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许沁心里给她点了个赞,现在她和冯翠花的关系,就是需要当众吵一架来证明。。
“冯主任,这话从何起啊,我可没有为了私利耽误工作,也没有以权谋私,让记分员在工分上造假,这没有证据的事儿,你红口白牙出来了,这不是污蔑人吗,许支书,我也有个建议,冯翠花抹黑自己的同志,是不是要让她写检查,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看着眼前的两位女同志,林勇觉得十分头痛,在冯翠花和许沁之间,他当然是支持自己的弟妹,许沁现在变得特别靠谱了,有一个村干部的样子了,冯翠花却还是像个泼妇一样。
但他才上任当支书,民兵连长刚才已经很针对二队了,他要是完全偏袒许沁,马大山估计会有意见,二队的社员也有意见。
林勇沉默了半天,“冯主任,你的工作态度是很积极的,但我觉的,你需要改变一下工作方法,不要动不动就批评别人。”
又对许沁道,“冯主任的也没错,你工作积极性的确需要提高,不过谈工作就要谈工作,别扯上什么私利,凭自己的劳动挣到钱很光荣,咱们队里上交蔬菜挣了钱,分下去不也都很高兴吗?”
林勇的话里其实还是偏袒了许沁,冯翠花很不高兴,挎着一张脸。
许沁见大家都不话了,便提出来让孩子上学的事儿,上次回河东村,她已经跟许支书,也就是原身的父亲商量好了,只要西山村同意承担一部分教师的费用,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件事倒是谁都没有意见,毕竟比起承担的这点费用,孩子们上学还是很重要的。
不别的,就在座的几位,家家都是有学生的。
林勇第二天就亲自去了一趟河东村,和许支书商量了一下细节,回来后就用大喇叭通知了全村,适龄的儿童都可以去上学了。
许沁早早就给林大国和林二强做好了书包,是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了耐磨的帆布,这种布不要票,做的是是背包式,有好几个兜子,可以分别放不同的东西。
林大国很高兴,他早就想去上学了,林二强没那么想去上学,但因为有了一个新书包,他也高兴。
林三刚眼馋的问道,“妈妈,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个书包啊?”
许沁笑道,“等你上学了,给你做一个更漂亮的!”
次日早上,许沁还是六点左右起床了,但她没有去东屋踩缝纫,而是去了厨房做好饭。
吃过饭,大国和二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背上了书包,许沁送两个孩子到村口,已经有不少孩子等在那里了,一个年轻妇女跟她打招呼,“二奶奶,你家二强也去上学啊?”
许沁现在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称呼,笑着道,“是呀,他哥俩正好做个伴,今天你去送孩子?”
年轻妇女点了点头,道,“是嘞。”
她在村委会上提议,每天由村里出一个人接送孩子上下学,一开始冯翠花还提出反对,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上学的孩子,都是七八岁了,河东村又不远,能出啥事儿?
许沁对此早有准备,把最近一二十年村里意外去世的孩儿都出来了,有的是上学路上偷偷去玩儿发生的意外,有的是放学路上偷偷去玩儿法上的意外。
这都是她跟林奶奶打听的。
最终林勇同意了她这个建议,村里人多着呢,每天派一个人不是问题。
许沁本来以为,大国和二强去上学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孩子了,她就能轻松一下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以前三刚总跟在两个哥哥后面玩儿,现在没人跟他玩儿了,以前四丽总有大国照看着,现在大国不在家,她和大亮一起玩的时候,两个两岁多的朋友互不相让。
林巧巧过来玩得时候还好,林巧巧要是不来,两个朋友有时候玩得挺好,但往往再过一会儿,两个朋友就打起来了,不是四丽哭,就是大亮哭。
许沁和许晓梅忙着做衣服的时候,还总要帮着这两孩劝架,许沁还要惦记着三刚,这孩子在家里没有玩伴儿,经常串门去别人家玩,许沁要是不让他去,他就蹦着高哭。
大国和二强去上学了,中午也不回来,也就意味着没人帮着做家务和中午饭了,临到中午了,许沁和许晓梅总要有一个人去做午饭。
这样一来,做衣服的效率自然会受到影响。
当初在镇上收布料的时候,许沁跟所有顾客承诺的工期都是半个月,但要是按照现在的速度,估计有点悬了。
这天上午许沁把大国和二强送走,又嘱咐了几句三刚,领着四丽刚回到家,堂妹许晓梅就来了,除了大亮,她婆婆也跟着来了。
许晓梅的婆婆李桂香,大字不识几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运气好,嫁的男人好,许晓梅的公公不但在镇上有正式的工作,还特别疼媳妇,李桂香日子过得滋润,五十岁的人了一点不显老,她看起来比同龄的林奶奶至少要年轻七八岁。
李桂香穿的也十分讲究,碎花衬衫是掐了腰的,笔直的裤腿上一点褶子没有,脚上是浅口的皮鞋。
她长得不漂亮,但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特别会话,一进门就夸。
“你是晓梅的姐姐沁啊,你这么漂亮咋长的,好几个孩子的妈了还跟个大姑娘似的,咱们上一回见面,还是我们建平和晓梅结婚那会儿,现在和那会儿一点都没变!”
