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鸡同鸭讲形容现在的状况再合适不过, 她们两个的思维貌似根本就没在一条水平线上。

    “Sorry，我的朋友不太礼貌。”穿着高领皮衣外套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 非常绅士地替女郎道歉。

    “呼。”莫琦松了一口气，总算来个能正常交流的，“没关系......”

    话在她抬头的时候卡在嗓子眼里，“你是，那件商品？”

    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的，湛蓝深邃又平静的毫无波澜。

    像海一样。

    “姐，您这样讲可不怎么有礼貌。”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放到莫琦手里。

    名片的设计极其简单, 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以及他的名字, 蓝玻。

    是个很适合他的名字。

    “我们是不是见过？”莫琦依旧坚持她记性没差到这个地步。

    “或许在梦里见过很多次。”他的回答天衣无缝, 就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

    再追问下去大概要算她的失礼, 所以莫琦识趣地：“也许是记错了。”

    “很高兴认识您。”他的话还没完，女郎再次不安分起来, “滚开，我要知道中奖数字。”

    冷漠的态度让人觉得两人根本称不上是朋友, 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客气。

    “那么, 期待跟您下一次的遇见。”蓝玻的微笑在他扭头朝向女郎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单挑着眉毛剜她一眼, 撩开她的金发凑到耳边, “我不介意出门就把你报废掉, 如果你选择继续撒泼, 做出一些非常低等的行为。”

    在莫琦看来，他们亲密的耳语之后女郎立马噤声，那应该是朋友没错了。

    只是两个人身上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我真是今晚的幸运儿，快夸夸我。”晴玲把账户页面调出给莫琦看,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真棒！”莫琦朝她比个大拇指，“你就好好存着吧。”

    她对于金钱没什么渴望，一向是足够花就好。

    晴玲拿起酒杯与时川碰了一下，“你今天意外的讨喜。”

    没等时川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那杯63度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这下，时川的酒完全醒了。脑子里飞速运转，该怎么跟她撇清关系才好？

    灯光这么昏暗，应该没有人注意到晴玲认识他吧？

    晴玲闷哼一声后直直趴在桌子上，还不算太丢人。

    时川终于松口气，好在事情的轨迹受到影响，至少死鱼状态比她把店砸了要强。

    回去的路上，他不时在反思：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是怎么被拖来酒吧的？

    如果他有罪，A区的规则会制裁他，而不是在凌的夜里拖着不省人事的晴玲回学校。

    才转凉的季节偶尔一两阵清风扑面徐来，路灯将三人的背影拉长——莫琦和时川一人一边，把晴玲架在中间。

    时川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三个异能者在2503年返璞归真，选择用徒步的方式来赶路。

    “时同学，你看到的事情都一定会发生吗？”莫琦感受到时川不满的情绪，索性跟他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一个人可拖不回去晴玲。

    “诶，也不是，有时候临时的突发状况我也控制不了，比如现在。”比如所有关乎于她的。

    还有些事情，因为记性太差又不怎么重要，看完就忘。

    “你就不能用你那个什么大变活人把她变回去？”

    莫琦摇摇头，“那个魔术的实行前提是，过程中施术者和被施术者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十米，只是看起来像一瞬间，实际过程很繁琐，要先......”

    然后她讲了一堆时川听不懂的魔术原理，总结意思就是，可以用，但只能她们两个回去。

    他望着路灯停止的道路尽头，漆黑一片。喉结上下滚动，“我感觉马上就快到了，酒后漫步也不错，有利于消化。”

    莫琦噗嗤一笑，“嗯，我有同感。”

    自她入学以来，A班里一直都只有她和晴玲两个人。

    倒没有不好的意思，就是跟她想象中的集体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现在，那份从未有过的集体感已经回来了，这样才像同班同学，是她期待的校园生活。

    “对，我好像误会了局长，改天该去给她道个歉才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结合在酒吧里的所见所闻，她敢肯定，她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容我拒绝。”时川这次很果断，“我对势力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

    “势力斗争？那是什么？”

    “没什么，总之我不会去。”

    “那......”莫琦腾出一只手，魔术棒出现在她手中，“我和晴玲先回去咯？”

