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125只反派
金丝孔雀云锦, 粹白的狐裘雍容,翠绿滴水的玉扳指, 套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指上, 衬着手指越发透白如玉,竟似羸弱。
那修长的指骨, 却不知怎的, 反而给人一种凉薄危险的感觉, 和它的主人一样不可捉摸。
那只羸弱又不可捉摸的手, 此刻正百无聊赖支着侧脸。另一只手拿着一枝带着露水的粉色夹竹桃,漫不经心又似沉迷地轻嗅着。
周围的布置是西域贵族向来喜好的金碧辉煌,放眼看去, 满目的珠宝真翠挂饰,黄金美玉不惜用来铺地。
但这端坐高位, 华贵奢靡如孔雀的男人,却无疑是屋子里最昂贵的所在。
他半阖的狭长潋滟的眼眸, 近似有气无力的声音,完全叫人体会到,此刻的他有多么无聊无趣, 那清冷从容的嗓音, 却不能错觉成温雅寡欲。
恰恰相反,这是会让人从骨子里生出忌惮畏惧,权利和野心滋养的轻慢肆意和危险。
闽王就是用这样的语气, 仿佛随意地问:“听, 你前两天, 私下捉住了一个美人?”
座下,是一个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灰白色的斗篷披风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脸上罩着一整块白玉面具。
闻言,那面具下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徐不疾,毫无感情地回道:“这个听,是听风阁,还是白薇的枕头风?”
忽然一阵极轻的笑声,闽王似是被逗乐了,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笑容的幅度也不大。
指尖轻慢又随意地抹去笑出来的一滴泪,雍容幽凉的声音:“这么关心本王的床榻之事,怎么本王来了,也不引荐一下,这位让冷洛的神机门差点整个折进去的,倾城美人?”
戴面具的人纹丝不动,如同玉门关巍峨的城池,半步不退。即便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凝视。
然而,话的人却也不甚用心:“本王一直很好奇,再美的面容又能美到什么地步?”
他眸光温柔缱绻,专心致志地把玩着粉色夹竹桃,让人怀疑他面容隐隐的羸弱,到底是因为轻微积聚的毒素所致,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病态的疯子。
“怎么?舍不得,怕本王夺你所爱?”
灰袍并无反应,片刻后,面具人款款施了一礼,刻意压低的嗓音,低沉喑哑:“心之所系,自然患得患失。不过,最重要的是,抓住一位方士并不简单,贸然开封禁,稍有不慎……”他顿了顿,“……毕竟,顾莫问应该已经来了玉门关。”
闽王沉迷轻嗅夹竹桃的动作一僵,侧首看去,眉骨压低,桀骜漠然,却不及那双眼眸幽寂慑人:“白帝城主……这么快,你确定?”
面具人冷静无波:“自然确定。在下之所以费尽心思,抓住顾相知,就是为了引白帝城主到玉门关,这不正是遵照王爷的意思行事吗?”
闽王只在那一瞬稍有失态,随后又凝神到他的夹竹桃上,然而声音却再无法恢复之前。
他心不在焉地:“孤王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人,孤王就不见了。既然藏起来了,就努力藏得再久一点。孤王会让白薇的人,替你遮掩。这段时间,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好奇。”
面具人默默一礼,无声无息退下,中途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顿:“王爷对白帝城主,为何这般在意?”
“啊,这个啊。不定是城主名动天下,孤王神交已久,寤寐思服,求之不得,辗转心头,相思入骨。”闽王低头轻轻吻在粉色夹竹桃的花瓣上,神情凉薄莫测,弯着潋滟多情的眼眸,似笑非笑,“总不会是半夜醒来,忽然被城主造访,三魂去了七魄,又爱又恨吧。你呢?”
面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毫无波动,冷静道:“那就祝王爷,早日达成夙愿。”
“借你吉言。”闽王懒洋洋地。
……
十二月,大雪纷飞。
玉门关的商旅们陆续归家,准备不久后的新年。
在玉门关杀人的鬼剑,似乎也因此减少了出现的频率。
只是,如今除了对少量的商人下手,阻断通商正常进行,鬼剑下手的目标更多是第一盟的人。
随着江南第一盟的人手锐减,连盟中高手也铩羽而归后,第一盟的气氛越发紧张,每个人进出都神色匆匆,常常结队巡视。
江南第一盟,玉门关分舵,气派的建筑前挂着柳树纹的盟徽。
“那个高手有意和我们捉迷藏,故意与第一盟作对。便是杀不了我们,也要扰乱我们的日常。”
“抓不出这个人,开春以后,恐怕这条道上再没有人敢跑商了。”
“对方消息很灵敏,在玉门关的地界上,一定有支持他的势力。”
“鬼剑这么一搞,周围所有势力日子都不好过,看不出谁获益。水太浑浊了。”
这样神通广大的势力,究竟是谁?如此的损人不利己,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人。”
“你是……”
对方没有话,只是在桌面上,沾着茶水,写下一个澜字。
所有人的瞳孔却骤然一变。
澜江,白帝城,顾莫问。
“怎么会?”
