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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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无懈可击的一出戏,结尾突然杀出个少年,顾时茵却并没有因此发愁。

    她估摸那少年可能早就爬到大树上,比蒋静与房蓉蓉到的还早,戏比她看得还全。

    且少年给她一种感觉,他压根就不在意这些破事,甚至还有种被扰到的不快。

    是以,顾时茵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纰漏。

    离开林子前,她仔细想了想,把扎得整齐的两个鬟髻抓乱,又往脸上又抹了点灰,连衣裙也忍痛揉皱了。

    整个人惨兮兮的,这才往回走。

    快到内务府时,她一改慢吞吞的步子,像被鬼追一样跑了起来。

    果然,院里,宫女们跟给出宫归来的皇帝接驾似的,在院前站了一排。

    看来她估计的没错,宫女隶属内务府,突然死了一个人,禁军行动迅速,肯定已经先到这里搜查过一番了。

    顾时茵一看阿姐眼睛都哭肿了,顿时像只受惊的畜,张开胳膊就朝阿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昂头哭起来。

    “阿姐!怕死了。”

    不是做戏,是真的哭。

    房蓉蓉死了,蒋静也被抓走了。

    这一世,暂时没有人会害死她的阿姐了。

    若再有人想害她们姐妹俩,她同样不会手软。

    顾时茵拳头攥得紧,哭得一抖一抖的,阿姐以为她真的吓坏了,心疼的把人拢紧了往屋里抱。

    顾时茵这边被一群宫女众星拱月的围着抱进了屋,禁军那边就封了院。

    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入,宫女们也只能窝在屋里,心惊胆战的议论这桩命案。

    顾时茵经历了两世,生死看得淡了,其实后宫内斗杀人不见血,多少宫人早上还在,晚上就没了,都不知道死在哪的。像房蓉蓉与蒋静这样的,可谓平常事。

    屋子里多是刚进宫不到一年的宫女,没多少经历,害怕也是正常。

    管事的嬷嬷就淡定多了,宫女们七嘴八舌的围上来想询问细节,她挥手把人散开了。

    多错多,顾时茵正好一句话都不想,见到管事嬷嬷比见到亲人还亲,张开手臂,哭得黏糊糊的抱过去了。

    “嬷嬷~”顾时茵嚎了几嗓子,没忘记正事,拿手背抹抹眼泪,从兜里掏出帕子,不高兴的嘟哝道:“我给嬷嬷和阿姐藏了好吃的,静姐姐把我扔到地上,梅花糕都压坏啰。”

    可怜的音调,听着好像又快要哭了。

    手捏着梅花糕送来嘴边,管事嬷嬷的心都被填满了,哪里真会去吃,捏着梅花糕递回去,“今天吓坏了,吃吧。”

    顾时茵没客气,就着管事嬷嬷的手咬了一口,而后低头翻起内兜,翻了好一会,手摸出来两粒金瓜子,仰着脑袋送了出去。

    “嬷嬷,这是今天贵人赏我的,幸好没被静姐姐弄丢。”

    金灿灿的东西在掌心上摊着,尤挂着泪珠的一双眼睛纯净又赤忱,好像这也不过是两块梅花糕,特意带回来给嬷嬷吃的。

    瞧瞧,多么懂事的宫女啊!

    管事嬷嬷一贯阴毒的眼睛都湿了几分,一边搂着人儿,一边咬牙啐骂。

    “蒋静这个贱婢,敢我们的主意,嬷嬷一定给出这口气,叫内务府当差的人把她活活死。”

    内务府宫女的院子被封了三日。

    这三日宫女们也并不清闲,眼下年关将至,内务府的活还是要有人做的。

    每日有宫人把衣缎绣活送到门口,里头的人再接进去。

    顾时茵平常多是做跑腿的活,这下是实实在在的闲了下来。

    她每日除了趴在枕头上睡到头顶开花,就是昏定省咒诅卞绍京,时不时的,还会想起那个掏鸟蛋的少年,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宫中何时有这么一个皇子?

    顾时茵忙着想自己的心事,阿姐则趁这几日不忙,拿给贵人做衣裳剩下的边角废料,拼拼凑凑,给她做了件斗篷。

    与宫女的红裙同色,罩在外头一点也不突兀。

    上等的狐狸与貉子毛是给贵人制衣用的,纯色的兔子毛多用来制手暖。下成的杂色毛贵人瞧不上,宫女们制衣的时候多半剔出来扔了。

    阿姐捡了些颜色尚可的,串到一块,给斗篷的帽子与领口边缘镶了一圈绒毛。

    毛不是纯白,略微暗一些,偏玉白,却与红色极称,穿上身竟比银狐毛领还要好看几分。

    三日后,院子解了封,宫里的道上多了一个穿着斗篷的宫女。

    自那件事之后,管事嬷嬷对顾时茵格外照顾,分的差事也都十分轻松。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吃得好,睡得香,就连脸蛋都红润了起来,走到哪,都讨人喜欢。