    不得不，这手趁人之危准确扼住他的要害。

    时川一时间陷入沉思。

    “骗你的。”莫琦吐吐舌头，瞧他那紧张的样子，“像你没有丢下我跟晴玲一样，我和晴玲也不会丢下你的，我们是个集体。”

    这种时候要挟他太卑鄙了，她不喜欢强迫别人，得想个法子让他自己同意。

    时川反驳道：“我一点也不害怕，男子汉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个词。”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她就差没把敷衍二字写在脸上。

    不过，好像偶尔这样真的还不错。时川想。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吹吹晚风。

    “你知道吗，很多人在过去，现在，未来这三个节点上都像三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因为跨度太大，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经历什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今天似乎是开了话匣子，亦或是很久没有跟人敞开心扉交流。

    “但每个空间里的你，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变化，从始至终。”至少开端都是这样，他看不到关于她的结局。

    “那你看过你自己的吗？”

    这是个没想到的反问，“可以看过，也可以没看过。”

    他是个讲究人，预知既然是为了让自己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那么就会刻意不去看结果。

    看能怎样，不看能怎样？

    专门去捏造一个利于自己的结果？那样不酷。

    知晓开端时，他就决定接受，不管最后如何。

    他们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一个逆天而行，一个顺理成章。

    不过却意外的很合得来。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人定胜天。

    没多久终于抵达学校，在临进宿舍门前，莫琦问：“为什么1+1的等式会变成11-1？”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

    “数量。”时川完这两个字便把门关上。

    “数量？好吧。”虽然还是让人摸不到头脑，但也算是个提示。

    起码他今天住在学校，意味着好的开始。

    等他想了再慢慢问。

    他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莫琦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电子课程表上，她摆弄半天，点击申请将明天的课程换成心理辅导课。

    申请很快得到回复，是墨镜老师通过的。

    惊讶了半秒老师居然还没睡觉，剩下的时间里躺在床上琢磨着见到银杏该怎么表现。

    房间里循环着她最爱的风声和雨声AMSR，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穿梭在乡间林野。

    有花香，有绿草，所有人都带着慈祥和善的笑容。

    在落日夕阳里结束愉快的一天。

    .

    大清早，莫琦敲响晴玲的门，给她带了盒酸奶，听这玩意能解酒。

    “可是我更喜欢喝甜的。”晴玲蹙着眉头接过，试探性地啜一口。余光瞥到莫琦在她喝酸奶时似乎心情变好了点，假装咕咚咕咚咽了半天。

    “晴玲，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全部喝掉，那样会舒服点。”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莫琦指指她手里的酸奶，“透明罐。”

    好吧，看来妄图耍聪明的她才是个笨蛋，喝酒或许会使人变傻。

    她闭着眼睛一饮而尽，颇有种在喝中药的视死如归。

    “哈，喝完了。”

    莫琦这才点点头，将她喝完的酸奶瓶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有没有感觉好很多？”

    “貌似有一点。”晴玲活动活动筋骨，身上的酸痛感确实减轻不少。

    “那我们去上课吧。”

    晴玲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有没有不去这个选项？商量商量。”

    莫琦撑着脸，“只有现在去和三分钟后去，你选哪个？”

    “三分钟之后。”晴玲不假思索，她还想回床上赖一会儿。

    她才挨到床边，莫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分钟到啦。”

    “你绝对是让时川拨弄了我的时间。”

    “并没有。”莫琦指指怀表，“你看，现在是第四分钟。”

    “好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反正在路上磨蹭磨蹭也是一样的，能拖一秒是一秒。

    “好的。”莫琦抓上她的手，“大变活人。”

    ......晴玲认为，莫琦肯定是能看到她的脑内想法，也许是什么魔术伎俩，所以她才没有察觉。

    意外的是教室里本该空着的座位上正趴着个人，今天是太阳西边出来了？

    他们俩都这么积极，岂不是只显得她比较懒？

    绝对不行，她坚决反对这种内卷。晴玲插着手走到时川座位旁：“哟，大佛怎么开始上课了，不嫌庙？”

    “诶，醉鬼终于清醒了？”他连头都没抬，脸依旧捂在胳膊里。

    晴玲被他堵得不知道该什么。

    该死，喝酒真的很耽误事。她感觉自己反应都慢了半拍，如果放在平时，肯定能怼回去的。

    莫琦及时给了她个台阶下，“好了晴玲，快到上课时间了。”

