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世子殿下一定是太寂寞了……
今日雪晴,卞绍京雷不动的在亭子里卖惨。
他这份为求荣华富贵锲而不舍的执着,倒还叫顾时茵心眼里佩服,比起在这装模作样,这份执着若是能用到正道上,上辈子也不至于连皇椅都没捂热就成亡国之君了。
顾时茵走到亭子里就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换做好奇懵懂的宫女。
字还是那么丑,好奇懵懂的宫女都看不下去了,暗暗翻白眼。
没有人教,不代表不能自学。多少起于行伍微末的人学有所成,难道都是靠进太学栽培么?
顾时茵怀疑,这些本书卷摆在这里,他可有翻过哪怕一次?
她都替这些书不值,落到到他手里,成了摆设不,还得跟着他风吹雨淋,受潮发霉。
顾时茵忽然有点庆幸自己上辈子早早就死了,若是真跟了这么个男人,还不如被活埋呢!
顾珍珍与他,两人才是真‘般配’呐!
今日份的‘请安’以宫女的一声轻嗤结束。
顾时茵可不想在卞绍京这浪费一刻钟,她还要去给卞景春送饭呢。
今日御膳房有鱼汤,可鲜美了呢!
顾时茵骄傲的晃晃食盒,告退都懒得,扭头就走。
卞绍京见宫女今天走的这样急,忙不迭从暖和的袖笼里伸出手,把人拉住。
昨夜下雪时,他已经睡着了,今早天寒地冻的,他委实不想离开被窝,可乳娘定要他出来,父皇有可能会来赏雪,他这才妥协起床。
他记得启蒙的先生过,文豪才子在这样的时候都会诗兴大发,留下传世名句。
他坐在亭子里,眼看哪哪都是白,绞尽脑汁也想做首诗。
万一父皇来了,正好念给父皇听。
父皇没等到,等来了宫女,他这趟门也不算白出。
卞绍京好些日子没听见人喊他六殿下了,心里痒痒的很,于是:“想不想听六殿下作的诗?”
耐着性子转回头的顾时茵:“???”
卞绍京着,放下手炉,站起了身。
他今年十岁有余,站起来高宫女一个头。
虽住在冷宫,但到底是皇子,皇后是个脑子活络的,她至今无嫡子,保不齐哪天能用得着这个冷宫皇子,所以衣食上也没苛待卞绍京。
他这般负起手来,衣缎又光鲜,还怪……
怪能唬住人的!
顾时茵配合着积极点头,然后就听他念:“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
顾时茵: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卞绍京:“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柳絮都不见。”
顾时茵:“……!”
斗篷上的玉兔毛都竖起来了,不知若雪花也重生,有没有机会‘活着’飞入夏初的柳絮中。
这是看不起宫女没人开蒙?
巴掌拍得特别响,顾时茵捧场的鼓完掌,拿起桌上毛笔,沾了点墨,开始在纸上写字。
字写得与卞绍京一脉传承,她怕写得太工整,卞大诗人反而认不得,写得狗爬一点,他学起来也容易点。
写完字,笔搁下。
顾时茵原本是算拍拍屁股走人的,但上辈子她想学认字的时候,卞绍京非但不教她,还骗她。
既如此,那这两个字不能白教,她看上了一样东西。
“六殿下,你的手炉好漂亮呀!”
卞绍京:“……?”
铜手炉雕凿錾刻着鲤鱼跳龙门的图案,确实很漂亮,也就他是皇子,才能用得上这样好的东西。
但这双手不配,有抱手炉的功夫还是多学几个字吧!
