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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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禾他们不知道, 算命先生是假的, 可“他”的卦词, 却不一定是假的。

    算命先生离开酒楼后,没有停留,直奔一条暗巷。那里有一辆彩绘马车,为了低调, 只用了两匹马拉车。车边有一群仆人在等待,终于见算命先生走来, 忙迎了上去, 为“他”披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披风。

    算命先生将手中那十算九灵的旗子随手扔给了一个仆人, 绷着张脸,被人扶着,踩着人凳上了马车。

    容貌俏丽的侍女跪在车中侍奉她, 心翼翼的为她揭去嘴巴上的假胡子, 眉毛上那长长的假眉毛。又以巾敷面, 洗去了“他”脸上的伪装,让“他”吐出了喉咙中伪装的喉结。褪下粗布衣衫,换上锦衣罗缎。如此这般,一个中年的男人便变成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实在是让人某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错觉。

    “公主殿下, 现在要回宫吗?”宫女轻声道。

    云萝睁眼看了她一眼, 像一只慵懒华贵的猫儿一样,手中摩擦着一枚玉佩,“不回, 去国学。”

    “是。”

    所有仆人都没有一句话,像是一支安静的军人,收到命令之后,井然有序的收拾好东西,随着香车宝马从暗巷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因为遇上了安大业,所以季子禾的买书计划是泡汤了,一顿饭吃了好几个时辰也是能耐不是。天色渐暗,约好了下次一起去书斋买书的日子,三人就各回各家了。

    回到租的房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季子禾发现自己租的对面的那间房子亮起了灯火。

    “那里,郝大爷不是也等着租出去吗,怎么亮了灯,是找到租客了吗?”季子禾问道。郝大爷就是他租的房子的房东,季子禾只知道那老大爷姓郝,至于那俩老夫妻叫什么,季子禾也不知道。

    黄九郎摇了摇头,“不知道,主人,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算了,天都黑了,明天再吧。”季子禾道。

    “行,那我去厨房里烧点热水,过会儿给您送去泡泡脚,解解乏。”黄九郎道。

    “嗯,麻烦你了。”季子禾笑道。

    黄九郎去了厨房,季子禾就回了屋子。屋子里的炭火他们走的时候就熄了,如今过了那么长时间,那点温度早就散的差不多了。进了屋,也没感觉比外头暖和多少。

    不过季子禾有骨头啊,骨头一挥手,就把屋里那已经熄了火的炭盆再次点燃了。

    季子禾屋里用的炭,可不是灶台上用的那种劣质炭。这种炭叫什么松香炭,燃起来没有什么呛人的烟气,燃久了还会闻到股淡淡的松香味。当然了,这么优质的效果,自然会有一个更加美丽的价钱。

    若是以前,季子禾大概死也不会这么奢侈的乱花钱。可如今他们有钱了,季子禾本来就想买个平价点的炭,可骨头不愿意。他花那么大功夫赚钱,就是为了给禾子改善生活的,怎么会允许他容易吝啬呢。怕什么浪费啊,大不了用完了他再赚。

    因着骨头坚持,季子禾妥协了。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松香味,季子禾突然有种自己被骨头给养着的感觉。其实这感觉,也不赖。

    因着炭火燃起,不一会儿就驱散了室内的阴寒之气。瞧着没有别人,季子禾很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坐到桌子旁,烤着炭火,继续看自己白天未看完的书。

    丁再昌不是个闲人,他不光是个考生,更是个商人,京州城里的商铺事多,所以他不可能每天都有空乱跑。而那位刚刚认识的安大业兄弟,别看刚来京州,但却已经认识了不少人,往后几天都忙着赴约,也没有空闲,所以季子禾他们约定去书斋的日子就晚了不少。

    季子禾并没有表现遗憾,甚至还有些轻松。他不喜欢出门,特别是在这种离会试时间不远的时候,能安生几天用来读书对他来也是件好事。

    天底下的才子众多,为了一个会试齐聚京州,季子禾虽然认识的不多,却也添了许多压力。单就丁再昌,安大业二人,便是实实在在的少年英才。他们哪个不比季子禾年纪,可如今都与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且丁再昌还忙于家中的产业,而安大业一直都把读书当作兴趣,来参加科举也有些漫不经心之感,而不是像季子禾一般,全心全意的读书,这让季子禾有种即将要被后来居上的感觉。