    “切，我懒得跟你计较。”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架势瘫到座位——把腿架到桌子上，顺带往嘴里塞颗糖。

    “诶，别找借口，今天是自习课。”

    “你的意思是想继续吵架喽。”晴玲恶狠狠瞪他一眼，尽管他看不见。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屁话这么多。

    高跟鞋的声音离教室越来越近，“hello，我可爱的学生们，一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银杏撩着头发出现在门前。

    “？”时川猛地抬起头，他确定自己没记错，这节绝对是自习课。

    银杏：“听你们很想我，想到添加课程的那种？”

    时川：“我想你误会了。”

    但他的声音立刻被莫琦盖过，“是的！”

    “干得好，莫琦。”虽然晴玲也不想上课，但她看见时川吃瘪的样子就十分解气。

    银杏照旧靠到讲台，“好，那么谁先来最近有什么非常困扰的事情？”

    莫琦乖乖举起手，“我…想对昨天失礼的举动道歉。”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银杏对莫琦这点尤为满意，何况昨天其实也不全是她的责任，“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态度会转变的这么快？”

    要知道，固有思维可没那么容易发生改变，除非她在短短的一天里遇到过什么值得深思的事情。

    “嗯……”莫琦将拍卖会上的所见所闻给银杏讲了一遍。

    还有昨天在酒吧里遇到蓝玻，“我肯定不会认错，不仅我，我相信所有见过那双眼睛的人都不会认错。”

    “你是，该死去的…复活了，还变成个十分像人的模样，你确定没认错，对吗？”银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代名词形容仿生人，所以用停顿代表。

    “对。”

    银杏把护目镜摘下，征询莫琦的意见：“那么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再详细确认一次？”

    莫琦欣然接受，“没问题。”

    “嗯…”银杏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她，从拍卖会到巷，到昨晚的酒吧。

    即使银杏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拍卖会上那一袭黑袍震惊到，简直一模一样。

    无论是穿衣，还是姿态样貌，跟秋叶毫无差别。

    已经能够模仿到这种地步了？看来他们也要采取些行动，不能再坐以待毙。

    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自此悄悄萌芽。

    “你确实没错，任何细枝末节都对得上，是同一个。”银杏拿起护目镜在手里把玩，“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我暂时不能给你解释。”

    “嗯。”莫琦想要的也不是解释，她更倾向于自己去寻找答案，“您能帮我给秋叶姐句抱歉吗？不管如何，我误解了她。”

    “没什么可道歉的，你没有误解她。”银杏撑着脸，表情异常严肃，“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她。拍卖会的时间是几天前，那天她跟我在一起。”

    银杏在看的时候特地留意了拍卖会的时间，当时她们正面临一件棘手的事情，秋叶亲手在文件上盖的章。“如果你需要证据，异能力局的文件可以证明。”

    “那…我看到的是谁？”莫琦倒不是不相信银杏所，银杏既然肯定了她的记忆就不会再谎，只是这个信息点过于矛盾。

    “有心人想让你看到的。”时川冷不丁添上这么一句。

    “嘶。”晴玲倒吸口凉气，“你当你是阴谋论学家？”

    “可以这么。”银杏望向窗外，“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其实要先经过大脑处理，它支配着眼神经。

    “而最终成的像，只是大脑想给我们呈现的。”

    莫琦被绕得有点晕，“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诶，哪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正因如此，时川才不起精神面对荒谬的世界。

    “你相信的。”银杏收回目光，“信仰是真的，你相信光，光就有一天能照耀你。”

    她不仅鼓励了莫琦，还让时川也愣住神。

    “嘿，你们知道我时候的梦想吗，起来还挺可笑的。”银杏似乎正在兴头上，“我当时就想，为什么这座城市总是阴雨连绵？如果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让太阳重新升起来。”

    莫琦并没有觉得可笑，“听起来是个伟大的梦想。”

    银杏耸耸肩，“不过事实是，我没有做到。毕竟我只是一个人，唯一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有异能。我无法左右超乎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我总不能去读取太阳的记忆和心声。”

    “你应该试试，或许它在等你呢。”