“怎么不会,若不是他想要鬼剑,鬼剑现身至今百年,天下的人习以为常,哪会忽然这么在意?”
“是啊,鬼剑本就是麒麟山庄的,麒麟山庄与白帝城又是盟友。怎么突然失踪就失踪了?若是贼喊捉贼,故布疑阵,完全得过去。”
“不可能。难道你们没听吗?琴医为了替那个人找鬼剑,已经失踪了许久。顾莫问一怒之下,疏勒河流域的黑市马贼老巢,一夕之间被血洗。你们捕风捉影,是不要命了吗?”
“怕什么,咱们身后就是朝廷驻军,他白帝城再邪,难道还想造反吗?”
“他敢不敢造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如你们所,鬼剑是他的人,那江南第一盟来好听,在他眼里怕也是砍瓜切菜多费点力气。”
“邪魔外道……”一阵沉默后,声恨恨的声音。
“别听风就是雨,让人当枪使。但这谣言可以悄悄传一下。”
“你的意思是……”有人做了个借刀杀人的手势。
“既然我们也能看出来,有人有意嫁祸他,把污水往他身上泼,没道理那人看不出来。若是白帝城与那人对上了,我们第一盟就能喘口气。”
“我看,会不会多此一举?琴医失踪后,白帝城的人几乎把大漠一寸寸翻过去了。你没见,最近连鬼剑都找不到马贼杀了吗?”
……
然而很快,顾相知的消息却出现在千里之外。
听风阁、书堂都有确凿消息,有人在东南沿海,闽越旧都,看到过疑似顾相知的人现身。
很快,长安也有消息,看到疑似顾相知的人。
长安的人,甚至还有画像传来,的的确确,就是顾相知。
这则消息,是天机楼的人传来的。
鹤酒卿抓住顾矜霄的手,平静略带隐忧:“不是她。我算过了,她还在玉门关。”
“我知道。”顾矜霄眸光晦暗复杂,白帝城的人盘查过每一个关卡,绝不可能运出去。
但顾矜霄还是抽空,神行千里,他不止去了长安,还去了另一处传闻里的闽越旧都。
起来,闽王的母妃就是出身闽越皇室,五十多年前,天下一统,闽越王室降为王侯,陆续有郡主入了洛阳后宫。
当今的闽王就是先帝与闽越公主的子嗣。
两代以后,闽越旧都虽是闽王封地,却有洛阳派遣的朝廷大员管辖治理。闽越王室于当地人而言,就像一个年久的习俗信仰。虽然无用,却不可或缺,愿意他们世代沿袭。
然而,曾经的国变作几个省份,昔日的繁荣便是不可能延续了。
这几年,沿海一带年年台风海啸,虽然不至于民不聊生,到底没落。
今岁十二月,天气突变,向来温暖的闽越之地,竟然也下了大雪,生活便越发艰难。
闽越一代,自古文化混杂,多有信仰崇拜。
而大凡民间,日子不太好或者太好的时候,人都会寻求精神支柱,填补内心的空虚。
闽越当地的民间信仰,比之其他地区就更多了。当地官府素来习惯了,若是事情不大,便也秉着堵不如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支叫白衣教的信众,慢慢壮大。
白衣教信奉观音,然而教中之人却不是什么和尚尼姑,反而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
与其他们信仰观音,不如,他们信仰一个自称信仰观音的白衣神女。
白衣神女,能活死人肉白骨。
她的眼睛从不睁开,但被她的眼睛看见的人,就会被神所祝福,自此脱胎换骨。
她的手指抚过的地方,伤病就会渐渐痊愈。
她赐给每个人的神药都一样,乃是符咒燃尽的灰烬。
任何人去求助她,她都会一视同仁。
她不需要任何报酬,只需要你的虔诚。
一开始,只有一个镇上的人相信她,但是很快就扩张到整个闽越旧国,甚至还向中原蔓延而去。
连远在洛阳的富商,都有携重金千里迢迢去求她的。
本来这件事与顾矜霄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闽越旧都传来的消息,有人见过那个白衣神女,和顾相知生得一模一样。
……
十二月的长安,风雪归故人。
长安的教坊里,出了一个绝色佳人。
教坊不同于花街柳巷,乃是风雅之地。有名气的大家,甚至被洛阳的官家客气地请入过宫中,向各国来使表演。
不止官家对他们客气尊敬,往来的贵人,无不言行敬重。
因此,正经的教坊断不是什么下九流的地界,但多少也事关风月。
妩媚风情才艺双绝的美人,英俊风雅精彩绝艳的公子,自是时人追捧的对象。
那位忽然成名,风头一时无二的神秘美人,传闻她生得貌若天仙,如水中之莲香远益清,却又清冷孤傲,如水中之月。
她是一个琴师,传闻她身无长物,只有一把长琴,乃是传中的名琴绿绮。
她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月问情。
有爱慕的书生公子为她画像,画像流传出去,天机楼的人拿到手,却抑制不住的错愕震惊。
因为,这个月问情姑娘,和他们千里之外失踪的楼主顾相知,生得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长安和闽越,白衣教神女,教坊美人,出了两个疑似顾相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