    当然,季子禾也不怕他们,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嘛。季子禾相信,大楚国也许还有比他们更加优秀的人,能与这么多优秀的人才在考场相遇,来一场文斗,定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就算技不如人,也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才能不负这场比试,这让季子禾觉得斗志满满。

    正在季子禾看书入神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季子禾疑惑,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过来敲门。

    骨头懒洋洋的斜靠在床榻上,“敲门的是个不认识的老头儿。”

    季子禾点了点头,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中年老汉。老汉的脸上冻出了两坨红晕,皮肤有些干燥,

    “老人家,请问你是?”

    “公子好,某姓庄,你叫我老庄便可。我是随我家大人来京述职的,今日刚搬进对面的屋子。”

    年底了,所有的官员都开始准备年终总结了,外地的官员每隔三五年就要进京述职一次,向京州的长官们亲自汇报工作。

    知道是邻居,季子禾缓了缓脸色,“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家大人之前在北边仗时,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痛难忍。今日刚搬进来,东西都没有置办齐全,天气阴寒,屋中冷如冰窖,伤痛复发,实在难过。不知公子可否借我们一些炭火,给我家大人驱驱寒气,待明日我便去采买,定如数还给您。”庄老汉道。

    “你家大人上过战场?”

    “是的,我家大人是北边战场上的将领,这不,仗完了,战场上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我家大人受了伤,伤了底子,也不能留在北边了,干脆就申请了转职。他这次进京述职之后,就会转文职。大人见我年老可怜,就把我也给从北边带回来了,跟在他身边当差。”庄老汉起这个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样子十分的高兴。

    一般能由武转文的,定然是以前当过文官的。估计庄老汉的这位大人也是仗的时候,弃文从武,抗起大刀就上战场的那类官员。

    虽然庄老汉样子寒酸了些,也不是什么将领,但他依旧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一员。季子禾之前没上战场,一直是心有遗憾,对于这些军人心中总是带着些敬佩之情。

    “您是要借木炭?”

    “是是。”

    “事,我这就让人给你装。九!九!”季子禾叫道。

    “来了来了。”黄九郎听到季子禾叫的这么急,也顾不得锅里的热水了,赶忙跑了出来,“主人,怎么了?”

    “带这位老人家去装些木炭,多装点……算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带他去。”季子禾道。

    黄九郎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现在又被撵回去,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着头脑。

    黄九郎回厨房烧火,季子禾带着庄老汉也跟了过去。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买回来的木炭都放在厨房里。

    再好的木炭,那也就是个炭,同样都是黑的掉渣,是不可能把它们给堆卧室里的。

    季子禾他们租的房子是一间大房舍两侧带着两个耳房,大房子是季子禾在住,至于两个耳房,一个是厨房,另一个是黄九郎在住。

    平日里黄九郎做饭,用的都是买来的木柴,没用过木炭。至于取暖用的木炭也就只有一种,就是那价钱感人的松香炭。季子禾也没把黄九郎当外人,肯定不会虐待他不让他晚上睡觉用炭盆,他也没抠门的买两种木炭故意让黄九郎用差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差那几个钱,况且松香炭用的确实舒坦。

    木炭嘛,黑不隆东的,不烧起来外行人是看不出来差别的。就像庄老汉,他就没看出来,只以为是普通取暖用的木炭。谁知道世界上还会有木炭卖的那么贵,季子禾也是最近才开新世界的大门的。

    松香炭也没什么特殊的包装,都是用麻袋装着堆在墙角。季子禾见正好有用了半袋子的炭,干脆也不装了,直接把那半麻袋松香炭递给了庄老汉。

    黄九郎也觉得清奇,他家主人怎么突然就这么大方了,那么多炭,少也有半吊钱呢,怎么这么给就给出去了?