顾时茵心满意足的抱着手炉离开,给卞绍京在纸上留下两个大字:剽窃
幸亏今日出门早,否则在亭子里浪费了时间,要耽搁用膳了。
宫女的膳食是到了时辰,自行去内务府领。
以顾时茵现在的食量,根本吃不掉一个成年人的分量,她一早就算领了膳食,再加上御膳房赏的鱼汤,一道带去枕水苑分给卞景春吃。
天冷,饭菜凉得快,她得走快些。
前头宫道上有宫人扫雪,路与平日一样,分毫不难行,顾时茵穿着大鞋还是能跑很快。
可到了这边,跑着跑着,她就跑不动了,冷宫人迹少,雪积得厚,且还是新雪,几步走了半天,老费劲了。
卞景春左眼眶昨晚被那死宦官了一拳,今早肿起来,眼球也有点充血,但这不耽误他远远的看见在雪地里走得又慢又蠢的红点。
腿短踩进雪里,鞋提不起来了,一只脚又站不稳,结果一屁股坐雪地里去了。
笨得要死。
他下雪天爬树都没这么费劲,卞景春懒得再看,继续找鸟窝,冬天本就寻不到多少吃的,他得赶在上冻前把附近的鸟窝都翻一遍。
顾时茵拎着食盒进枕水苑时,正是午膳时间,屋里屋外却都没寻着人。
她跑了一上午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可卞景春不在,她不能撇下他先吃。
她若不跟他一块吃,他怕是就要和老鼠一块吃了。
想想还是决定等他。
鱼汤放凉了腥味重,幸好有手炉可以暖着。
屋里的桌案上除了一个破了嘴的茶壶,和一个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大的杯盏,多一样东西都寻不着。
顾时茵开食盒,把吃食放上桌,她猜到他这里什么都没有,特意带了两双碗筷。
忽略御膳房赏的鱼汤,宫人们的膳食是谈不上丰盛二字的,只管饱。
一碗白米饭一份梅干菜再加一个馒头,夏季偶有绿蔬,但这个时节绿蔬金贵,只有皇帝和贵人们才吃得上,她们每日只有晒干的梅菜。
不过梅菜煮烂了撒上盐巴也很好吃,顾时茵很容易知足。跟阿姐进宫之后,她就再也没饿过肚子了,只要能吃饱就行。
她知道对卞景春来,还要加上一条,没毒才行。
米饭与馒头分到宫人手里的时候就是冷的,好在还有鱼汤,等下拿鱼汤泡饭,吃下去就是热乎乎的了。
顾时茵饭量,只要一碗米饭就够了。她把宫人一份的量分了一大半给卞景春,留下一部分自己吃,馒头也放进他碗里。
等碗筷也一左一右的摆好,这间破落了许多年的屋舍看上去终于有那么点人气了。
卞景春还没有回来,顾时茵擅自进他的屋子已是僭越,她不敢乱转悠,只乖乖的呆在桌子边等他。
昨日才下过雪,屋内湿冷,她拖着木凳往朝南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挪了挪。坐了一会,里头时不时有咕咕的鸟叫声传来,好像跟她的肚子一样,也饿了,声音弱弱的,不住的勾引她视线。
在桌角又寂寞的趴了一会,顾时茵实在忍不住了,决定去瞅瞅。
按常规的屋舍布局,走到这处该进寝房了,可枕水苑年久失修,陈设也粗陋,既没有博古架也没有曲木屏风,内外无间隔,显得既大又空。
往里头走几步,顾时茵就在窗台下看见一个破旧的木凳,阳光晒在凳面上,泛着漆亮的光,看得出来卞景春常坐在这里。
周边没桌子,东西便都摆在地上。
几根木棍削成了剑的模样,看着还挺锋利,木剑旁边有几块石头,应当是拿来磨铁片用的。
地上摞着好几块锈铁片,形状各异,大不一,不知道分别从哪里捡来的,但都如出一辙的,磨成了能割喉的刀片。
地上唯一一样看上去像是属于少年的东西,便是弹弓了。
看木柄应是他捡了树枝回来自己削的,没磨,粗糙青涩,像清坐在阳光下,一时玩心大起,信手做出来的。
没有冷锐的攻击,单纯属于少年的乐趣。
这些东西边上,是个竹篾编的笼子,编的人手很巧,镂空大整齐,鸟儿在里面既不会闷,也不至于钻出来。
原来,在外屋一直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传来的。
顾时茵不记得前世是听谁过,养鸟都是拿来解闷的。
枕水苑里养了这么多只鸟,世子殿下一定是太寂寞了!
顾时茵叹了口气,想在旁边找找看他有没有准备鸟食,结果一偏头,眼睛顿时睁大了。
鸟笼旁边放着的一个东西有点眼熟。
她跑丢的那只绣鞋何时成鸟窝了?
此刻,绣鞋里面躺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个鸟蛋。
这是要孵一窝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