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楚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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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川在那一刻看到了很多支离破碎画面, 就像墙上那些熟悉的脸,乍看完美无瑕, 实则充满裂痕。

    关于预言到的事件,他从没有出过错。

    那是他们的结局。

    分支崩离的结局。

    纵然他大声喊出,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一颗跳动的机械大脑处于玻璃罩的最中间,错综复杂的纹路里流淌着不明液体,还有无数条线路链接在上面。

    这便是天神的本体——一颗丑陋的机械脑。

    线路连通着所有摄像头、通讯设备等,以此为媒介纵观整个世界。

    仔细看脑纹路里流淌的不明液体, 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成千上万个蓝点在里面慢慢挪动着, 这便是它监视的‘孩子’, 仿生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出现在视野里的、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

    之所以不确定是否是人, 是因为它身上被鲜红色覆盖,肢解的四肢却能明显看到零件。

    整个身体软趴趴地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但那头漂亮的金发却被润色地更加耀眼。

    天神在用嗡鸣的机械音与蓝玻对话:“它是你这次任务需要带着的东西,一会会有研究室的人来修好它, 你要不要先试着跟它个招呼?它能听见的, 只是在试炼里...坏了一点而已。”

    所谓试炼, 就是把千百台仿生人丢到一个空间里厮杀, 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有资格能见到它们的‘母亲’, 天神。

    并为它所用, 这对于它们来是一种恩赐。

    齐逸感受到蓝玻的表达欲, 操纵它出想的话:“您确定要我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废物组队?我一个去进行任务完全没有问题。”

    几个大褂搬着手术床进来,将手术刀,维修器,新零件依次摊开, 就那么随意地开始了手术。

    “是的,你必须跟它组队,孩子。人类都是这样的,弱者组队是人类的生存法则......”

    时川没猜错,那是金。

    但既然他猜到了也意味着,一维同样猜到了。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轻而易举来评判其他种族的生存法则,一个人造物还真拿自己当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杀掉你。”一维愤怒地嘶吼,不自觉向着画面里面冲。

    然而画面像水的波纹一样抖动几下后重归平静,一维只是穿过了画面而已。

    在画面消失之前,时川听到机械愣住几秒后的闷笑。

    几张电网凭空出现自上而下地将他们网住,莫琦及时扑向人群,将他们扑倒在地逃过一劫。

    电网落地后很快分化成无数个电子蜘蛛,一点点朝着一个方向爬动,最终汇集成一只足足有一栋楼那么高的蜘蛛。

    猩红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天神注意到他们了。

    ‘你们在干什么!’银杏惊呼,似乎时空波动也影响到了异能力局那边的状况。

    “时空转移。”

    大战一触即发,在蜘蛛行动尚且没做到得心应手之前,时川带着所有人逃回原点。

    齐逸愤愤不平地质问时川:“为什么把我传回来?我刚想试试把它困在骗局里!它根本无法与我抗衡!”

    时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抿着嘴唇什么都没。

    银杏看着面前的人们生气地停止异能,“为什么突然出问题了,你们知道它发现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对不起,我。”一维欲言又止,半天再度重复,“对不起。”

    他无法平息那份怒火,至少短时间内做不到。做不到容忍它不拿金当人看,虽然她不是人。

    不,她在自己心里就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意味着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但往好想,他起码掌握不了多维空间,我们下次可以再去更前面的时空。”时川如是道,朝着门外走,“不过,我想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我要退出。”

    银杏按着太阳穴,“你又发什么神经?你难道要看着他们一个个去死,就因为你是胆鬼吗?”

    “对,我是胆鬼。”时川的背影在门前顿住,激将法这会对他毫无作用,“还有,退出的意思是,我不会再送你们去之前的时空。”

    银杏还想点什么,莫琦轻声安慰:“他应该是,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了。给他点时间吧,银杏姐。”

    “不是我不想给他时间。”银杏同样为难,“你们知道它的‘性格’,恐怕马上就会来进攻,是它不想给我们时间。”

    “那么,我们也只能相信时川,对吗?毕竟除了依靠他,我们没有其他方法。”莫琦盯着时川出去的那扇门出神。

    她没猜错,时川确实看到了。

    看到那吵嚷得最凶的鬼,还没发动异能,就被蜘蛛吐出来的丝融化。

    他们无法攻击到那只蜘蛛。

    不管什么异能,切断它的触手也好,斩断它的身躯也好,都没有用。

    截面会分化成无数个蜘蛛再次重组,一次比一次更大,一次比一次更强。

    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只是天神的一只‘宠物’罢了。

    他们自以为地进步,对于活过无数个世纪,不断采取科技手段的天神来,不值一提。

    还有他,会亲眼看着莫琦死去。

    什么也做不了。

    时川挨着墙席地而坐,伸出手掌。

    可笑的人类,多么渺。

    竟然还妄想颠覆世界。

    实际上,他们从来没能逃脱出敌人的股掌之中。

    天神早就提醒过他们,离去的同学们,就是不听话的警告。

    每一寸地,每一片天,每一次呼吸到的空气,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除了做个提线木偶循规蹈矩外,再没别的选择,就像《楚门的世界》,只不过他们永远找不到自由之路。

    “你又在逃避。”莫琦靠坐在他旁边,轻叹口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川总是畏手畏脚的。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信少年,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是啊。”时川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里。

    他不禁想,除了逃避我还能怎么样呢?