    “公子,用不了那么多,够用一夜就行了,我明日就去买炭。”庄老汉推脱道。

    季子禾闻言,便倒出来一些,把剩下的递给他。

    庄老汉还是没有接,“公子,这还是太多了,用不完。”

    “用的完,用的完,这已经少了很多了。”季子禾睁眼瞎话道。

    “真的是太多了。”庄老汉看见地上倒出的那点炭,眼睛一亮,“您把地上的这些借给我就行了。”

    “这些也太少了些吧。”季子禾犹豫。

    “不少了。”像是怕季子禾反悔一般,庄老汉赶忙从腰间拿出一个破布袋去装地上的木炭。

    “那好吧,不够你再来拿。”季子禾有些失望手里的炭没能送出去。地上的炭不多,庄老汉三下五除二就给装完了,连让季子禾有开口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够用了,肯定够用。谢谢公子,等明天我买了炭就还您。”

    ”不用还了,就这点炭,也值不了几个钱。”

    “要还的,要还的,不然我家大人会过意不去的。”庄老汉提着木炭笑道。

    听他这么,季子禾也就没有再坚持,“对了,你们要热水吗?正好我家九刚烧了一大锅,你一会儿来厨房给你家大人盛一些过去泡泡脚吧,兴许会好受些。”

    “我代我家大人谢谢公子的美意,我一会儿就来盛。那公子,我就先回去了。”庄老汉道。

    送走了庄老汉,季子禾嘱咐了黄九郎几句,便又回到了屋里继续看书。

    宫墙外的梆子响了两声,皇帝办公的御书房中,灯火依旧通明。

    洛仙公公脚步匆匆,却轻盈似羽,没有在屋里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惊扰了天下之主办公。

    他走到书桌旁,轻声道,“陛下,孙德全将军来了。”

    陛下朱笔未停,在奏章上写着御批,“宣。”

    “是。”洛仙公公又走出了书房,将门外等候之人带进了书房,而后站在了皇帝的后侧,静静地犹如一块背景板,看着来人跪在了殿中。

    “下官参见陛下,这是今日城中各位大臣及考生的动向。”孙德全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本册子。

    孙德全是一位将军,却不是一位普通的将军,他的战场不在边疆,而在朝堂。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相比战场上的将军来,要轻薄了许多。他统领的一支军队,是皇帝的一支私人军队,他们体制庞大,无孔不入,为皇帝收集情报,查案,杀人,做着不能放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做的任何事情。

    为了朝堂安稳,他们永远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就连许多大臣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游离于体制之外,却又与朝廷息息相关,从未远离。他们只活动于阴影之中,他们的名字,叫做影子。

    “呈上来。”皇帝停下了朱笔,道。

    “是。”

    洛仙公公走了过去,将孙德全手中的那本册子接了过来,递给了皇帝。

    影子的日常是监视京州与地方的官员,除了考察政绩,最重要还是看他们谁结党营私,或者谁又背着皇帝做了什么坏事,收了什么贿赂……要把大臣们所有的辫子都抓住,送到皇帝手里。当然啦,皇帝抓住他们的辫子却不一定会办他们,再忠贞清廉的大臣也会有点问题的,作为一个帝王,这点容忍度还是有的。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引起民怨,皇帝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啥也没看见。

    如今距离明年春闱已经不算太久了,皇帝便命影子加派人手,将来京的考生也监测在案。怎么也是皇帝继位后主持的第一次春闱,陛下还是很重视的,在这个关头,他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什么考场舞弊的丑闻的。除此之外,影子也担任帮皇帝考察贤才的作用,让皇帝能够事先确定那些考生是种子选手,以后该如何善用。

    当然啦,大臣考生什么的那么多人,皇帝不可能每个人每天吃几粒米的那种琐事都要过目一遍的。孙德全的这本册子自然都是整理过的精简般,只有精华,没有琐事,看着一目了然,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翻一个遍。

    “这老八最近倒是安生啊,洛仙,记得明天提醒我找点由头给他赏点东西。”皇帝陛下心情愉悦的道。

    “是,奴婢记下了。”皇帝高兴了,洛仙公公自然也就跟着高兴。

    皇帝继续往下看,什么这个大臣的族兄强占了村人几亩地,那个大臣出门坐的轿子逾矩了,某位举子与某位大臣私交甚密……这个叫姓季的书生不错嘛,有志向,算个人才,那个姓丁的书生,不是捐了不少钱的那个吗,咦,还有这个姓安的,云萝怎么会伪装成算命先生去见他们,特别是那个姓安的,云萝还他会中状元,娶公主。

    这不对啊,云萝不一直都是对曹国公家的那个姓卫的子倾心吗,今天还跑到国学去找他,怎么又这个姓安的能中状元,她到底中意的是哪个?

