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圆顶软呢帽被人摘下, 挡在脸侧。
紧张地抓住对方的衣襟,少女睫毛轻颤。
为什么会是他们?
为什么要遵守这个不必要的规则?
到底,三天不还是这家伙提出来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怕三天之后会难过吗?
没由来的委屈和理由一点都不正当的嗔怒在心头翻滚。
可理智却在夏日的高温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搅作一团、分也分不开的万千思绪混乱着。
就如同此刻纠缠在一起的鼻息。
不定人体有什么奇怪的开关, 只要触发就会自动把所有的外界环境都静音。
徒留下狂跳不止又无法平息的心跳声。
以及那样鲜明的,根本无法忽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
被过快的心跳所逼迫,少女本能地启唇吸气。
但破绽哪怕只露出一秒,精明的机会主义者便不可能错过。
什么“神明一般的圣人”“正人君子”“绅士所为”,全都是层层封印和滤镜之下的伪装。
愈发攥紧手中的衣襟, 少女自鼻腔里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明明第一眼就知道他很危险的。
无师自通地撬开齿关, 仍旧戴着枷锁的猛兽第一次表现出他本能的侵略性。
他的吻比暑气更加热烈,叫人头昏脑胀。
忍不住将自己的体重尽数依托过去,少女在不可抗的迷茫中宣告了自己计划的失败。
最好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她本以为自己假装成了猎物, 诱捕了自以为是猎手的他。
只是现如今,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一直在不断轮转,谁又分得清呢?
无力招架的话语被撕扯成支离破碎的呜咽,混合着琼浆玉液一起被人饮下。
这是再老道的品酒家都无从染指的, 世界上仅有一支的,赛级满贯冰红品丽珠。
眯着眼睛, 干部先生完全、彻底地独享着这份甘美。
纵使仅仅浅尝辄止, 她也比其他任何一支酒都要令人沉醉。
无法再进一步, 确实让人觉得惋惜。
但这也使得此刻更足以反复回味。
会厌恶吗?或者畏惧?还是两者都有呢?
可这已经是他足够克制的结果。
不管起因如何, 送上门的机会都要叫它从手边溜走的话,那实在太浪费了。
年纪轻轻便高居干部之位的黑手党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只有过于天真的家伙才会觉得他很好, 而现在她便会因为自己的天真而付出代价。
轻轻舔过被她咬过又被自己□□,以至于显出几分红肿的唇,中原中也接住无处可去只能扑进自己怀里的拉伊莎。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只觉得有一阵比先前更加强烈的干渴在扒着他,始终不愿放手。
“我会叫他们把录像都删除的。”
勉强找回几分理智,中原中也轻声哄道。
“一定不会影响到你。”
但趴在他肩头的少女只是摇摇头,哑着嗓子拒绝了。
“不用。”她调节着呼吸,“没有这个必要。”
她之所以藏着掖着,也只不过是不想在胞弟的雷区上跳舞。
而现在,她完全可以肯定。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费佳都是知情的。
至于费佳此时的心情,她一点也不想揣测。
总之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就是了。
反复确认了她的意愿,中原中也最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他带着拉伊莎离开了White Stage。
吃过午饭后,他们又去观赏了许多乐队的表演。
状似一切如故。
可他们都知道一切都不会像之前那样简单。
不同于牵手,不同于拥抱,亲吻要私密得多。
如果在那之前,这段关系结束之后还可以用“朋友”关系麻痹自己的话,那么现在,这份可能已经被他亲手斩断了。
没有人会和自己的“朋友”热吻。
也只有傻子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时限三天的恋情。
拉伊莎垂下眼帘,盯着中原中也拉着自己的手。
从离开White Stage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她站住了脚步。
黄昏的夕阳穿过树叶间的缝隙。
热气蒸腾着,逼出顺着鬓边流下的汗水。
清了清嗓,拉伊莎直视着回头看向自己的中原中也。
“所以中也三天之后还要和我做回朋友吗?”
树林里只听得见远处Gypsy Avalon传来的喧闹人声。
而沉默的人不仅仅有等待答案的拉伊莎。
还有不知该如何作答的中原中也。
“还是有很多事情不可以和我吗?”
见中原中也始终保持着沉默,拉伊莎也不再追问。
“好的,我知道了。”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她便被人从背后抱住。
少年充满纠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只是……不愿意用谎言回答你的问题。你生气了吗?”
生气吗?