    豆丁的想法总是可爱至极，银杏把手放在莫琦头上，“你得对，或许有一天我该去找太阳商量商量。”

    “那你最好只找一个太阳商量。”晴玲不太喜欢热，那会让她流很多汗。

    太阳又不是活物，怎么会等她？三个女人一台戏，连太阳都能拟人化，无聊。

    时川个哈欠，再次把头埋到胳膊里。

    但这想法没逃过银杏的眼睛，她走到时川的座位旁，“你怎么知道，太阳不会等我呢？”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它都不肯出来看你一眼。”时川闷闷的声音从两只胳膊的缝隙里钻出。

    银杏笑笑，“你在这句话的时候，又跟我们有什么差别呢？”

    ……时川下意识地用了‘肯’和‘看一眼’，这分明是人才能有的。

    莫琦越发觉得异能力局简直太适合她了，“我们还能去异能力局工作吗？”

    银杏：“当然，你们已经通过检测。只要你们想，随时欢迎。”

    “这个‘们’里可不包括我，请把我去掉。”时川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坚定。

    “你臭屁什么啊，有人包括你吗？”酸奶真管用，晴玲现在觉得她的反应速度已经渐渐回来了，跟他吵架绝对不会败阵。

    “诶，那最好。”

    “对，那样最好，我可不想参加工作以后还整天面对着你的唉声叹气，那样太丧气了，美好的一天都会被你诶成不好的一天。”

    “就算我不诶，你的一天也见不得多美好。”

    两个人又开始了，莫琦已经见怪不怪。

    趁着他们争吵的间隙，偷偷凑到银杏耳边，“我觉得我们是一个集体，如果只有我和晴玲的话，那样不完整。所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服时川呢？”

    对于决定的事情，莫琦总是会坚持到底。

    上次她也问过这样的问题，所以银杏一点也不意外。

    “这样…”银杏很喜欢她的性格，有着自己早就因为成长而遗失掉的东西，“我们一般在寻求别人意见或者找别人帮助的时候，该花点时间去了解了解别人。”

    “你是，该送点时川喜欢的东西？其实这个方案我想过，我算下次出去的时候帮他买个笔记本......”

    “对，除此之外还要加把劲。”银杏神秘兮兮地将声音压得更低，“比如，他喜欢什么东西，他的信仰是什么。”

    莫琦非常认真地点头回应，“那我该怎么知道呢？”

    如果直接去问他，那未免太刻意，带有太强的目的性。时川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她的心思。

    银杏眼睛眯成一条缝，故意卖个关子，“我刚才其实在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不过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哦。”

    “好的！”这显然不是什么正派作风，她得帮银杏姐维持形象，“放心。我保证这是秘密，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喜欢奥特曼。”

    “那是什么？”她从未听过。

    “总之是个维护世界和平的英雄。”银杏调出搜索栏，粗略地给莫琦看了一眼。

    “好，我记住了，我该怎么做？”就是看上去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不对，她不能这么想英雄。

    “你只需要告诉他，异能力局是个相信光的地方。但假如有一天，仿生人统治了这座城市，它们可不会相信光，也不会相信世间有奥特曼。那么他的英雄事迹就会随着人们的灭亡而被淡忘，就像那部电影……”

    “好的，我记住了。对了银杏姐，你认识这位英雄吗？我觉得把他叫到学校里来，跟时川见上一面效果是不是更好？”

    “呀，我没有他的通讯方式。”银杏憋着笑，“他不太喜欢抛头露面，是在暗中保护人类的那种性格，所以有很多人都不相信他的存在。”

    真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啊！莫琦难掩崇拜之情，“我该如何恶补一下关于他的事情？时川经常的誓言也是他制定的吗？”

    “他的光荣事迹都被记录在影像里，有空你可以看看。至于誓言嘛…”

    银杏再次调出搜索栏：奥特曼五大誓言。

    1、不能饿着肚子去上学。

    2、好天气要出来晒被子。

    3、过马路要当心来往车辆。

    4、不能依靠别人的力量。

    5、不能光着脚在地上玩。

    莫琦仔细在心里跟着默读一遍，“好有道理！”

    不愧是英雄，她以后也要严格遵循这五条誓言，绝对不会遗忘掉。

    现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相信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