许沁笑着道,“快进来坐吧,阿姨,你别夸我了,再夸我就美得上天了!”
李桂香哈哈大笑,又开始夸孩子,最后道,“难怪大亮哪天来不了都不高兴呢,这四丽长得可真好看,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四丽听到别人表扬她很高兴,上前打招呼,“姨姥姥好!”
李桂香又是笑得哈哈的,从随身带来的布兜里抓了几颗水果糖递给她。
许沁问道,“阿姨,我听晓梅,你想做一条裙子是吧?”
许晓梅带婆婆来,倒也并不是完全为了做衣服,看着堂姐这两天总担心这批活儿不能按时完成,她回家就跟婆婆了。
李桂香虽在农村住,平时也是不下地的,她一个人在家也有点无聊,立马就她可以过来帮忙。
裁缝活儿她不行,但看看孩子做做饭,总是没问题的。
待婆媳俩明了来意,许沁又惊又喜,“阿姨,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了吧?”
李桂香摆摆,道,“麻烦啥,一点也不麻烦,晓梅给你了吗,我也稀罕这裁缝活嘞,就是太笨,年纪也大了,就不跟着瞎掺合了,但在旁边看着,也高兴呢!”
许沁接过许晓梅拿来的料子看了一下,布料是质量不错的纯棉布,比较难的是,颜色不是花花绿绿的,而是非常漂亮的砖红色。
“阿姨,你这布料买的好,颜色可真雅致,这种砖红色是很抬肤色的,穿上精神,做出来的衣服也会格外洋气!”
李桂香愣了一下,道,“真的?”
这布料不是她相中的,前几天她和丈夫去县城喝喜酒,顺便去百货商场逛了逛,她想买一块好看的花布做裙子,丈夫却一眼相中了这个颜色,售货员也跟着好,稀里糊涂就买回来了,她越看越后悔。
这砖红也是红,她那么大年龄了穿红的太扎眼了,再夏天穿这个色,不觉得发烧吗?
许沁点点头,“那当然了,阿姨,你选个款式吧,不过不要急,我现在里活儿多,可能会做的慢一点。’
李桂香打扮的像是镇上人,但一举一动还是农村人,她猛拍一下大腿,“不着急,你们先忙你们的!”着领着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儿了,
各种上衣和裤子已经做完了,现在许沁和许晓梅做的都是裙子。
这些做裙子的顾客,将是她以后的主要目标顾客,因此她做的格外仔细,做之前不但画了细致的草图,还用粗坯布简单打了个。
第一条裙子俩人做了大半天,但从第二条裙子速度就快了,再加上有李桂香帮忙看孩子,还帮着做饭,紧赶慢赶,堪堪在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做完了所有的衣服。
许沁忙了这半个月,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个懒觉了,可惜她的生物钟已经自动形成了,头天晚上八点多钟上床,第二天早上最迟六点钟也就自然醒了。
但她觉得,休息日就是休息日,醒了也不肯起来,几个孩子也都醒了,看到妈妈不肯起床,孩子们也不着急,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在床上玩儿。
二强和三刚最喜欢翻滚着玩儿了,不是侧着身翻滚,而是头朝下脚朝上正面翻,两个孩还杠上了,你翻一个我翻一个的,把四丽逗得咯咯笑。
林大国也跟着围观了一阵儿,没觉得有多好玩儿,他默默的起床穿好了衣服,默默的去院子里洗脸,然后走到了厨房。
这孩子不太爱话,但这些天妈妈特别忙,他是看在了眼里的,昨天妈妈和晓梅姨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肯定是累到了,所以妈妈才不肯起床。
林大国决定,一个人给全家人做早饭。