    皇帝有些看不透了,安大业这个名字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册子上,如今突然被云萝找上,也不知是何原因。

    “孙德全,去查查这个安大业。”

    “是。”

    皇帝的手指点在卫璋这个名字上,犯了难。云萝看上谁不好,却偏偏跟这子眉来眼去。若这卫璋,也是个人才,若是他的父亲不是曹国公,皇帝也乐意和他结亲,可偏偏……唉,但愿云萝能够知趣一点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庄老汉就起身。大人房中的炭火还余有一些火星,庄老汉又给添上了些,就将昨天借的碳给用完了。

    “老庄?”床上的人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询问道。

    “大人,您怎么醒了?”庄老汉问道。

    “腿疼,睡不踏实,你怎么也醒的这么早?”严九重坐了起来,问道。

    “昨天借的炭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算一会儿去集市上买些木炭回来。”庄老汉拨弄着盆里的木炭道。也不知那位公子给借的炭怎么这么神奇,一点烟都没有,还有些香味。

    幸亏昨天借的不多,一会儿他去听听,看哪里卖的有,买回来点还给他才好。

    “辛苦你了。”

    “大人可要吃些什么,我待会一并给买回来。”

    “你随意买些吧。”腿上的疼痛让严九重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庄老汉看着心疼,可惜了,大人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若是夫人在就好了。

    “大人,我一个老头子,手脚笨拙,恐怕照顾的不周到,要不咱请个丫鬟婆子。不别的,给您熬点汤汤水水的,肯定比我做的精细。”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用不了那么麻烦。”严九重完,顿了一下,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几两银子递给庄老汉。

    “大人,买炭用不了那么多啊!”

    “这不是买炭钱,是给你娶媳妇的钱。前几天来的京州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集市那边有卖人的,你去买个妻子回来做伴吧。”严九重道。

    庄老汉在军队的时候,就是个兵,穷的叮当响的那种。他以前也是有老婆的,不过因为战乱,老婆死了,因为没钱也就没有续娶。他跟着严九重也有不少年头了,严九重看着他一直单着也觉得挺可怜,想帮他张罗,可人家哪个姑娘看的上他啊。前几天来京州看见大街上人贩子卖人,就动了心思想让他买个媳妇。

    “这……”庄老汉惊到了,“怎敢劳大人破费?”

    “拿着吧,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刚刚你不还跟我让我请个丫鬟婆子嘛,等你买了人回来,我不就又省下一笔钱了。”严九重道。

    话是这么,可账明显不是这么算的。就算请丫鬟婆子来照顾几天,那也没法子跟买人的钱相比啊。人的命再贱,卖的再便宜,那也是人,比牲畜要贵的多。再了,庄老汉虽然在严九重身边当差,却并非他家的仆人,他也是有自己的家的。等新工作下来了,他肯定不会再像现在一般与严九重住在一起,照顾他的。那他的丫鬟婆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严九重是真的想为他讨个媳妇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庄老汉接过银子,眼睛里不禁泛起了泪花,跪在地上朝着严九重道。

    “不必多礼,快些起来。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你快些出门吧。”

    “那大人,您再睡会儿,别急着起,等买完我就回来给您煎药。”

    “不必那么着急,选媳妇儿哪能着急啊。”

    被了自己这么多的大人趣,庄老汉不禁有些窘迫,揣着银子便出了门,直奔集市。

    他先去卖炭翁那里买了木炭,他本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木炭烧起来不冒烟的,卖炭的老头告诉他,他还从未听过有什么炭是不冒烟的,最多也就是烟些罢了,他家的炭烧着烟就特别,一点都不呛人。