“没有哦。”拉伊莎握上叠在自己身前的手,“答案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只是抱着那么一丁点“他不定改主意了”的可能性,再一次确定了他的底线而已。
不过既然他坚定地选择了他的阵营,那自己也该表明态度才行。
否则事态会向更不可控、也更加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中原中也缓缓吐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更为歉疚地抿起唇:“对不起。”
“没关系。”
冠军姐这次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道歉。
她看向路两旁悬挂着的彩带,拍了拍干部先生的手背。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必须回答我实话。”
她低着头,同对方十指交叉,紧紧相握,“在我之前,存在过谁吗?”
“没有。”
比意料之中还要不假思索许多的回答落进耳朵里。
对方的心跳也没有变过。
是实话。
“那么在我之后,也不许出现任何人。”
少女态度坚决到无限接近于命令。
“不可以有另一个人像我一样,住在你家,和你一起养宠物,让你陪着出去玩,拉着你参加富士音乐节。”
“牵手、拥抱、接吻……”她顿了顿,眼神向另一侧躲了躲,“总之我们两个人做过的事情,你不许和另一个人做。”
“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我会恨你。”
拉伊莎以再简单不过的口吻,平静地描述出一个事实。
从背后把她拥得更紧,中原中也郑重地承诺道:“不会有其他人。”
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一瓶举世无双的美酒要齐聚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各方面因素才会达到应有的高度。
而尝过最顶尖的酒,又怎么可能喝得惯那些大众货?
更不用,在品酒方面,他向来十分讲究。
得到了中原中也的承诺,拉伊莎向后仰在他的肩上。
她轻轻闭上双眼,安静了好一会才道:“那么……”
“等从这里回去之后,我们就做回陌生人吧。”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
内心深处好似被她狠狠地拧了一把,拧出流遍四肢躯干的酸涩。
就是这份让他无处可逃的酸楚,让他慌忙合起眼睛闭上嘴巴,生怕露出什么弱点。
他心知自己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他从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着不生气,其实还是在生气吧?
不然为什么连“朋友”都没得做?
少年人喉咙里好似堵上了一团棉花,叫他张不开口不出话,甚至连气息都上不去下不来地梗着。
这可真是活该。
他把下巴搭在拉伊莎的肩头,默默地想着。
不过本来也是如此。
这份恋情本来就是哪怕他实实在在全心全意,也毫无结果无济于事的存在。
在一瞬间动摇过,想要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中来的那个人,简直是个罪人。
而这个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现在是七月的末尾,正处盛夏,但距离秋天的到来也剩不下几天了。
伴随着她一起到来的夏天终究要被她以同样的方式带走。
少年极力地表现出平静。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做出挽留。
理智也同是如此。
“好。”分明是从自己的嘴巴里出的话,在此刻却遥远得像是从天边直愣愣地劈下来一般。
中原中也差点认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沙哑、低沉、失落得不像话。
难不成是自己吗?
他清了清嗓,然而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我回去之后,就带着罗佳去住我刚来横滨时住的酒店。”
拉伊莎仔细盘算了下自己放在中原中也公寓里的行李。
“东西我应该能在一天内搬完。”
在她喋喋不休地清点行李时,中原中也只想捂住耳朵。
这个话题实在叫人厌烦,但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总不能不让她搬走吧?都好回去之后就要做陌生人了。
大脑里乱糟糟的,干部先生也懒得理清楚。
看到有人手里端着啤酒,同自己的同伴有有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忽然想念起了啤酒的味道。
倒不是有多好喝,只是想喝。
想做就做,想喝就喝。
买了一啤酒,行动力一流的少年单手启开一听,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拉伊莎已经清点完了行李,正捧着水杯坐在折叠椅上和他一起等MUSE的演出。
她原本准备搜搜看MUSE的代表作,结果点开的却是自己的推特。
今天的推特意外地很卡。
就不知道是网络原因还是……
冠军姐看着推特,有点目瞪口呆。
鲜红的99+挂在未读消息旁。
而这不仅仅是泽茜发来的消息。
按照顺序,她点开因消息发送时间最为接近,所以也排在列表最顶端的灰羽阿丽莎的对话框。
刚一点开,拉伊莎就被灰羽阿丽莎发来的一长串感叹号刷了屏。
向上翻了许久,她才找到第一条未读信息。
【灰羽阿丽莎:你什么时候来的日本?怎么都不和我一声?我可是东道主!而且以前不是过,你要是来日本了记得找我玩吗?】
紧接着的下一条,她便发来了一张图片。
【灰羽阿丽莎:我没认错的话,这个人是你吧?那另一个人是谁?你谈恋爱了?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划过几张照片,拉伊莎才再一次看到对方发来的文字消息。
【灰羽阿丽莎:这一次好像动静还不,处理起来肯定比以前难。你之前怎么处理的?需要帮忙吗?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吧,但至少听你诉苦完全没问题!】
冠军姐眉头微蹙,这才一一看过照片。
照片的背景十分眼熟,以她的记忆力完全能够推断出是White Stage。
上面的人也确实是自己和中原中也。
固然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但毋庸置疑,会发展到连自己的推特都差点被消息塞爆的境地……
费佳是真的很生气啊……
拉伊莎果断用短信的方式依次联系了灰羽阿丽莎和泽茜·勒鲁瓦,告知她们在这段时间里自己不会使用推特之后,以最快速度卸载了手机里全部的社交软件。
就在她卸完软件清理缓存的时候,一个电话到了她的手机上。
然而好巧不巧,她手一滑,直接点上了挂断。
冠军姐立即站起身,对干部先生一摆手,“中也!我刚才一不心挂断了尤拉奇卡的电话,他估计快气死了。等我完电话我就回来!”