虽然他之前很认真的看过妈妈做各种好吃的,比如各种面包油饼鸡蛋饼,当时看的时候明明记下了怎么做,但现在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动,他敢下的,也就唯有鸡蛋疙瘩汤了。
林大国先去角落的鸡窝去拿鸡蛋,没想到掏来掏去,啥也没掏到。
他不死心的把脑袋凑上去,整个脸都快伸到鸡窝里面了,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鸡窝里的光线,但里面的确啥也没有。
家里一共就三只鸡,妈妈嫌弃臭,总是不喂它们,大国想起来就喂,想不起来鸡就得饿着,不能天天下蛋也不奇怪,之前就经常不下蛋。
没有鸡蛋的疙瘩汤,林大国不久之前就吃过,当时吃得时候也觉得挺好吃的,但现在总觉得,疙瘩汤里不放鸡蛋的话,肯定不好吃,他不觉得不好吃,弟弟妹妹和妈妈肯定也觉得不好吃。
林大国的脸上蹭了一块灰,站在鸡窝外面特别发愁。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睡足了十个时,许沁觉得身体已经休息的足够好了,躺在床上反而特别不舒服,她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起来了。
趁着洗脸的功夫她偷偷拿水盆当镜子,天天早睡早起,她俏生生的脸蛋似乎更加水灵了。
许沁洗了脸擦了百雀羚梳好头再次从屋里走出来,才发现了院子里傻站着的大国。
“大国,你喂鸡呢?”
在她的印象里,林大国似乎挺喜欢动物的,那次去河东村原身的娘家,这孩子看到那兔子稀罕的要命,家里这几只鸡平时也是大国喂的。
林大国垮着一张脸,有点委屈的道,“妈妈,鸡没下蛋!”
许沁笑着道,“没下就没下呗,喏,给你五毛钱,你去你大伯家买十个鸡蛋!”
往常这种跑腿的活儿都是二强干的,大过其实也想,但不好跟弟弟争。
林大国高兴的道,“好啊!”
许沁又笑道,“看这一脸灰!洗把脸再去,别忘了跟你大伯娘,要这两天新鲜的鸡蛋啊!”
刘改芝习惯攒到鸡蛋攒到一百个才去卖,六只鸡怎么也要大半个月才能攒够,虽然鸡蛋能放的时间很长,坏是不会坏,但吃起来当然还是新鲜的鸡蛋更好。
林大国握着五毛钱去了,林大壮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了,看到大国来很高兴,别看他这个堂弟不爱话,但球踢得很好,比二贵和三虎这两个傻弟弟强。
林大壮一用力把球踢出老远,两个傻弟弟去追球了,他笑着喊道,“大国,过来一起玩儿!”
林大国举起里的五毛钱,道,“大壮哥,我妈妈让我来买鸡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厨房洗蒸笼布的刘改芝还是听见了,连忙走出来道,“大国,买鸡蛋啊,还是买十个?”
林大国点点头,道,“对,要新鲜的!”
刘改芝匆忙在围裙上擦了又把,跑着去了自家的鸡窝,没一会儿里抓着六个鸡蛋回来了,心的放到了大国拿来的筐里,道,“今儿的全在这儿了,我再去坛子里拿四个,上头也都是新鲜的呢,都是两天的!”
补齐了四个鸡蛋,接过大国里的五毛钱,刘改芝心情挺好,她这败家的妯娌最近鸡蛋也吃得太多了,不过要是老是这样,她家的鸡蛋都不用去镇上卖了。
去镇上卖鸡蛋一个也是卖五分钱,耽误工夫不,还要时刻心街上的巡逻队,被他们抓住了,不但鸡蛋要全部没收,还要给一个投倒把的帽子呢。
作为西山村支书的媳妇,同时也是预备党员,她可不能有这样一顶帽子。
刘改芝刚蒸好一锅热气腾腾的玉米饼子,她蒸的玉米饼子不但松软,而且里面放了黄豆面,刚出锅也是挺好吃的,见大国望了一眼,连忙道,“大国,你还没吃饭吧,来,我给你拿个饼子吃!”
要是以前,林大国肯定会高高兴兴的接过来了,但最近他吃得太好了,就不想再吃玉米饼子了,慌忙道,“不了,大娘我走了!”
