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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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桩桩一?件件的罪恶,皆是有迹可循,有证可查,可是距离真相大白?,整整迟到了二十四年。

    当年参与三司会审的九名主审官员,包括江天干在内,以涉嫌构陷忠良、贪污渎职罪全部被革职查办,押解进京,以待进一?步调查。

    那位叫侯西源的押粮佐官,目前也已被缉拿归案。此人当时任步军衙门的百夫长,在徐千总手下?当差,外号叫长臂猿。岑骘一?案爆发后?不久,他便携家带口?离开了京城。后?来为了躲避涂远山灭口?,选择诈死,逃到了瑞江上游一?带多山区。?来也巧,阜丰米粮的包掌柜往西部运粮时,因缘际会遇到了这个人,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于是便报告了官府。当地?官府立即将其逮捕,押送入京。经审讯,此人对?当年诬陷岑骘一?事供认不讳。

    除此之外,还有进京为岑骘作?证的一?百多名洪炉县灾民,他们手持当地?官府给开的五花八门的户籍证明,有的甚至带上了家,在礼部高潼川的唱名中一?一?应喏。这还是朝廷重臣第一?次为百姓唱名,唱完斗篷上的人名,竟无一?人缺席,也无一?人错漏。高潼川汗颜道:“如果朝廷百官百吏有如此齐心,天下?何愁不大治?”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证据证明岑骘在放粮过程中并无私心,甚至就连那句“他们不相信官府,总该相信我岑骘吧!”,经佐证也是在误信“当地?官府虐民,百姓将要造反”的假消息后?,危急时刻下??的,意?在安抚灾民。经另一?路放粮的徐集羽总兵确认,当时岑骘被授予过临时决断权,纵使?用词略有不妥,结合当时的危境,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后?来更是查出,当时在旁记录的书吏,有一?半都?受过涂家的贿赂或威胁,删减过岑骘和佐官的供词。而有一?部分做口?供的佐官更是承认曾受过主审官的诱导,比如有佐官记得,他听到的岑骘原话里依稀有“圣旨”二字,便如实报了上去,但轮到他画押的时候,这两个字又没有了。当时为了尽快脱罪,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选择稀里糊涂地?画了押。而岑骘那句话经过刻意?的删减,早已违背了原意?。

    所幸当时一?个有良知的书吏偷偷在袖口?中保留了当初岑骘的完整供词,经对?照,原话的确被删减过两个字。而且是两个至关重要,可以裁定生死的字。

    岑骘的原话是:“他们不相信官府,总该相信我岑骘吧!告诉百姓,岑骘‘奉旨’来放粮了。”

    所以,佐官听到的不是“圣旨”,而是“奉旨”二字。

    有没有这两个字,意?思大不一?样。涂远山以此来大做文章,正中朝中如吴炟忠之流的下?怀,他们别的不行,披着忠君外皮党同?伐异却最在行。当年的岑骘就是在这群@奸邪宵的一?步步设计构陷中,慢慢被逼上了绝路。

    真相大白?后?,朝野为岑骘鸣不平的声音很快如雪片似的淹没了公明阁。

    为平民愤,今上下?诏,追究所有涉案人员罪责,无论官职大,一?律从?严处理。

    以丘建本为首的刑部,很快对?此案做了量刑。

    鉴于主谋涂远山三族已因谋反罪被诛,尸骨也已湮没无闻,便只追究生者之罪。

    参与构陷岑骘的镇南侯府管家蔡某,因畏罪自裁,判开棺戮尸,夷三族。

    参与三司会审的九名主审官员,因虚构事实,增减案情,致使?岑骘蒙冤屈死,按玉瑞律,以“出入人罪”,皆依法反坐,判处绞刑。

    其中,主审梁某、路某、王某因勾结北疆,枉法坐脏,数罪并罚,判腰斩,夷三族。

    而江天干一?流,因及时投案自首,主动交代?案情,依法降罪一?等,改杖八十,即日起发配岭南,子孙后?代?永不录用。

    当年受贿之书吏,除一?人提供证据,得以免罪外,其余大部分以“枉法脏罪”,判处绞刑。

    当年做假证之佐官,被控以“证不言情罪”,判处流刑。后?经查实,大部分佐官所提供的供状都?被人篡改,大理寺依律驳回原判,不予追究。

    但佐官之首侯西源以“诬告陷害罪”,依法反坐,判处绞刑。又因收受北疆贿赂,枉法坐脏,逃匿等罪,数罪并罚,判处腰斩,夷三族。

    其余涉案人员,也都?一?一?定罪。

    但是这个判罚遭到了都?察院众御史?的质疑。问题主要出在镇南侯府的管家蔡某身上。据悉京城镇南侯府的管家前不久被长公主死,这位蔡某是新上任的管家,二十四年前还只是侯府一?个默默无闻的吏,如何能够联合涂远山谋害岑骘?显然这个人是程家为了脱罪而推出来的替死鬼。

