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 140 章 她最想要的

A+A-

    皇帝非常的不喜欢惠王的优柔寡断, 觉着他性子太过软弱,每每被惠王妃玩弄于股掌之中。

    枕边人如同一条毒蛇,而他竟一无所觉。

    或者, 不是真的一无所觉, 而是想要信任自己的王妃, 毕竟那是他选的人。

    但, 此刻还未如何, 裴家就已经肆意妄为, 难以想象惠王将来登上大位, 没法儿约束裴家的人后, 外戚横行,将会如何。

    所以皇帝想给惠王一个机会,让惠王自己去料理此事。

    倘若他处置的干净果决,那皇帝当然不会再别的。

    可没想到, 事情会出现令皇帝也意料不到而措手不及的变化。

    就在惠王跟王妃摊牌的时候,王妃的近身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本来老嬷嬷也知道惠王正跟王妃“争执”, 不该在这时候扰, 但她才得知的那件事情十万火急, 不能耽搁。

    而且向来惠王是很体恤王妃的, 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责罚。

    所以她张皇地跑到屋中,向着王妃道:“娘娘,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派人来,叫娘娘救命呢……是大理寺跟诏狱的人去查抄, 弄得鸡飞狗跳……老太爷都给吓厥过去了。”

    惠王妃本来以为惠王只是先,未必就能雷厉风行,听见这句才知道已经动了手。

    “什么?是真的?”她睁大双眼厉声问。

    嬷嬷道:“娘娘快开恩吧, 听已经把大爷押到诏狱去了,再不想法儿,阖府都完了!”

    这其实是皇帝下的旨意。惠王是知道的,毕竟皇帝已经容忍了裴家许久,如今已算是忍无可忍。

    如今惠王还在这里,正在撕撸此事,这嬷嬷就只明目张胆地撺掇起王妃来了。

    惠王原本对王妃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如今见这嬷嬷目无主上之态,心早已经凉的彻底。

    若不是底下的人都知道王妃会拿捏住他,又怎敢这样越过他而向着王妃求救。

    当下未等惠王妃开口,便高声唤道:“来人!”

    外间的内侍听见,忙走进来几个:“王爷有何吩咐。”

    惠王指着那老嬷嬷,不由分地:“把她拉下去!送到诏狱!”

    那老嬷嬷是王妃从家里带来的,曾经是王妃的乳母,跟了几十年,极有体面,平日里惠王更也是有些恩宠有加。

    听惠王竟会冒出这么一句,她半信半疑地:“王爷?王爷……”

    惠王怒不可遏:“都是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撺掇王妃,才让她丧心病狂,干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如今事发了,你不思好生的反省,请罪,反而在这时候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当着本王的面儿就又挑唆!你想叫她怎么开恩,如今是皇上的旨意,你莫非要让裴家谋反?”

    痛斥了一番,惠王道:“愣着干什么,拉出去!还有平日里跟王妃身边的那几个,一起带走!一个也不留!”

    那嬷嬷才知道果然大事不好,顿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王爷饶命!”大概是知道求惠王无用,便又向着裴氏:“娘娘救我!”凉七獨家

    惠王妃先是给裴府的变故震惊,已有些魂不附体,又听惠王要把自己的心腹奶嬷嬷也送去诏狱,更加惊心,见那些太监上前撕扯,那奶嬷嬷又叫的死去活来,王妃怒道:“谁敢动,都给我滚出去!”

    自成为惠王正妃,可以整个王府之中,惠王妃是一不二的,就算压惠王宠幸的妾室,或者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料理了有孕的女子,只要做的干净,惠王不知,那就罢了。

    而惠王就算听见些许风声,但若没有去追查、没有真凭实据,惠王还是愿意去相信王妃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不二的,如今见竟如此,岂能忍受。

    惠王看她直到现在仍旧猖狂,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他深深呼吸,寒声:“你别忙,非但她们保不住,就算是你如何,还未可知。”

    嬷嬷已经给生拖竖拽地拉了出去。

    王妃又听惠王了这句,猜到自己恐怕也前途不妙,她咬牙:“好啊,我就知道皇上跟皇后一直都看不惯我,这是……终于找到借口要把我除掉了?”