    他试过去证明,可结果是一次又一次证明敌人的强大。

    “就像你那天的一样。”时川把头闷在臂弯里,“我们什么都做不到,谁都救不了。事实如此,没什么可狡辩的。”

    只要那个机械脑想,他们随时可能会消失。随着一阵风悄无声息的不见,像从没来过这个世上。

    留不下一点痕迹。

    “你总是把事情往坏里想。”莫琦轻拍他的背。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事物都宛如虚浮。

    “没用的。他会把你、我、所有人,全部都......”时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越来越,直到彻底听不见。

    她没看到,她不会懂的。

    不懂这架天平倾斜的有多严重。

    不,倒不如,从来都没有公平过,所有的优势都掌握在那个机械脑手里。

    永生不死究竟有多么可怕?

    在他们嗷嗷待哺的时候就把他们培养在化学器皿里,以营养液滋补,随便更改记忆,主宰一切。

    到他们长大成人后按照它给的路线去行走,优胜劣汰,接受教育,操控交际。

    它早就不知不觉地贯彻他们的生活了。

    或者再往早点,他们还没有孕育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它早已经主宰了人类百年。

    连那群奸诈狡猾资本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真正被吸血的那个。

    互相阳奉阴违到最后,也不过是按照天神的指引发展罢了。

    表面是科技使人类社会进步,实则是机械支配人类社会。

    再过千百年,也许人类连怎么独立行走都想不起来。

    不用过千百年,可能五十年就够了。

    毕竟现在它就已经渗透融入进骨子里,通讯设备、传播设备、交通工具。

    到一扇智能门,大到全息公路以及城市里每隔两步一个的摄像头。

    “你得对,但是我们也对他造成威胁了,不是吗?你还记得蓝玻的话吗?就算不记得,你应该也记得自己的话,所有事件都提前了。”

    “这不正明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有用的吗?”莫琦的声音不大,像是在呓语。

    可传到时川耳朵里,却变成两种想法的激烈碰撞。

    一个声音提醒他:别傻,凭你完全战胜不了它,哪怕在梦里都没有机会。

    不仅会伤亡惨重,还会因此丢失你现在拥有的。你想继续看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人接连死去后莫琦脸上的痛苦表情吗?

    就算她死在你眼前也无所谓?

    另一个声音警告他:去放手一搏,这是唯一去告诉它你才是主宰的机会。

    它害怕你,这是它仅有的破绽。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再晚一秒,他都会彻底奴隶人类。

    你想对它俯首称臣?

    活在他建立的美好梦境里吗?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时川不得不承认,名人名言之所以得以流传,是因为古往今来的疑难重症都是亘古不变的。

    “我不喜欢强迫你。”这点莫琦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自傲自信的你,突然间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你的那些什么墨菲定律和薛定谔的猫。”

    “我知道时间能改变一切,但我由衷的不想看到你这样。哪怕快乐一点也好,哪怕像从前一样把世界悲惨挂在嘴边都比现在好,起码你还会表述自己的内心。”莫琦站起身。

    她觉得时川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使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而不是外界因素在他耳边孜孜不倦的诱导。

    诶,都是因为你啊。时川想。

    他本是个没有悲喜的人,对于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也始终缺乏同理心。

    甚至种族在他眼里都是一概而论。

    只有废物和笨蛋,普通人和他的区分。

    可不知从何时起,在磨难前后,他的第一件事是去寻找一个身影。

    他的目光只汇聚在一处,他活着的目的也变得纯粹。

    这次的赌注,他无法接受。

    他不能看着她消失,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时同学,坦白讲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莫琦背对着他,“可于我而言,挺直脊梁变成光,去跟曾经的同伴会合,讲述我余下生命里的壮烈与装傻充愣的苟活,我会毫不犹豫奔向前者。”

    “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吧?就算改变伴随着牺牲,就算革命象征着灭亡。我也想去试试,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她完这些话就离开了。只剩时川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楼道。

    “诶,真好。”

    时川自嘲笑笑,如果可以,他也想酷酷地讲完想的话挥袖离去。

    可他不行。

    每个人都想一了百了的死去,没人想过剩下的那个人是什么感受。

    七情六欲,贪嗔痴疑。

    一旦有感情的牵绊,就更加迷失自己。

    这就是人。

    脆弱的人。

    改变他的从来都不是时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