大国没拿,刘改芝更高兴了,一个玉米饼子不值啥钱,但老百姓一年到头也不挣下几个钱,省下一个是一个,省多了就有了,她压箱子底儿的两百多块钱,可不都是这样省出来的。
刘改芝切好咸菜,往上面娴熟的撒了一些炒熟的白芝麻。
这白芝麻是自家种的,厢房里还有大半袋子,她很大方的撒了厚厚一层。
林大国走后,刘改芝不知道为啥又被勾起了馋虫,她把咸菜拌好,把热腾腾的饼子摆上桌,把稀饭也盛上了,孩子们都迫不及待的吃上了,但她总觉得还少了点啥。
犹豫了几分钟,她终于从坛子里摸出三个鸡蛋,狠狠心又加了两个,切了一把子葱,做了满满一瓷碗炒鸡蛋,这香味儿飘到了院子里,引得几个孩子跑到厨房门口来看。
林三虎猛吸了吸鼻子,“妈,真的是咱家的香味儿啊,我还以为是二婶又做好吃的了!”
林巧巧也馋的咽口水,“妈,你做的炒鸡蛋好香啊,好长时间没吃了!”
刘改芝最近看到自家闺女心里就一阵愧疚,缺啥想啥,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好相貌,以前她总是很遗憾,觉得巧巧虽好,可惜就是长得丑了点。
她不光是这样想的,甚至当着巧巧和胡秋芳的面也过,巧巧要是长得能有胡秋芳一半好看就好了,而且她其实对胡秋芳一直很热情,也许正是她的这种做法,让胡秋芳产生了一种错觉。
竟然想害死巧巧取而代之。
刘改芝想到这点就恨得不得掐死她,要不是看到胡老二已经把她打得浑身是伤了,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巧巧爱吃炒鸡蛋是吧,妈妈明天还做!”
刘改芝现在想明白了,对待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必须有区别,必须有分寸,别人的孩子再好,也不能跟自己的孩子比,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不是犯糊涂吗?
一个脑袋糊涂的人,别人不欺负才怪呢。
何况,那胡秋芳有什么好的,也不过就是长得漂亮点罢了,心肠比蛇蝎还毒。
林大壮不敢相信的问,“妈,以后咱家天天吃炒鸡蛋?”
刘改芝拍了一下大儿子的头,“都这么大了还天天想着吃,作业做完了吗?”
林大壮撇撇嘴,他早就发现了,爸爸妈妈都最喜欢妹妹,其次是二力和三虎,最后才是他。
早上吃过饭,许沁泡了一壶花茶,是她上山采了花蕾晒干的,还加了一点托林爷爷买的蜂蜜,有一股子甜香,放凉了也很好喝。
几个孩子都抢着喝,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把一壶凉茶给喝光了。
三刚还没喝够,主动请缨,“妈妈,没热水了,我去烧一锅热水吧!”
许沁笑了笑,“好,烧完让你大哥舀到盆里冷着!”
林大国赶紧道,“妈,我知道了。”
今天是约好的上门来取衣服的日子,过了九点钟,陆陆续续有顾客上门了,都对做好的衣服很满意,而且有人看上样衣了。
以前很少有人敢穿花穿红,这两年穿的人很多了,最时兴的就是各种鲜艳的颜色。
黑灰都是岁数大的人穿的,偏偏许沁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不但显得皮肤白,看起来还十分别致漂亮。
“这些都是样衣,暂时不卖!”
一波人走了,一拨人又来了,这天一共来了六七波人,拿走了十九件衣服,许沁收到了五十一块钱。
她美滋滋的道,“晓梅,明天你早点来,我一早去趟镇上,买几个猪蹄子,再买点排骨!”