    一听才知道,这些卖炭人都是自己制的炭,效果都是差不多的。至于高级点的炭,他们压根就不会做。庄老汉无奈,他找不到那种不会冒烟的炭,只好作罢。

    挑着买来的炭,庄老汉又拐到了卖人的地方。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人贩子大都开张了。

    庄老汉揣着钱,量着这些待卖的女人。她们的头上都插着草标,被人贩子看管着,就像是牲畜一样。

    几两银子起来不少,可用来买人就有些少了,年轻漂亮点的肯定买不起。庄老汉肯定不会嫌弃严大人给的钱太少了,严大人能给他钱让他买媳妇儿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哪里还会嫌弃钱少。

    年轻漂亮的买不起,那就买个年纪大点的吧。庄老汉看着其中有一个老妇人衣着比较整洁,便询问了价格,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就把那个老妇人给买了下来。

    庄老汉又去食肆买了些吃食,便挑着担子,领着着老妇人往回走。

    老妇人不断地量着他,庄老汉以为她是紧张害怕,便道,“你别怕,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肯定会对你好的。以前我是个当兵的,现在我不当兵了,我跟着严大人来京州,等以后就不用上战场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你可是姓庄?”庄老汉话还没完,就被老妇人给断了。

    “你怎么知道?”庄老汉惊讶道。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这老妇人他的名字呢,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我儿子跟前当差,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老妇人缓了脸色,心底松了一口气。

    “您儿子是?”庄老汉大惊,不会那么巧吧,他难道是把严大人的老娘给买回来了?严大人的老娘长什么样来着,他以前还去送过节礼呢,咋想不起来了呢。

    “我儿名叫严九重。”

    惨了,他刚才调戏了顶头上司的娘,还叫了人家媳妇儿,这怎么破?庄老汉一瞬间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我儿现在何处,他可还活着?”老妇人急切道。

    等等,他这是做了好事啊,他将严大人的老娘给找回来了,这哪里是坏事了。至于之前的言语不当,大人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毕竟他这是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呢。

    这么一想,庄老汉瞬间来了精神,“活着,活着,我就是跟着大人一起来到京州的,我这就带您去找他。”

    中午的时候,季子禾正在温书,就见庄老汉扛着半麻袋的炭高高兴兴的来还炭。

    “怎么这么多?”季子禾疑惑。

    “实在是抱歉,公子,你的那种不会冒烟的炭我没有买到,只能用这种炭来还了。我知道你的那种炭肯定比我买的贵,所以便多还了一些。”庄老汉笑道。

    季子禾点了点头,没有告诉他,就算他拿了半袋子这种木炭也买不回他昨天借走的松香炭,只是笑着让黄九郎给收了起来。

    “庄大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啊,为什么您看起来这么高兴。”

    “是有件喜事。”庄老汉笑着将早上的事情分享给了季子禾。

    庄老汉的上司姓严,名九重,与季子禾猜想的一样,从前是个文官。后来仗了,就被调到了战场上。他是调走了,可他的家眷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啊,把她们留在京州又没有人能照看,严九重就把她们送回了老家,至少同族能够照看一二。

    严九重的老家也在北边,不过离战场还远着呢,严九重觉得还挺安全的。可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边境的防线就被胡人给冲破了,胡人向内连夺五城,而严九重的老家,正好就在这第五城之中。

    碍于身份,严九重不能擅离职守,回到家乡寻找胡人。等到五城重新夺回时,严九重派人去寻找家人,然而却连一个都找不到了。从此,他便成了孤家寡人,起仗来都不要命的那种。他的那条腿,就是在战场上伤的,虽然没废掉,可到现在也没好全。

    而今,庄老汉不心把严大人的母亲给买了回来,对他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刚刚他出来还炭的时候,那母子两个还在那里哭着呢。

    严大人让他一会儿去买点菜,中午要吃顿好的,庆祝一下。除此之外,为了感谢庄老汉,严大人还给了他翻倍的银子,让他再去买个媳妇儿,能不让庄老汉高兴嘛。

    “竟然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肯定是严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请替我向你家大人道喜。”季子禾笑道。

