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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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方学政突然的举措,这次府试录取的童生各个欢天喜地,原先打算打道回府的几个童生,也都咬了咬牙继续留在了琼宁州城。

    多花点银子算啥,银子可以再赚,这学堂可不是随时都能上的。

    一时间,书肆里的抄书生意都好了两分。

    清晨卯时初刻天光未亮,宋延年便起身了。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走了几步到市井,特意多付了两文钱朝李哥要了一份浓粥。

    浓粥和香酥的油炸桧勉强作配。

    没办法,今儿头一天进学,他不敢吃的太稀,不然到时哐当着一肚子废水满地儿找茅房,那就不雅观了。

    包袱三斤中的宋延年骑着自家毛驴,溜溜达达的往学堂方向走去。

    学堂在梅家弯那片,毛驴踩着呱嗒呱嗒的蹄声,走过三条街,又穿过一座望火楼,这才来到了授课的学堂。

    虽然是官府临时找的地方教学,但这个学堂的布置却不马虎。

    只见学堂两边的大圆柱上挂了簇新的楹联,黑底金字。

    左边联云:业精于勤,修其孝悌忠信。

    右边联云:学优则仕,以为黼黻文章。

    一好字似龙蛇飞动,端的是大气磅礴。

    宋延年走到学堂里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大家伙儿都在欣赏楹联,年龄不一的童生面上热血沸腾,相熟的学子更是交头接耳的热谈着。

    一个弱冠之年的学子遥遥抱拳致意。

    “吾等定不负方大人期盼,于学问一道,定上下求索,追寻先人圣贤的脚步。”

    “是极是极!”

    然而,众人澎湃的心情,在上了一堂课后差不多就被熄灭了。

    授课的是一个张姓举人,他留着八字胡,板着一张脸并不容易亲近,一堂课讲完,他点头示意了下就夹着书籍匆匆离去。

    因为张举人明显不好亲近的脸色,大家伙儿也不敢上前拦住他询问课业。

    “瞧他那模样,不甘不愿的”

    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多的大家也不敢。

    宋延年反应过来,原来这张举人不大瞧的上他们啊。

    也是,谁让他们连秀才都不是。

    要知道,县试和府试,都只算是院试的预备试而已。

    这样一想,他近来略微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坐在他后面的两个书生一边整理案桌上的书籍,一边还在交头接耳。

    “不是学政大人要给我们讲课吗?”

    另一个人嗤鼻,“道消息罢了。”

    “你想想,这学政大人日理万,哪里会有空给我们讲课哟。”

    “你没瞧见刚才那举人老爷的脸色了?举人尚且如此,方大人可是两榜进士出身,厉害着呢。”

    “也是。”

    先头不满的书生想了想,点头应是,随即抱怨道。

    “要是早知道只是举人授课,我就不留在这琼宁了。”

    “慎言!”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要知道这举人授课,平日里也是很难听到的,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

    散学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做鸟兽状散去。

    宋延年发现除了自己,叶老太的孙子也是独自一人。

    那日和他一起在拱桥上赏景的张姓华服书生,早就在他人的拥趸下离开了。

    许是注意到宋延年的目光,林辰钰瞥了个视线过来,两人的视线刚好碰了个正着。

    他看着宋延年,眼里明显有了一丝疑惑。

    他总觉得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宋延年冲他点头致意,背起书笈转身出了学堂。

    待宋延年走后,林辰钰才想起来,那是自家奶奶的客人,曾经来还过食篮和白瓷碗。

    众人散去,林辰钰沉默的整理着自己的案桌。

    另一边,琼宁州城府衙里,周知府已经气闷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在心腹褚怀京面前没有自己的掩饰气怒,只见他撩开下摆,重重的往圆凳上一坐,还不忘拍了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荒唐!真是荒唐!”

    “不过是区区童生,也要劳动我们州府办学,方大人此举,置生员脸面于何地。”

    “没有规矩,没有规矩!”