以前肉店的大姐没,原来买排骨竟然也是不要票的,排骨虽然好吃,但有骨头,骨头压秤,占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很多人觉得不如花肉实惠,不舍得用肉票买。
排骨不要票,价格和肉价一样,都是一斤八毛钱,但家里孩子多,再加上晓梅和大亮,至少得买三四斤才行。
经常在堂姐家蹭肉吃,许晓梅心里过意不去,“姐,咱不是前几天才吃了排骨吗,就买点猪蹄就行了,我给多泡点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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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秋芳身上的伤看着挺渗人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后背一道道的鞭伤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刘丽红带着女儿去找了南山村的赤脚医生,但人家治不了,没办法只能领着闺女去了镇医院。
镇医院倒是给治,住了一周的医院之后,胡秋芳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收口结痂了,虽然有点痒,但至少不疼了。
胡秋芳这次住院,一共花了六块钱,刘丽红哪有这钱,武连方这人特别鸡贼,结婚前许诺把工资和供应票都交给刘丽红,结完婚却变卦了,刘丽红不短吃的,不短喝的,也不短穿的,武连方才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但她身上也不会超过一块钱。
这六块钱还是武连方出的,他倒是没有多问,出钱出的很痛快,胡秋芳要在家里养伤,他也没反对,刘丽红以为这是同意养胡秋芳了,心里特别高兴,继女再好,不是自己亲生的,人家跟她隔着肚皮呢,胡秋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咋,还是亲闺女在身边比较好。
然而又过了几天,武连方突然在夜里跟她商量,要送胡秋芳去福利院。
刘丽红心里不高兴,但还是道,“福利院,那是想去就能去的?”
武连方得意的笑道,“一般人当然去不了,你不知道吧,枝她舅就管着福利院呢,这事儿我已经跟他了,只要每个月出两块钱,就能让胡秋芳去。”
他的枝,是他的前妻,武连方这人也是运气好,当初跟着村里的瓦工去镇上做活儿,被枝看上了,这枝是镇上人,在镇邮局工作,父母都是镇面粉厂的工人,枝的父母本来是看不上武连方的,虽外貌长得还行,高高大大的,但他是农村人,而且还没有工作,女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的。
但后来武连方运气好,面粉厂招工的时候他去了,因为有枝的帮忙,枝的姨夫,是镇上面粉厂的办公室主任,武连方很快也成了面粉厂的工人,和枝顺利结了婚。
可惜有了孩子的第二年,枝就生病了,还不是一般的病,是白血病,这病特别遭罪,枝生了病就没法工作了,也照料不了家和孩子,武连方要上班,下班后还要做饭洗衣照顾孩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
枝的父母一开始看不上女婿,闺女生病了却又老担心女婿把给闺女给扔下了,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镇上有个姓黄的人家,这家的女儿也是婚后查出来有肝病,女婿立马就要求离婚了,没隔几个月,立马就又娶了一个。
好在这武连方表现还不错,虽然照顾女儿有时候不太尽心,但作为一个男人,能熬上这么多年也算是不错了。
所以虽然枝已经去世了,武连方也已经再娶了,但枝那边的亲戚,都还是很愿意帮他的。
而且这事儿办成了,受益的其实还是枝的孩子。
刘丽红还想争取一下,道,“白白给人家两块钱做啥,秋芳就养在家里不行?这孩子可勤快了,什么活儿都能做,不要求别的,有她一口饭就行了!”
武连方道,“那不行,咱们之前可是好了,不养胡秋芳,你也不用难过,赶明儿我先带你去福利院看看。”
第二天,刘丽红带着胡秋芳跟着武连方一起来到了福利院。
镇上的福利院,稍微有一点偏僻,从外面看房子也很旧了,但走进大门去了里面,又完全不一样了,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地方也很宽敞,约有四五十个朋友正在院子里做操,一个个穿的还算干净,脸上都带着笑容。
武连方先领着母女俩去了住的地方,是一间挺大的屋子,应该是三间连在一起的,里面放了一张张木床,上面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又去了教室,刚才做操那些孩儿现在坐在教室里了,有个年轻的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课。
最后去了厨房,有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做饭,一个在揉面,另外一个在切菜。
武连方笑呵呵的问人家,“大姐,这是在做啥饭?”
切菜的妇女笑着告诉他,“蒸馒头,炒白菜。”
胡秋芳人看不到,刘丽红却是已经看到了,案板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个大盆,里面是和好的玉米面,可见他们福利院蒸馒头,蒸得不是白面馒头,也不是二合一馒头,而是两掺的花卷,这种花卷玉米面加的很多,比二合一馒头还要多,吃着并不好吃,一层白面一层玉米面,那口感软不软,硬不硬的,刘丽红一点儿不喜欢吃。
出了厨房,武连方道,“丽红,你看吃的住的都不错吧,还有老师给上课,秋芳要是能来了,就是掉进福窝里了!”
刘丽红当然知道他这是哄人咧,福利院这么好,他又有这么硬的关系,咋不把自己的闺女送进来呢?
但她不敢和武连方正面呛呛,而是道,“看着是还行,他们能把孩子养到多大?”
