛下?先前有言,今个是?臣妹的本命生辰,要什么都会给我??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还是?……陛下?心疼驸马,不愿我?惩罚她?”

    李靖梣被问着了,便把佩剑赏给了她,但是?严令:“不准出鞘。”

    李靖樨勾了勾唇角,“陛下?到底心疼姐夫,臣妹遵旨就是?了。”

    完便提着剑走到陛阶下?,对着那跪地请罪之人,冷声道:“驸马,你可知罪?”

    岑杙满脑子都是?舍身成仁那一套,当即叩首道:“臣知罪。”

    “抬起?头来?。”

    岑杙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言抬起?头来?,但听耳旁一阵风响,“啪”的一声,她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道震得倒向一边。满座众人均是?惊呼一声,船飞雁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让陛下?遭受非议便是?你的不是?!这个巴掌你要牢记在心。”

    岑杙扑在地上,帽子也摔去了一边,脑子里嗡嗡的,很久都爬不起?来?。船飞雁的眼圈红了,想冲上去扶她起?来?,却被江逸亭强行按住。她和岑杙同窗多年,何曾见她受过这等屈辱,竟然气到无法动弹。岑杙咬牙用胳膊撑着勉强爬起?来?,尝到嘴里有股腥味,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下?嘴角,竟然流血了。回头看着那双和李靖梣极其?相似,但却透着杀气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恐惧。

    李靖樨旬即背过身去,“姐姐,我?惩罚完了。剑没有出鞘。”

    她像自证清白似的,展示了下?手?中?的剑。又?走到对面一个坐席的红袍官面前,道:“李事?中?,你觉得我?这惩罚可好?”

    那老头忽然惶恐莫名,从席位上爬起?来?,出列跪禀道:“陛下?恕罪,老臣……老臣刚才?喝醉了酒,一时失言才?……才?……”

    他冷汗涔涔的,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驸马国尉纵然再不堪,也是?陛下?的枕边人,可杀不可辱,康德公主这一推波助澜,把他们真正的意?图直接暴露出来?,这就等于?犯了众怒,反而挑起?了很多人的同情。

    “一时失言?李大人身为给事?中?,应当知道,妄议陛下?是?非者,是?什么罪名?”

    “丘大人,不如你给李事?中?讲讲玉瑞刑名。”

    丘建本躬身道:“妄议陛下?是?非者,属大不敬,理当处死!”

    李靖樨突然拔出剑来?。

    “黛鲸,住手?!”

    女皇陛下?的呼声未落,那长剑已然直直刺入李事?中?的胸膛。那红袍官惨呼一声,喉咙里涌出一股献血,手?指着李靖樨,“康……老臣……”竟然直直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眼球凸出,死不瞑目。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被血溅了满身的岑杙,也是?在目睹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轰然倒地时,才?敢相信,李靖樨亲手?杀人的事?实。

    她耳边的嗡嗡声更大了,似乎有很多人开始尖叫大哗,她被人群冲得左摇右晃,几乎站立不稳。怎么被带回无为宫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直到云栽拿热鸡蛋给她敷脸,她才?想起?来?问一句,“李事?中?怎么样了?”

    云栽叹了口气道:“太医,伤口太深,当场就没救了。”

    午夜时分,岑杙等来?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康德公主只?是?被罚留在宫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宫门一步。而李事?中?仅被赐三等伯爵,礼部安排厚葬,厚金抚恤家人。

    虽然有赏有罚,但是?并没有指出对错,这就意?味着,像她预料中?的那样,这一局是?李靖樨赢了。

    岑杙心中?那股恐惧再次袭来?,她不知道李家人是?不是?都是?天?生的政|治家,她把握住了宴会上那股微妙的平衡,用合理的方式杀死了她想杀死的人,干净利落,不留话柄。

    事?后就连舌头最多的都察院都对此保持缄默。毕竟驸马国尉再不堪也是?陛下?的家事?,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驸马是?有意?欺瞒陛下?的情况下?,只?凭一张嘴就妄下?结论,当然属于?妄议是?非,属于?咎由自取。只?是?陛下?一向宽仁,如果当晚不是?康德公主的生辰宴,如果陛下?没有许诺宴上一切由康德公主做主,也许那李老儿还能保下?一条命。只?能他的运气太差了,落到了任性妄为的康德公主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