    周知府完,抖着唉声叹气个不停。

    褚怀京看着自家大人颤抖的,只见掌心一片通红。

    这究竟是怒的还是疼的啊。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上前两步站在周知府的下首,翻过桌上的茶杯,拎起圆肚的茶壶往青瓷花杯里斟上一盏清茶。

    “大人喝杯茶消消气。”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

    “下官观方大人此举,另有他意。”

    周知府吹了口茶沫,挑眉斜睨,“哦?怎么?”

    褚怀京:“今年,这学政来早了。”

    周知府沉思:“那倒是,往年都是咱们将这童生的花名册送往儒学署,再往上送督学院,到了八月院试时,学政才来监察我等并举行院试”

    往年,府试都是他全权做主的,今年这方学政喧宾夺主不,还对他的行事各中看不顺眼,他这才如此气怒。

    褚怀京:“今年府试,大人怎么就让方学政参与了?按理来,这该是大人您来主持的。”

    周知府:“我能有啥法子?这方学政他省亲归来,恰巧路过咱们这琼宁府城,圣上许他帮协今年的府试”

    道后头,周知府又嘀咕了句:“他这哪里是帮协啊,简直是当家做主了。”

    褚怀京摇头:“大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前儿和方大人的一个厮聊天,知道了咱们这方大人,祖上是山城人,就连方夫人也是山城人。”

    周知府:“山城人?”

    周知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山城和他们琼宁可是一南一北,皇城夹在腹地,这方大人省亲,怎么走也拐不到他们琼宁啊。

    褚怀京见自家大人醒悟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府衙里人多眼杂,大人一向自在惯了,一些言行落在有心人眼里,再搬弄是非到方大人面前,他们就是没事也得惹一身骚。

    周知府和褚怀京对视一眼,方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过了片刻,周知府忍不住和褚怀京再次谈道。

    “你,这方大人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要查案子?”

    这话一出,他有些坐不住了。

    褚怀京:“大人,咱们别管他查什么,一动不如一静,再了,咱们可没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

    周知府勉力的笑了笑,这做官嘛,从来没有清清白白的,他也是有吃点孝敬的。

    褚怀京:“大人,这学政管的是什么,自然是科举一事,咱们在府试一事上,没有做过什么吧?”

    周知府立马道:“那是自然,科举乃是国之重本,我岂敢有一丝一毫的放肆!褚怀京你看我了。”

    褚怀京:“是是是,是下官的不是。”

    “咱们呐,没有做亏心的烂事,就甭管方大人要查什么了。”

    周知府将茶杯里最后一口凉茶饮尽,他咂了咂嘴,惆怅道。

    “看来,咱们这方大人就是陈留郡下一任的学政了,就差公文没到。”

    皇城往各郡每三年派一学政,上一任的学政已经任满三年了。

    他们陈留郡的学政,观这趋势,定然是这方学政了。

    琼宁既是州城又是陈留郡的郡城,这方学政要巡回各个州城,以后他们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

    周知府只要一想到方学政那张臭脸,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褚怀京只得安慰道:“大人和之前的汪学政不是相处的也好好的,不要紧的,咱们各司其职。”

    周知府:

    得轻松,他是从四品,而方学政是三品,官大一级可是压死人的。

    就是那上一任的汪学政,那也是他塞了供奉的,瞧这方学政的模样,他不塞孝敬还没事,塞了反而被他盯上。

    “但愿吧。”

    果然,不过几日,府衙礼房里的文书魏云鹤就被方大人揪了出来。

    周知府目瞪口呆的瞪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魏文书。

    “这?魏你这是糊涂啊!”

    方学政丢出一本册子,“你们也看看。”

    褚怀京捡起来翻看一番,发现上面赫然是参加府试学子的各中信息,其中上榜的童生,更是用朱砂勾勒出一个圆圈,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褚怀京都惊诧了,他看了魏文书一眼,这魏大人平日里温温吞吞的,看不来竟然是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褚怀京在心里感慨一番后,连忙将将名册递给了周知府。

    周知府越翻越心惊。

    方大人板着脸沉下声音,不怒而威。

    “这段日子我里里外外的盯着,礼房这年轻人鬼鬼祟祟的,魏大人,你自己,你要拿这花名册去哪里?”