武连方道,“咱镇上的福利院,是政府办的,是县里拨款呢,一般养孩子都能养到十八岁,到那个时候秋芳都是大人了,咋着不能自己挣一口饭吃啊?”
刘丽红放了心,但还是嘟囔了一句,“我这亲妈不养孩子,要让人家福利院知道了,那不是骗取国家的福利吗?”
武连方听到这话,知道刘丽红是愿意了,就笑着道,“怕啥呢,枝的姨夫管着这福利院,旁人不敢啥,即便是查出来了咱们也不怕,秋芳不算福利院的孩,算是寄养,我每个月给两块钱呢!”
刘丽红点了点头,问自己的闺女,“秋芳,你想进福利院吗?”
胡秋芳咬着嘴唇,红着眼圈不肯回答。
武连方提议,“丽红,今天咱在外头吃吧,国营饭店的肉包子香着呢!”
武连方带着她们母女吃了一顿肉包子,敲定了胡秋芳去福利院的事儿,第二天一早,刘丽红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胡二叔和胡三叔把胡秋芳送来的时候,把被褥和她的衣服都给拿来了,那被褥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又破又烂,衣服也没有几件好的,大部分穿着都了。
刘丽红此时想起来继女的衣服了,这孩子自己占了一口箱子,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很全,而且每一季都不止一套,她长得快,也长得高,很多衣服了不能穿了,白搁着也是浪费。
或许是因为胡秋芳要走了,武素芬态度还算可以,没理人但也没故意找岔子,看到继母收拾的那些衣服实在不像样,她还主动,“妈,你瞧瞧我的衣服里,有没有秋芳妹妹能穿的,有的话就给她吧。”
刘丽红心里对继女千恩万谢,打开箱子挑了两件短袖,一条裤子,一个外套,还有一个八成新的棉袄,看大正好是胡秋芳能穿的,也大着胆子拿了。
就这么着,胡秋芳被送到了福利院。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武连方和刘丽红离开了,回到宿舍把自己的被褥打开了,正准备铺,一个中年妇女进来了,帮着她把被褥铺好了,笑着道,“你给我过来,去见一见院长吧!”
福利院的院长正是枝的姨夫,他五十多岁了,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拿了一张表格让胡秋芳按印,胡秋芳照做了,他笑道,“闺女,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记住了,你以后不叫胡秋芳,叫王玲玲。”
胡秋芳愣住了,道,“我不叫王玲玲,我就叫胡秋芳!”
郑院长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板着脸看着有点吓人,他道,“你以前是叫胡秋芳,但你来到了福利院,就得改名字。”
胡秋芳有点懵,不太明白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名字为什么要改。
中年妇女拉着她出了屋子,笑着道,“玲玲,我姓赵,你叫我赵老师就可以了,你今天第一天来,老师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怎么样?”
胡秋芳点了点头。
正如武连方的,这家福利院是县级福利院,是县里直接拨款的,算是个正式单位,福利院的员工也都是正式工,每个月有工资有供应票还有补贴,对待福利院的孩子算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差。
吃上面每天主食一般就是两掺面的花卷或者两掺面的馒头,早上没有炒菜,只有咸菜和粥,中午和晚上都有炒青菜。
菜就是福利院在后面的空地上种的,常见的各种青菜都有,炒菜里不可能有肉,都被职工分着吃了,但油星子还是有的。
一个星期还会改善一次伙食,吃不上肉,但能吃上一回鸡蛋,要么一人一个白煮蛋,要么一盘炒鸡蛋几个孩子分着吃。
胡秋芳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上午,他们本来正在院子里做操,忽然外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这些人进来后就左看右看,很快,有两个男孩被领走了,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也被领走了。
她悄悄问一个叫杏子的女孩,“杏子姐姐,他们都去哪了?”
苏杏子有点不高兴的道,“这你都不懂,他们被人领养了呗。”
胡秋芳问道,“这,咱们是福利院的孩儿,福利院不是会养咱们到十八岁吗,还能被领养?”
苏杏子翻了一个白眼道,“咱们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咋就不能让人领养?听赵老师,咱们福利院要求可高啦,来领养的都是挺好的家庭,一旦被领养了,不但有了新的爸爸妈妈,还能过上好日子!”
胡秋芳立即急呼呼的问道,“那他们都喜欢收养什么样的孩子!”
苏杏子盯着她看了一眼,道,“你五岁了,你没戏了,你没看今天被领走的都是的吗?”