没等对方应下,她便挤出人群,找了个没那么嘈杂的地方,回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会才被人接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尤里暴跳如雷的怒喊:“拉娅你居然挂我电话!”
“我手滑点错了而已。”拉伊莎蹲在角落里,声追问道,“你也是看到了照片来问我的?”
“不然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尤里·普利赛提倚着冰场的围栏,盯着脚下的冰面。
“没记错的话,那是和你一起去长谷津的家伙吧?你弟弟也同意了?”
“就是因为费佳还没有同意才会出现这个局面嘛……”
不仅不同意,他还很生气。
“不过等我离开这里就好了,他会在关于我的事情上消气的。”
手机里传来竹马并不赞同的声音,“消气?他可是实实地吻了你诶!之前不还有个冰球的给你送过情书吗?那个人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冠军姐鼓起双颊。
那个人如果不是给她送了情书,也不会被费佳设计着在比赛里受伤以至于彻底退出冰球运动。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从此成为了旁人眼中绝对不可染指的高岭之花,不过范围仅限于圣彼得堡就是了。
尤里继续着:“所以那个家伙虽然是个异能者,但是处境属实堪忧。你怎么想的?要做些什么吗?”
“实话讲哦,我所做的决定也只能保证他们不会杀死对方,仅此而已,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拉伊莎长叹一口气。
“费佳一定会针对他,这点只能由他自己应对。”
“啧,你们真麻烦。反正你要是想回来也就一趟飞机的事。”尤里扔下一句言不由衷的嫌弃便挂断了电话。
对自己发的秉性再了解不过的拉伊莎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她收好手机,又挤进人群,坐回自己的折叠椅上。
MUSE的表演已然进行了大半,现在唱着《Supermassive Bck Hole》。
而原本坐在她旁边的中原中也……
正在睡和不睡的边缘挣扎,并且跟着MUSE一起唱着歌。
拉伊莎戳了戳他的脸颊,感觉他体温比平时要高上那么一些,便又去拿他手里的啤酒。
这罐啤酒只剩下少半,其余的八成全在他肚子里。
所以……
这难不成是醉了?!
能把伏特加当水喝的冠军姐感到十分震惊。
她熟练地以往常运醉酒维克托的姿势背起干部先生,又把两人的折叠椅和垃圾拎好带上。
把醉得基本没什么意识的中原中也塞进帐篷后,拉伊莎才从垃圾袋里装着的啤酒罐看出他的酒量。
正当她处理着剩下的啤酒时,手机上再次收到了一条消息。
【UNKNOWN:矮、不是人、酒量差。】
拉伊莎一口喝光半罐啤酒,点进回复栏开始敲字:【花滑不需要高个子。总比那个叫太宰的是人吧?至于酒量差……以后酒我喝?】
还没回复完多久,这条消息就连同她的回复一起消失在手机里。
第二天一早,拉伊莎起的自然比还在醉着的中原中也要早。
等她洗漱完回来,中原中也才扶着额头从帐篷里钻出来。
他抿紧嘴唇,有些尴尬地看向远处,没话找话道:“山里起雾了。”
“也快到秋天了嘛。而且这还是在山里。”
拉伊莎没有提关于他醉酒之后的事,只是拿出洗漱用品塞进他怀里。
“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洗漱一下吧。”
尚且沉浸在意外醉酒的尴尬里,中原中也拿着洗漱用品快步走向淋浴区。
他不知道的是——七月底的横滨也开始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