    惠王气的发抖:“你是自做孽!”

    王妃冷笑:“少这些好听的,皇后苦心为王爷选庾清梦,不就是想取我代之吗?若没了我,王爷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那庾清梦扶正了!你不是早就私心偏疼那贱人了吗!”

    惠王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把脏水泼到庾清梦身上,若换了往常,他自然可以解释,可现在因为心死,竟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于是道:“你知道就好。你觉着你的品行,能比得上梦儿吗?你看你,手段之狠毒,做的那些丑陋之极的事,你有一点儿像是正妃吗?本王简直后悔当初怎么就违背了母后的意思……”

    “你、你什么?”

    惠王索性一股脑都出来:“本王后悔娶你了!若不是你,梦儿又岂会产,其实早在裴克出事的时候,本王就不该姑息……本王只恨没能及早发现你的蛇蝎心肠,养虎为患!”

    王妃叫道:“你克儿?你可知道克儿是给庾凤臣害死的?”

    “你少来诬赖人!这件事跟庾凤臣有何关系!”惠王越发震怒。

    “那是因为庾凤臣知道克儿曾经……”王妃才要下去,又猛然刹住。

    “曾经什么?”惠王逼问,见她仿佛心虚,便得理不饶人的:“明明是他自己残害民女自寻死路,本王只恨他死的太迟了!太便宜他了……”

    话音未落,只听王妃大叫了声:“李坚!”

    惠王抬头,看到王妃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惠王妃本来就是那种有些冲动莽急的性子,听了惠王那几句,只以为他已经恩断义绝,又听见他竟然这么死去的裴克,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头脑一热,王妃将桌上削水果的刀子拿起,竟是要鱼死网破!

    等到外头的侍卫跟太监们听见声音不对冲了进来,惠王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李绝回了王府不多久,皇帝跟皇后亲自驾临。

    消息是第一时间送进宫的,皇帝简直觉着匪夷所思,事情怎么竟到了这个地步?

    在没到达王府之前,皇帝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觉着兴许是底下人题大做,惠王的情形不至于就真的到达最坏的地步。

    可是当进了内室,还没见到人,先看到太医、服侍惠王的身边人、再就是李绝。

    皇帝的目光一一扫过,尤其是看着李绝的神色,心也跟着往下沉。

    而他还没有靠前,皇后已经先一步冲到了床边,当看着惠王那脸白如纸的样子,皇后发出了一声颇为瘆人的哭吼。

    皇帝缓步走到皇后旁边,垂眸看向自己的长子。

    望着惠王脸上浮现的死气。皇帝很慢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肺竟在瞬间丝丝作痛。

    他没有像是皇后一样情绪毕露,而是脸色凝重地转过身,先问太医详细情形,又问近侍王妃何在。

    内侍们惶恐地伏在地上,是已经暂时地把王妃关在侧房间里。

    毕竟是王妃,王府之中的人几乎都不敢轻动,只是事情非同可,才勉强斗胆地把裴氏先禁足在房中,派人看守着,等皇帝处置。

    皇帝的脸上没什么波动,最后抬眸看向李绝。

    李绝的鼻子跟眼睛都有些发红,他看似没有表情一样,但是,竟无法描述心里的惨痛跟悲凉。

    如果信王李益都是在临去之前,让李绝心里生出了几分不舍的话,那么惠王李坚,则是比李益都都对他尽责而待他极好的“兄长”。

    从在京内第一次相认,直到如今,李坚处处都为李绝着想,虽不是亲兄弟,却简直的称得上“长兄如父”。

    在今日之前,李绝以为,以李坚这温温吞吞老好人的性格,恐怕会长命百岁,活的比他还要喜乐长久呢。

    又怎会想到,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他犹如泥雕木塑般地站在旁边,仿佛不知所措。

    皇帝凝视了李绝片刻,唇动了动,终究也没什么。

    而身后的皇后此刻悲怒地叫道:“那个贱人呢,那个贱人在哪里!”