    “一定,一定。”

    庄老汉还了炭,便又出门了。他先去买了肉菜,放进背上的竹篓里,然后直奔卖人的地方。

    这次他有钱了,他算挑个年轻点的老婆,不定还能给他添个大胖子呢。

    庄老汉看了半天,相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那女子长的十分好看,虽然穿着有些破旧,但气质端庄,纵然价格高了一些,庄老汉还是很爽快的买下了她。

    庄老汉领着人往家里走,那女子一边走一边量着他,庄老汉想了想,冲着她挤出一个善意的笑来,“别怕,我不是坏人。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会对你好的,等到时候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子……”

    庄老汉话还没完,就又被断了,“你可是姓庄?”

    庄老汉脑门一凉,觉得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你怎么知道的?”

    女子面色怪异,有些不敢相信,“你在我丈夫跟前当差,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

    糟糕,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该不会真有那么巧吧,“你丈夫是?”

    “我丈夫名为严九重。”

    庄老汉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这该死的巧合,简直要吓死人了。他刚刚了什么来着,要让严夫人给他当媳妇,还要给他生大胖子。我的天,这若是让严大人知道他对他的夫人了这种话,还不得死他。

    “我丈夫现在何处,他可还活着?”老妇人急切道。

    等等,严大人肯定不会死他的,他这是又做了一件大好事啊。一下子帮大人找回了母亲和媳妇儿两个亲人,虽然有些失礼的地方,可这功劳是实实的啊!

    “活着,活着,我这次来京州就是跟着大人来的,我这就带您去找他。”庄老汉道。

    二人一路飞奔回家,庄老汉领着她去见了严九重。严九重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夫人,不禁又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原本只是见庄老汉孤独可怜,让他去买个老婆,谁知却让自己一天连与两位亲人团聚,让人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严九重很感激庄老汉,便赠与了他一百两银子。庄老汉把银子放好,再不肯去买媳妇儿了。这简直太考验他的心脏了,再来这么几次,他非得吓死不可。

    再了,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数目,等他以后安定下来,到乡下正经娶个媳妇儿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用买的,他是真的对买人这件事情有阴影了。

    因着庄老汉这一出,严九重腿好些后,便时常去城里的人贩子那里转悠,希望能找到别的亲人。不仅如此,他还发动自己妻子老娘一起去找,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再没找到一个亲人。

    季子禾还把这件事情当作奇闻异事给丁再昌与安大业听,结果没两天,就成了满城皆知。

    惹得不少因为战乱与家人失去联系的人都去人贩子那里寻找,倒是还真的有人找到了。

    这事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可没想普通老百姓一般一笑了之,天子闻之震怒,直接罢了京州府引的官,惩罚了相关一干人等,让他们在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办事。同时命人抓捕了这帮视朝廷法度为无物的猖狂人贩子,将那些因战乱流离失所,被当做货物买卖的百姓解救下来,着人送回原籍,命地方政府妥善安置。后又下令全国严查走私贩卖人口的罪犯,接着又迅速拉下了一大批不作为的地方官员。

    反正马上科举就要选拔新的官员了,天子压根就不怕撤的人太多,出现空缺。腐肉就要剜掉,即使疼的再狠,付出的代价再大,他也不算留着。

    皇帝的这一手敲山震虎,惹得各地方政府战战兢兢,再不敢放任这些人贩子,一时间竟从上至下形成了一股击人贩子的潮流。人贩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使得这个职业不得不暂时沉寂下去,全国被拐妇女儿童创历史新低。

    皇帝的这一举措,真的是大快人心,民间的威望顿时提高了不止一个度。对此结果,皇帝陛下非常满意。他不是不知道人贩子的事,不是不管,只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够影响最大的契机。

    杀鸡给猴看,那就得让这只鸡够肥,声音足够大,下场足够凄惨,那样猴子才不会装聋作哑。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过年。