    都?察院以赵辰为首,不服判决,据理力争,日日长跪在御书房前,叩请陛下?彻查西南程家罪行,以告慰忠臣义士在天之灵。

    但今上都?未予理会,将大理寺复核后?的判决,亲自定谳,公诸于世。

    宣判当日,公堂被特?意?设在了华凤门前,内阁六部三品以上官员全都?到场压阵。

    每有犯人被判绞刑或腰斩,门前百姓必定欢声雷动。国朝正臣蒙冤长达二十四年之久,一?朝雪耻,当真是大快人心。无论论迹还是论心,岑平阴都?做到了无愧于天地?君亲。

    今上特?地?下?旨,恢复岑骘夫妇生前一?切官爵名位,以礼改葬。并追封岑骘为平阴王,赠谥号为瑞正。准岳陵、卢陵二县建庙供奉,赐名平阴王祠。

    和那些穿朱曳紫的朝廷重臣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个个从?华凤门前押进押出的白?衣囚徒。当年他们也曾鲜衣怒马,忝列朝堂,却为了各自私利,诬陷忠良,最终落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岑杙在牢中听到那声熟悉的钟鸣时,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站起来踉跄地?扑在铁门上,透过窗口?把耳朵贴在栅栏上仔细聆听。那雄浑浩荡的洪钟声足足响彻了四十下?,从?遥远的栖霞山传来,击在她的心口?上带出强烈的余音。这一?刻她心中悲喜交集,甚至有种脱力感,后?脑勺无力地?倚在铁门上,慢慢滑坐下?来,对?着冷寂的暗室掩面而泣。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听到这异常的钟声时,她和母亲尚被蒙在鼓里,不晓得那钟声下?镇压的是她父亲的魂魄。

    二十四年,就好像一?个封闭的轮回。锁住了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往。终于将清白?公道还给她们。

    只可惜这一?天来得太迟了,很多人都?被困在了里面,无法听到今日破霾的钟声。

    当这吱吱呀呀的铁栅门开时,云栽险些被摔在她脚边的人吓一?跳。慌忙把食盒放递上,衣服夹在怀里,扶着她慢慢起来。

    “花……诤姑娘,你?没事吧?”云栽声音里满是关切,生怕她摔着了。

    岑杙脑子里还嗡嗡的,竟一?点?没听到开门声,在熟人面前摔了个倒仰,实在是有损颜面。

    她下?意?识地?擦擦脸上的泪痕,掩饰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云栽听到她话里带着鼻音,心里酸酸的,一?别经年,这个声音,这个人,都?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来给你?送衣服。牢里这么冷,赶快穿上吧!”

    她把胳膊上衣服展开,岑杙见是一?件斗篷,和她之前披得那件极为相似,都?是黑表白?里,做工极细。

    “还是不了,我身上脏,还是抱着它吧。”

    云栽瞧她珍惜的样子,以为她在牢里缺衣少食,竟然心酸得哽咽了。

    “我还给你?带了一?些你?平常爱吃的点?心和菜。花……诤姑娘,”云栽艰难地?改口?,“快尝尝吧。”

    “你?什么时候给我改姓了?花诤姑娘?是岑诤姑娘。”岑杙破涕而笑,云栽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跟着她进了门里,先是四处量了一?眼这间逼仄的牢房,砖砌的墙壁地?面还算干净,西南角上放着一?张木床,被子整整齐齐叠在上面,还算厚实,不过再厚实的被子在这样阴凉的地?方也是不够的。她伸手摸了一?下?,果然触骨的寒凉。南面墙最顶上开了一?扇窗户,透光性不怎么样,透风性倒是嗖嗖的。云栽刚进去就感受到了三分冷意?,不禁又眼泪汪汪了。这哪是女儿家该住的地?方?但岑杙好像已经习惯了,她心翼翼地?将斗篷铺在床上,就着那柔软的毛皮揉了揉,感受着那绵软的温度,心也变得格外柔软。

    云栽将食盒摆在牢房中间的木桌上。木桌上点?了一?盏纱照灯,还有笔墨纸砚等物,显眼位置上还扣着一?支唢呐。她好奇地?问:“花……岑诤姑娘,你?是在练习唢呐吗?”