    惠王李坚薨后,皇帝追封李坚为太子,谥号“孝安”。

    皇帝停朝七天,文武百官以及民间同服丧二十六天。

    乃至停灵出殡,皇亲国戚乃至文武百官,皆都为孝安太子披麻戴孝,送葬出城。

    在这隆重庄严的葬仪之下,裴府上下数百人,皆都被处以极刑。

    惠王妃裴氏据是以白绫自尽的,但知情人又,惠王妃是给皇后亲自下令活活杖毙的。

    在太子李坚下葬之后,皇后娘娘也便大病不起。

    其实早在之前操办里间的葬礼的时候,皇后已经撑不住,只是还扎挣着,如今事情完了,便仿佛泄了那口气。

    皇宫之中,敬妃暂时代替皇后协理六宫。

    而皇后的情形也不是很好,起先,她觉着李坚并不算是个很英明能干的孩子,不尽如人意的,但是现在李坚竟先她而去,对皇后而言,简直如同剜心之痛。

    失去了李坚,皇后简直万念俱灰,一月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年。

    这日,敬妃带了人,正要皇后寝宫探视,才出宫门,就看到信王太妃冷华枫,不知是要去何处。

    两下相遇,冷华枫微微欠身:“娘娘安好。”

    敬妃问:“王太妃是要往哪里去?”

    冷华枫道:“先前本是要回盛州的,可因为惠王……太子殿下之事,所以耽搁了这一个多月,如今事情已了,正欲前去同皇上此事。”

    敬妃颔首:“原来如此。若是盛州无事,王太妃或许可以多留些时日。”

    冷华枫微微一笑:“还是不了,我在盛州住惯了,在京内总有些水土不服。不过,这阵子宫内事多,倒是多亏了娘娘操心料理,竟料理的极为妥当,我冷眼看着,心里亦是极为敬服的。”

    敬妃也换以微笑:“王太妃过誉了,我也只是勉强而已。过一阵子皇后娘娘自然大好,我操心的也是有限。”

    冷华枫若有所思地:“皇后娘娘的身子可好?我本想去探望,又怕娘娘反而不喜见我。”

    “娘娘只是过于悲痛,只要仔细调养一阵子,总是会好的,”敬妃不动声色地回答,“王太妃有这心意,我必会向娘娘转达。”

    “倒也不必,”冷华枫一笑:“对了,娘娘你可知道燕王殿下的情形?”

    敬妃皱了皱眉:“这……并不是很清楚。”

    冷华枫叹道:“如今太子已殁,皇室之中自然只有燕王这一处正统血脉,他为何没有尽快回京呢?想来皇上也是盼着的呢。”

    敬妃道:“也许有什么缘故吧。”

    “那也罢了,”冷华枫随口似的,又一笑:“我还是先去跟皇上请命回盛州的好,我心想着,若是燕王回了京,皇上要册封太子之类的……呵,事情岂不又多了,我只怕走不了呢。便不扰娘娘了,请。”

    两人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去皇后寝殿,一个去皇上寝宫。

    敬妃且走,且回头看了眼那远去的人,冷华枫头上的素白银器,在阳光下烁烁生寒。

    这些日子,虽然表面上是忙于太子的丧事,但实际上,不管是宫内还是朝野之中,都在吵嚷的沸反盈天,毕竟……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室嫡子没了,此后江山将交给何人?

    几乎是众口一词的,大家都想到了原本在南方的燕王李振。

    恰好,先前皇帝因为龙体欠安,曾传召信王跟燕王进京。

    信王李重泰是不能回来了,所以是信王太妃冷华枫跟李绝前来。

    而燕王李振,据已经走到了半路。

    可按理,太子出了事后,这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燕王早该抵达京师了,不知为何竟然毫无动静。

    而在宫中得到的消息是,燕王人在半路,突然竟病倒了,又听了太子的噩耗,心力交瘁,无法赶路。

    冷华枫来至皇帝寝宫的时候,李绝却也正在宫内。

    皇帝咳嗽了几声,接过李绝送过来的药碗,慢慢地喝了两口。

    帕子在唇边轻轻地擦了擦,皇帝看着李绝:“你知不知道,燕王为什么突然病在半路,没有到京?”