    魏云鹤脑门沁出大粒大粒的汗珠。

    方大人:“别这不是你抄录的,我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你进学时有一别人没有的好本领,那就是左右能写出不同的字体。”

    “我比对过你过往的功课,这抄本和你左写出的字体一模一样。”

    魏云鹤心中悔得不行,他以前怎么就那么嘚瑟呢。

    他完全想不到,这方大人还会托人去先生那儿翻出他陈年的功课。

    方大人盯着魏云鹤,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你认识钱怀明吗?”

    本就惊惧下的魏云鹤一下就跌坐到了地上,他一双眼睁的大大的看着方大人。

    方大人用力拍了下桌子。

    “来人,将他拖下去,严刑拷问。”

    琼宁州城里一股暗流涌动,甚至蔓延到了乐亭这类的县城。

    方大人看着中的名单,上面一行行的名字,让他的都有些颤抖了。

    良久,他将中的名单放了下来,提笔给远在京城的皇帝写奏折。

    “大人。”

    一个黑衣护卫陡然出现在方大人面前,他躬身接过书信。

    方大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黑衣人:“是”

    方大人看着名单出神。

    他真的没想到,只是民间的一些游侠盗匪的私力,居然能够买通府衙礼房文书,让其偷偷贩卖学子信息。

    他们再根据信息找出买家和苦主,这么多年偷偷插科举之事,却没人发现。

    要不是京里阴差阳错的发现一个大人有一个科举的把柄落在他人中,他们还没有注意到,民间有这样的一个势力存在。

    这替补的规矩一日不改,这名单上还会再添一些亡魂。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天长日久,总有疏懈时候。

    方大人看着窗外的月夜叹了口气,希望京城里的圣上能够听了他的意见,改了这规矩。

    大事自然有大人们操心,众学子只关心八月五日的院试。

    琼宁州城有举人在授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的各地,许多要赶考的童生都提前赶来了琼宁。

    临近八月,宋延年就不去学堂了,该读的书也早就读了,再去学堂,除了增加焦虑,别无益处。

    王昌平比自己考试还紧张,他拖着银扇去了琼宁有名的太玄观里,两人替宋延年求了一个符箓。

    宋延年:

    不是,他这样的修道之人,还需要向他人求符吗?这昌平兄瞧他了。

    “我不用。”

    “拿着拿着。”王昌平硬塞了过去,“我知道你自己会画符,但这符不一样。”

    宋延年看着中的符箓,这有啥不一样?

    王昌平:“太玄观可是供奉了文昌帝君的神像,祂掌功名禄位,这符箓可是在神像下供奉开光过的,灵的很。”

    宋延年:

    行叭。

    “如此多谢昌平兄费心了。”

    王昌平乐乐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八月五日。

    这日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这次的主考官是方学政,虽然他们的学堂是方学政一促成的,但对于方学政,大家了解得不多。

    宋延年倒是听张铭起过,琼宁府衙里都盛传这方学政为人严肃的很,尤其看不得糟烂文章。

    那日,张铭悄悄摸摸看了下四周,才心的告诉他。

    “我听我们家褚大人了,这方大人啊,平生最讨厌驴子。”

    宋延年:“驴子?”

    为什么啊,驴子这么可爱。

    张铭:“谁知道,可能他被驴踢过吧。”

    宋延年:

    算了,他决定不相信张铭的话了。

    这次的院试只要考两场,第一场正试,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中两文一诗为主,第二场复试,复试则考四书中的文,学中的策论或者诗。

    此时八月,正是酷暑难耐,蚊虫蛇蚁多发季节。

    宋延年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符箓,他倒是不惧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在考篮里装了一些驱虫和醒脑的药丸。

    他排在长长的队伍中,只觉得这次的搜子更严格了。

    当然,中间走出来倒腾掉抄的人也少了,想来童生也更爱惜自己的羽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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