胡秋芳觉得她这个法不对,立即纠正道,“没有吧,那个叫涛涛的男孩,他不也五岁了吗?”
苏杏子又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傻呀,他是男孩,男孩比女孩吃香!”
胡秋芳也想被收养,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在带来的衣服里,找了一件比较的衬衫穿上了,她本来就瘦,穿着短了一截的衣服,还是破旧的衣服,让人一看就觉得挺可怜,但她精心准备了好几天,收养的人却没再来。
不知不觉间天气热了,胡秋芳只能换上了短袖,这一件水红带圆点的衣服挺好看,是武素芬的,她长得漂亮,脸儿本来就白,这件衣服衬托的更好看了。
这天下午,朋友们正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玩啥,胡秋芳和苏杏子总在一起玩儿,俩人都喜欢玩儿石子儿,正玩得开心呢,赵老师忽然过来了,还领着一对中年夫妇,俩人都戴着眼镜,看穿衣打扮就不像一般人。
胡秋芳抬头冲他们怯怯的笑了笑,声道,“叔叔阿姨好!”
那一对夫妇也冲她笑了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女的很和气的问道,“姑娘,你几岁了?”
胡秋芳很声的回答,“五岁了。”
赵老师领着那一对中年夫妻走了,又去看别的孩儿了,胡秋芳猜到人家没看上她,也许是觉得她太大了。
其实刚才她想回答四岁的,但赵老师在旁边,赵老师是知道她已经五岁了的,她怕撒谎会被当众戳穿。
苏杏子见她情绪不高,又悄悄的道,“玲玲,你知道果果的事儿吗?”
胡秋芳摇了摇头,“不知道。”
苏杏子压低了声音道,“她以前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一开始还挺好,后来那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老打她,她被打的受不了了,偷偷跑了出来,坐了一百多公里的火车,又回到咱福利院的!”
胡秋芳瞪大了双眼,“她自己坐火车?”
苏杏子点了点头,道,“她可灵着呢,她了,虽然院长有点吓人,赵老师也经常会骂人,但福利院不打孩,比被人收养强!”
胡秋芳点了点头,觉得这话的也对,她虽然才五岁,但最近经过了太多的事儿,人家那条件好的人家,的确未必愿意养她,比如以前在西山村,林婶婶就不愿意养她,林巧巧的父母更是不愿意养她。
的确还不如呆在福利院,最起码吃穿不愁。
两个女孩又高高兴兴的玩起石子儿,没想到赵老师又领着那一对中年夫妻走过来了,赵老师道,“王玲玲,跟我来!”
胡秋芳如同做梦一般,跟着赵老师和中年夫妻一起去了院长办公室。
郑院长还是笑眯眯的,问了她几句话,又介绍了中年夫妻的情况,男的姓林,是县实验学的老师,女的姓周,是县文化局的,然后拿出一张表格,她在上面按了印,中年夫妻则是郑重的签了字,然后,就把她从福利院里带出来了。
胡秋芳都走出大门了才想起来,她的衣服被褥还有一盒子石子儿还没收拾呢,慌慌张张的又要往回走,“叔叔阿姨,我去拿我的东西!”
林老师和周金书都笑了,道,“玲玲,家里什么都有,那些东西都不要了,我们给你买新的!”
胡秋芳犹豫了数秒,她的被褥可以不要,有一两件衣服还是不错的。
但若能买新的,旧的不要也行吧,她点了点头。
从镇上到县上有三十多里地,胡秋芳坐在周金书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路两旁逐渐往后退的风景,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胡秋芳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上呢,不过镇上比他们村好多了,县上肯定比镇上还好,以后,她也是县上的人,是城里人呢!
她紧紧拽着周金书的衣角,一路上都特别开心。
到了县上快中午了,林老师和周金芳在一家国营饭店停下了,胡秋芳忐忑不安的也跟着走进饭店。
两口子显然很高兴,他们的女儿前几年生病去世了,周金书去年医院检查子宫出了问题切除了,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俩人从一开春局四处寻摸孩子。
他们两口子都是文化人,尤其周金书到现在都是个很浪漫的人,没啥标准,但一定合眼缘。
县周边的两个福利院都去了很多次了,今天去青山镇福利院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一下子碰到了胡秋芳。
这女孩不但长得漂亮,眉眼还跟他们死去的女儿有点像,所以周金芳是一下子看中了,林老师一开始觉得五岁太大了,什么都懂了不好养,但周金书十分坚持,他从来都是听老婆的,后来也觉得胡秋芳不错。
林老师很熟练的点了红烧肉,米粥,还有一盘又白又胖的馒头。
胡秋芳和她妈妈刘丽红一样,特别爱吃白面馒头,她就着馒头吃红烧肉吃得不抬头,吃完一个馒头还想再拿第二个,周金书制止了她,道,“秋芳啊,女孩子不好这么吃的,把胃撑大了,你长大了就是个大胖子了,来,先把豆腐汤喝了。”
喝完米粥,胡秋芳打了一个饱嗝,周金书笑道,“你看,喝了汤就饱了吧!”
