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传闻齐王世子咬死过人
越害怕,自然就跑得越快。
亭子里,卞绍京正着灯笼收摊,一抬眼就瞧见风一样跑过去的宫女。
他前日做了一首诗,想念给她听来着,结果她一连几天没来,这会子好不容易见着人,忙招手喊了一声“喂”。
顾时茵离老远就听见了,可今晚无意间遇见闵太医,她拳头到现在还硬着呢,哪里会理卞绍京,离老远就递了个白眼。
才华无人欣赏,卞绍京失望的返回亭子,才站住脚,灯笼就照出一团人影。
跑得太快,气没喘匀,但这不妨碍她无比真诚又无比期待的眼神。
顾时茵一溜烟的折返回来,:“六殿下,奴婢怕黑。”
卞绍京:“……”
灯笼被顺走前,卞绍京还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囊萤夜读。
*
顾时茵就知道,枕水苑还不如冷宫,门前连一盏灯笼都没有,黑黢黢的沉在夜色里。
幸亏她机灵,把卞绍京的灯笼给‘借’来了,不然她连门都不敢进。
她最怕黑了,枕水苑不光黑,还有老鼠。
一想到老鼠,顾时茵做了三日的心里建设又有点退堂鼓了。
可再一想,卞景春九岁就被扔进宫,孤零零一人住在缢死过人的院子里,岂不是更害怕?
如今他被逼得连老鼠都吃了,她怎么也不忍心就这样回去。
她有榛子酥,有冻仓药,她甚至还背了个木箱来,那是她特意跟内务府的工匠借的,准备拿来给他修门。
不过,门她是不会修的,恐怕要他自己修了。
这般想着,她走到门前,提起灯笼一照,准备瞧瞧门破成什么样子了,结果明晃晃的照出来个人形的门洞。
顾时茵:“……”
仔细瞧瞧,好像还有斗篷的轮廓。
顾时茵:“……”
突然不知道什么好。
顾时茵在高矮胖瘦都恰到好处的‘门洞’前发愁的站了一会,终于确定工具箱可能用不着了,这么个破法,谁也修不好。
门已经这样了,顾时茵也就直接从门洞进了。
里面依旧没挂灯笼,整个院子都乌沉沉的。
宫灯可视范围有限,碎瓦片时不时出现在脚前的一圈光里,夜晚瞧着竟比白日多了点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时茵迈着步往里头走,想起前几天的那只老鼠,也不知道它跑了没有,她把斗篷的帽子系紧,只露出一双眼。
心里想,等过几年她重回太后身边,一定想办法把他接出去,或者请宫人把这里修缮一下。
好不容易挨过前院,顾时茵松了口气,内院仍是无灯火,但屋里隐约漏出点昏黄的光,总算让人觉得着这院子里还是有活人的。
“世子殿下。”
顾时茵一边喊,一边掏出布袋里的食盒,里头没人应。
她着灯笼在内院的门槛前站了一会,又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片刻后,屋里像不耐烦似的,咣咚响了一下,短促的声响之后,再次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冬夜的冽风刮着皮肤,顾时茵捧着食盒的手冻得发痒,忍不住往袖口里缩了缩。
又站了一会,确定里头的人是不会理她了,她先把灯笼放地上,再蹲下来,把身上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
“殿下,我给你带了榛子酥,很好吃的哦。”
“我还给你拿了冻苍药,你记得每天都要抹,抹了,冻疮就不会继续烂了。”
“咦?这是什么,哦,这是防冻的蜜膏,你可以涂在手上,香香的。”
“你的门……坏了,等我找到木板,再帮你修补吧。”
顾时茵发觉自己像卞绍京一样在地上摆摊,也不管里头的人理不理会,她只管把东西都留下。
就在她把东西都整齐的码在门槛边上,准备离开时,屋里又发出一串响动,比先前要急促,像椅凳歪倒又被踢开的声音。
顾时茵侧耳听了一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她估摸里面的人应该还没睡觉,可人不理她,她也只好悻悻的起身,准备回去。
顾时茵挎上已经空了的布包,拎起灯笼,朝院里头挥挥手:
“殿下,我走啦!”
来也是巧,她话音刚落,屋里仅有的一点光亮也霎时被掐灭了。
枕水苑像瞬间沉入黑渊,仅余院子中央一盏红茵茵的宫灯。
顾时茵本就怕黑,此刻手里头的灯笼非但起不到半点照明的作用,反倒像是把四下的漆黑都吸引过来,无所不在的压迫着她。
她顿时吓得脚指头都抓紧了,只想拎着灯笼赶快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院子里终于传来了人声,却分毫没有缓解她的恐惧。
声音嘶吼得又急又快,像不知名的野兽,困在漆黑的院子里,听着格外瘆人。
顾时茵刚跑两步,震惊的停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转回头,可那声音,分明像歇斯底里的挣扎。
宫里传闻,齐王世子咬死过宫人。
心脏像旱鸭子落水,扑腾得厉害。
顾时茵攥了一手心的冷汗,在进去,与装没听见就这么离开之间来回摇摆。
很快,屋里叮铃咣当的响动越来越清晰,站在院子外都能分辨出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顾时茵咬紧牙,继续往外走,卞景春今晚若真在里面咬死宫人,她进去也于事无补,她既没他高,也没他有力气,根本制止不了他,万一也被他咬死……
她还有阿姐,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顾时茵缩紧脖子,越走越快,刚跑出前院,少年嘶哑的声音,像是力竭了一般再次清晰的钻入耳里。
顾时茵恨这夜为何如何安静,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她分明怕得要死。
“世子,世子殿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出来吃点东西吧,别,别……”
姑娘的声调虚虚弱弱的抖着,跟着灯笼的光,往漆黑的屋子里挪。
顾时茵进了内院才发现屋门没关,竟是大敞着,难怪动静听得如此清晰,可大冬天的,为何连门都没关?
如果还能重来,顾时茵宁愿不要着灯笼进来。
有时候看不见反倒没那么害怕,就如同此刻,她刚摸到门口,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缠住,她下意识想甩开,可灯笼失手跌到地上,就在那坠落的一瞬间,黑暗里映出一张人脸。
黑夜里忽然出现的白色尤为可怖。
白面团一样的脸,没什么表情,独独一双眼睛毒蝎子一样盯着她。
这不是卞景春!
顾时茵惊恐的跳脚,爬起来就跑。
糟糕!
脚被拖住了,她扑通一声摔趴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扒住前方的门槛,毫无意外的,力量悬殊,她整个人被不由分的拖拽回去,下一刻,一双粗糙的大手就掐住了她脖子。
胸腔的空气顿时就稀薄了起来,这样濒临窒息的感觉,她体验过,上辈子,她可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顾时茵拼出吃奶的劲手脚并用踢,现在若是松开她脖颈,她觉得自己大概也能咬死人。
气快要憋不过来,双目也开始充血,顾时茵痛苦的呜呜了两声,突然,近旁又有声响,灯笼被猛扑过来的劲风催灭,屋里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