    岑杙回头:“你?还是叫我花卿姐姐吧,听着顺耳。”

    云栽立马鸡啄米的点?头,“花卿姐姐,我老?早就想这么叫你?了。”

    云栽将饭菜铺展开,对?着那唢呐看来看去。

    岑杙解释道:“其实,我最近收了一?个徒弟,正在教他吹这个。”

    “徒弟?”

    “是啊,就在对?面。”

    话音刚落,对?面就嚷嚷开了,还伴随着叮叮咣咣的动静,“大妹子,我闻到香味了,大妹子!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岑杙把那碗盐水鸭端起来给云栽,“我不能出牢门,麻烦你?端给他。”

    云栽心里惴惴的,端着碗走出牢门,走了四五步到达对?面,就看见那铁门的窗口?里透出来一?双驼铃大的黑眼睛,跟怪物似的,吓死个人。她把碗端在窗边,正寻思怎么穿过栅栏去,栅栏里突然伸出半只手,抓着晚里的鸭子就缩回去了。云栽“啊”的叫了一?声,碗也摔碎了,汤汁溅了一?身。慌忙地?又跑回了岑杙的牢房。

    “啊,对?……对?面关着是什么人?”

    岑杙瞧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捂着胸口?直喘气,笑道:“一?个老?熟人,你?不用害怕,他虽然粗鲁,但不会无端伤人的。”

    对?面传来大口?吞嚼的声音,还有对?鸭子口?味简单粗暴的点?评,“太他娘的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子!”

    云栽满脸鄙夷,暗忖此人在牢里都?戴着重镣,想必不是一?般的犯人。

    “花卿姐姐,你?为什么要教他吹唢呐?他……爪子那么粗,能学会吗?”

    “其实笨人也能做巧事,反正在牢里闲来无事,发时间也好。”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怕张蛤嘛撑不到秋后?处斩,就被押出去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罪大恶极的人,也许是他对?顾青不加掩饰的袒护,也许仅仅是他求生的本能。

    云栽绞着手指,似乎很不安,“花卿姐姐,其实陛下?一?直都?惦记着你?,那件斗篷就是陛下?让我送来的。但她不让我告诉你?。还有,你?父亲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了。陛下?已经下?旨,把原先被涂家霸占过的岑宅还给了岑家。并且推平了涂家扩建的院落,改种桃树。等你?出来的时候,或许就能看到新开的桃花了。”

    岑杙视线早已模糊,“你?不该这么早告诉我,这样都?没有惊喜了。”

    云栽解释道:“我是怕你?担心。陛下?过几日要南下?筹粮,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她让你?安心,只要一?口?咬定没有参与谋反,就没有人敢动你?。”

    岑杙听?她要南下?筹粮,心里很紧张,“又有水灾发生了吗?”

    “没有。”

    岑杙慢慢松缓了神经,恳求地?盯着云栽,“我……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出牢房的时候,那典狱长慌忙迎过来,却是一?张很久不见的老?面孔。

    云栽斜视着他,“廖世深,陛下?问你?,你?这个典狱长当了有多少年了?”

    后?者慌忙跪下?,“回陛下?,今个是第五年了。”

    云栽:“陛下??,这五年你?干的不错!调查岑骘同?窗、仆人被杀一?案也有大功劳,她一?直记着呢。陛下?问你?,还记得朕当初许诺过你?什么吗?”

    廖世深:“罪臣至死不敢忘。陛下??,罪臣有宰辅之才,杀了可惜,只要臣肯回头,便许臣十年之后?宰辅之位!但臣绝不敢觊觎宰辅,只求能为陛下?继续效力,以赎前罪。”

    云栽:“记得不错,陛下??,朕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念你?是事出有因才给你?的第二次机会,就该好好把握。天无二主,你?可明白??”

    廖世深:“罪臣明白?,必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命。”

    *

    作者有话要:

    更改了333和336章,吴炟忠当年没有陪审,但是有过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