吃过饭,林老师和周金书领着她去了文化局的家属院,他们两口子要不是什么秘密,家属院不少人家还帮着牵过线呢,这会儿看到两口子领来一个姑娘,便知道是收养的孩了,都围着胡求芳看,夸她长得不错,一看就是聪明相秋
文化局的家属院房子都不大,周金书就是一个普通的科员,分了两间屋子,院里另外搭了一个厨房,房子虽然不大,但里面收拾的特别干净,周金书业余爱画画,墙上挂着不少她临摹的画,雪白的沙发上盖巾也是雪白的,周金书笑着道,“玲玲,别拘束,快坐呀!”
胡秋芳心翼翼的坐到了边上。
周金书去洗了两个苹果,递给胡秋芳一个,道,“吃呀!”
胡秋芳吃过苹果的,西山村后山上有不少野果子树,也有野苹果树,每年都会结一些果子,果子还没完全熟的时候,早早就被村民打光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水果呢。
当天晚上,胡秋芳睡在干净舒服的被窝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也是死了爸爸,妈妈和她遭人嫌弃,但梦里她成功的把林巧巧推到了山涧下,林巧巧摔死了,很快她就变成了林巧巧。
林巧巧的爸爸妈妈对她特别好,她一直喜欢的林婶婶不知咋的突然死掉了,她曾经羡慕的林四丽成了没妈的孩子,后来林四丽的爸爸也死了,林四丽和三个哥哥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跟着爷爷奶奶过。
再后来她去上学,有一天他们去上学的路上,山突然晃起来了,林大壮为了保护她被石头砸中了腿残疾了,她去镇上读初中,二力为了帮她打欺负她的混混,被人捅了两刀,没死但是右胳膊抬不起来了,只能辍学回家了,后来她去县上读高中,为了供她读书,大壮和二力去下矿挣钱,遇到矿难一死一残,后来三虎也辍学了。
她考上了大学,林二强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林二强听她生活费不够,打工赚钱给她,她因为长得漂亮遭人嫉妒,差点落入别人的圈套,被别人给糟蹋了,幸亏二强及时赶到,她得救了,二强却寡不敌众,在和人打斗的过程中失血过多而亡。
再再后来她偶然碰到了林四丽,林四丽出落得比她还要漂亮,不但考上了大学,还有了特别优秀的男朋友,人好相貌好家世也特别好。
然而不知为啥,没过多久,林四丽的男朋友就成了她的男朋友,她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他,依靠着他的家庭,她辞职下海了,做什么赚什么,个人财富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再再再后来,有个人主动请求给她写一本书,名字都取好了从农村少女到千亿女王。
胡秋芳以前也做梦的,但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她早上醒来还记的梦里的每一个细节。
这个五岁的坏心肠的姑娘第一次茫然了,如果梦里的事儿都是真实的,那她现在不应该在这个县城里,而是应该在西山村当林巧巧,但西山村已经有林巧巧了,她当不了林巧巧了。
吃过早饭,林老师去上班了,周金书笑眯眯的道,“玲玲,我和你林叔叔是办了正式的收养续的,你林叔叔下午就会去民政局办登记,这样就可以给你上户口了,所以你需要换一个名字了。”
胡秋芳道,“那,我能叫林巧巧吗?”
如果叫林巧巧,那梦里的女孩就还是她,在梦里,所有的人都是围着林巧巧转的,最后她住的是像宫殿一样的房子,活得和童话里的公主差不多了。
福利院的赵老师,曾经给他们讲过公主的故事。
她想当梦里的林巧巧。
周金书和林老师原来的女儿就叫林巧梦,重合了一个巧字,林巧巧这名字她听了很顺耳,道,“可以啊,巧巧不错,很顺口寓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