    李绝道:“不是因为听了……”

    他不愿意提李坚的死,便意兴阑珊的停了下来。

    “你真以为,他是因为手足情深吗。”皇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虽然他不似皇后那么情绪外露,但经过李坚的事,皇帝心中的惨痛却也并不比皇后要少,鬓边的白发都多了一层。

    李绝皱了皱眉,他不愿意去想这些。

    皇帝看着他微蹙的眉心,欲言又止:“你可知道当初为何,朕着急把燕王分封出去?”

    “王爷大了,自然要去封地。”李绝回答。

    “那是一种法,另一种,”皇帝帕子掩着口,又咳嗽了几声才道:“燕王的心性,跟你坚哥哥不一样。朕分他出去,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生非分之想。”

    李绝听他提到“坚哥哥”,更是冷着脸低了头。

    他自诩是“六亲不认”“断绝七情”的“绝”,但不管是李益都还是李坚,这些情分,却岂是断就断,甚至一碰就疼。

    皇帝凝视着他的神色变化:“怪不得,坚儿喜欢你。”

    李绝扭头:“皇上才喝了药,还是休息吧。”

    皇帝想了想:“你想出宫?”

    “是,”李绝没有否认:“我……我不太喜欢宫内的事,也不是很懂,皇上也不必跟我这些。”

    他心里也清楚,太子殁了,以后继位的自然就是燕王,而这件事跟他完全无关。

    皇帝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沾染罢了。”

    李绝也承认了:“是,我是不想沾。也没资格沾。”

    “那倘若你……有资格呢?”皇帝突然问。

    李绝眉头紧皱:“什么?”

    皇帝抬眸,仔细看着李绝,量着他的眉眼:“铖御,你是很聪明的心性,凡事一点就透,你只是不够忍心罢了。”

    李绝刚要张口,皇帝道:“陆机给你的起这个名字,朕现在才知道用意。他不是真的要你断绝七情,只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他不想你被那些深情厚意牵绊,所以才要叫你薄情些而已。”

    皇帝是最精明的人,他心里清楚的很:李益都也好,李坚也罢,都在李绝的心里。

    甚至李重泰,李栎叶……还有那个对他最狠心的人,他都难以真正的放下。

    李绝长睫低垂,不是很想听这些:“随便吧。”

    皇帝道:“你还是惦记着……那个容星河。”

    李绝瞅了他一眼,没出声。

    皇帝难得一笑:“你先前,你没有别的法子得到她,而朕是皇帝,朕一定有法子帮你,是不是?”

    李绝盯着他,这才上了心似的:“皇上怎么突然起这个?”

    因为李坚出事,李绝不想再跟皇帝提此事,本以为皇帝也不会再提。

    毕竟,李绝任性是一回事,人情世故,甚至于君臣、人伦等,他是明白的。

    皇帝又不是昏君,不会干那种明强臣妻的行径,就算用了别的法子,也难逃人口褒贬,何况庾凤臣那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还有整个国公府,乃至京内的许多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望着他明澈的眸子,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贪念跟执念,就是那个人。

    原先皇帝很讨厌这点,但现在看来,幸而如此。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道:“朕想过了,你要朕帮你,不如你自己帮自己解决,其实对待女人,很简单的……”

    李绝重又拧眉,怀疑他是要推卸:“什么简单?”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你弄清楚她最想要的是什么,给她就是了。”

    李绝张了张口:“她想要的……”刚要,又停下来。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道:“女人往往是口是心非的,不要听她嘴里的是什么,而是她心里真正想要的,你弄清楚她最怕的是什么,想要的什么,而你有能力为她做到,自然就会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