    今个风大,顾时茵戴上斗篷帽子,拎着个竹篮,蹦蹦跳跳的走过御花园。

    她刚从御膳房出来,今日有宫宴,山珍海味流水似的送到前殿。好些吃食,宫宴上的贵主们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就原封不动的撤了下来。

    如此一来,宫人们就有口福了。

    顾时茵刚好去办差,御膳房的公公见她人又又乖,给她拿了好几块酥饼,还是肉馅的,闻着就很香。顾时茵给公公鞠了好几个躬,开开心心的收到篮子里。

    阿姐这一世还没吃过肉馅的酥饼,正好带回去给阿姐吃。

    今年入冬还没下过雪,可天干冷得叫人想骂娘。走在宫道上,连巡逻的禁军都冷得缩着脖子,顾时茵也冷,可有了阿姐做的斗篷,她心情好到起飞。

    这一世,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管他谁当皇帝呢,她只想当一个快乐的宫女。

    如果,没有叫人糟心的卞绍京与顾珍珍的话。

    前世,顾时茵不知道卞绍京与顾珍珍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这一世,她决定时不时去蹲个点,只要顾珍珍一出现,她就捶爆他俩人的狗头。

    今日的风大得能放风筝,看天色,估摸是在憋着雪呢。难得卞绍京有这份毅力,风雪无阻的出来‘摆摊’。

    顾时茵离老远就看见书卷被风翻得凌乱,而坐在这一堆书卷中央的人,木杵似的摇头晃脑。

    不用听都知道他在念什么。

    ‘父皇,您快来看呐,儿臣多么努力,多么用功啊,您怎么忍心让儿臣留在冷宫呢?’

    ‘只要儿臣离开了冷宫,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毕竟,儿臣不离开冷宫,怎么有机会杀您呢?’

    顾时茵学着卞绍京摇头晃脑的模样,自言自语完,嗤了声。别看皇子现在落魄,弑父时可一点都不手软,跟他那个娘一个样。

    前世,瑞乾帝走得突然,顾时茵当时就曾怀疑过卞绍京,但他矢口否认,可能就是在那时,卞绍京对她动了杀心。

    如今再细想,顾时茵更加笃信,瑞乾帝的死,卞绍京脱不了干系。

    步子慢悠悠的,边走边想。

    进到亭子里,顾时茵照例先恭恭敬敬的行个礼,而后放下竹篮,摸出一块酥饼来,一边吃,一边欣赏卞绍京狗爬的字。

    啧,墨都快上冻了。

    这还能写出来字呢?

    励志啊!

    顾时茵记得上回来的时候,纸上鬼画符似的写着四个字,半个月过去了,现在是六个鬼画符的字。

    演戏都不知道演全套,好歹多写几页字,万一瑞乾帝真哪天梦游走到这里来呢?

    顾时茵暗暗翻了个白眼。

    卞绍京心里万分激动,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又听见有人喊他六殿下了。

    居然还是上回那个宫女,宫女就宫女吧,总算有人记着他了。

    她上回也是这样扒着桌案盯着他的字看,宫女一定是很喜欢他的字。

    想着,卞绍京正襟危坐起来,不着痕迹的抹掉快要流下来的鼻涕,指着他写的第一个字,问:“知道怎么念么?”

    顾时茵正在啃酥饼,刚啃到肉馅,吃的正欢,突然听见卞绍京话,愣了两下才意识到他在问她话。

    她看了眼他指的字,慢吞吞的嚼着肉馅,把饼的酥香与肉的嫩香在舌尖嚼透了,才满足的咽下去,而后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摇摇头。

    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六个字里面写错了三个。上回她就发现了,四个字里面写错两个,今天多写了两个字,又多错一个出来。

    顾时茵摇完头,吧唧又咬了一口饼,等他赐教。

    宫女银牙整齐,给酥饼咬出了个月牙状,卞绍京看了一眼,正好瞅到肉馅。

    其实他早就闻到了,他住在冷宫,膳食虽没短过,可也实在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听奶娘,其它皇子每日山珍海味,他羡慕得要死,没想到一个宫女吃的都比他好。

    卞绍京咽了口口水,指着字道:“六殿下教你,记住了,这个字,念赤。”

    嗯,赤胆忠心的赤。

    顾时茵才不会告诉他,除了赤和心,中间两个字都写错了。

    她忽闪忽闪眼睛,看着卞绍京眼馋的样,认真的念道,“吃。”

    卞绍京:“赤。”

    宫女:“吃。”

    卞绍京:“是赤。”

    宫女:“是吃。”

    卞绍京:“是吃?”

    宫女:“是吃!”

    卞绍京:“……”

    顾时茵一边吃给他看,一边教他念,等一块酥饼吃完,一抬头,无意间瞟见对面不远处的树上,有一个黑影。

    蓦地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个少年。

    这是又去偷鸟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