    这是季子禾第一个没有与爷爷一起过的年,他早早就托人给爷爷送去了一大堆的东西还有家书,可惜还没收到回信,年就已经来了。

    年夜饭是在大表哥家里吃的,不过大表哥家里太,吃了饭之后,季子禾他们又骑着毛驴回自己家睡觉。

    第二天,就是各种拜年了,宁采臣认识的人可真的是太多了,而且那些大师大儒你还不能不去拜,宁采臣也想让季子禾多认识些人。跟着宁采臣拜完了一圈,季子禾整个人都是废的。等到丁再昌神采奕奕的来跟他拜年的时候,季子禾很疑惑,明明丁再昌认识的人更多,为什么他却没有半分累的样子。

    丁再昌淡定的告诉他,这京州城里他认识的人里他算辈分比较高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别人给他拜年,而不是他去给人家拜年。而且拜年也不一定要自己亲自去不是,手底下那么多人呢,不差使难道让他们吃白饭吗?

    季子禾一想,也是这个理,有钱真好。

    丁再昌这次来,可不止是给季子禾拜年的,他还是来送请帖的。

    “元宵的灯宴,现在就送请帖是不是太早了些?”季子禾接过请帖问道。

    “不早,不早,这灯宴我们家每年都要办一次,宴会上不光请的有风流才子,还有各家大师大儒,高门权贵。而今年最特殊,这请帖如今可是一帖能卖到千金,因为今年我家请到了一个特殊的人。”丁再昌神神秘秘道。

    “哦,是谁?”

    “你猜猜看。”

    “嗯,皇帝陛下?”

    “你也太高看我家了些,我怎么可能请的动陛下。”

    “除了陛下,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人能让这一张纸卖到千金的价格。”季子禾看着这张薄薄的请帖,那是一千金,可不是一千两银子。好吧,在季子禾看来,一千两银子也够多了。

    “是云萝公主。”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季子禾恍然大悟,千金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嘛。毕竟云萝公主回京是为了婚事,如今婚事还未定下,那些个青年才俊想在她面前露露脸也再正常不过了。

    “你就不激动吗?”

    “我激动什么啊,我又不算娶公主。”季子禾理所当然道。

    公主又不是金银,也不可能是什么人都会喜欢的,就比如季子禾,再比如曹国公家的世子卫若谷等。

    不过幸好,就算公主吸引不了他们,不还有名士嘛,季子禾毫无意外的便跳坑里去了。

    过了年之后的时间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丁家宴会的日子。

    这场宴会的场地一个湖上,而临湖一圈的整条街都姓丁。丁家是个商贾之家,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就算办个宴会,他们也肯定不是为了宴会本身,而是为了赚钱。

    毕竟这场宴会的噱头这么大,实实的上流人士的宴会,名号的如此响亮,就算没拿到请帖,又有谁不想凑凑热闹来看看,人流量自然就大了。丁家自己的商贩肯定接待不了那么大的人流量,这时候完全可以招商引资嘛,人多就不愁没有商贩会来,而在这里做生意,入场费麻烦交一下。

    丁家的这条街是真的很用心了,就算人多,也没有半点敷衍。各种花灯眼花缭乱,吃,泥塑……凡是你能想到在灯会上见到的东西,这里全都有,而且与其他地方的价钱并没有什么差别。很多被宴会噱头吸引来的客人,不知不觉就会被街上的摊贩所吸引,忍不住拿出荷包买买买。若非还要去宴会,季子禾恨不得也加入其中。

    刚到这条街上,季子禾正被街上的花灯迷的眼花缭乱呢。还没开始逛街,丁家的仆人就找了上来,引着季子禾来到一处渡口,上了一条游船。船头挂着一盏灯笼,船上有美酒佳肴供人享用。船工拨动船桨,船向湖心驶去。

    虽然天上有月亮,但云彩很多,不一会儿就把月亮挡的严严实实的。黑不隆东的湖面上,什么也看不清。一条的游船在湖面缓缓行驶,周围看不到其它船的影子,只有湖面上点点的微弱灯火,让人知道自己并非孤立于水间。

    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游人们放入水中盏盏莲灯。朵朵红莲四处飘荡,为这方水域,更增添了几分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