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孟春回暖, 待到仲春,瑞乾十三年的春日宴将在柳絮飘飘中别开生面的举办了。
朝臣们携上家眷,换上春衫薄装,在明媚的春光里曲水流觞, 好不快活。
瑞乾帝爱附庸风雅, 年年春日宴办得像寿宴一样盛大, 文臣武将,无一缺席。
内务府提前大半个月就为此忙碌了起来, 不光帝后要裁新衣,各宫妃嫔更是免不了要挖空了心思花枝招展一番。
年年如此, 经历了两辈子的顾时茵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偷偷掰手指头算,距离瑞乾帝卧病不起还有多少年。
数完之后很失望,照前世的轨迹来看,瑞乾帝身子骨还挺硬朗,未来饱受折磨的年头,她一双手居然数不过来。
临近春日宴,内务府各司各局忙得像车轱辘一样连轴转。
待到最后两日, 宫女就连晚上都没时间去当‘帝师’了, 千字文还有最后几十个字没教,宫女又忙又累又不开心。
春日宴前晚, 内务府上下都在通宵达旦的为明日做着最后的准备,宫女的辫子都忙得要翘起来的时候,终于,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听到了一个令她身板一震的好消息。
齐王携着王妃进京了。
翌日,天公不作美, 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但这分毫没有影响到瑞乾帝大肆操办的好心情,王子皇孙与朝臣家眷无不盛装出席。
顾时茵是从织衣局五颜六色的线头里扒出脑袋的,她了个盹的时间,前头的春日宴竟然已经开席了。
今日换做御膳房忙得脚不离地,终于没织衣局什么事了,阿姐领来的粥都没顾上喝,宫女一睁开眼就往枕水苑跑。
自从那日把砚台拍到桌上,顾时茵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卞绍京了。
大概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卞绍京竟又难得出摊了。
顾时茵离老远就瞧见他了,你若这人没脑子吧,他却是知晓要给自己个博机会的,你若他有脑子,就春日宴这样热闹的日子,瑞乾帝怕是吟诗吟抽风了,才会到冷宫一游吧?
卞绍京一见到宫女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忙不迭把桌上的砚台藏起来。
他并不知道宫女这会子忙得很,根本没工夫‘教育’他,一路跑过去眼风都没往他这扫。
春日的雨如细绒,看着不大,宫女在雨中跑一会竟不觉前额的发已经湿透了。
枕水苑如今用的还是那个破门,不过宫女比先前长高了些,钻门洞的时候得微微低些头了。
“殿下,殿下……”
顾时茵一进院就高兴的呼喊起来。
内院的房门没关,人应当就在屋里,她知道少年平日喜欢坐在窗前,竟等不及进屋,趴着窗台就欢快的喊他:“殿下,殿下。”
额前湿哒哒的碎发在风中跑得竖了起来,宫女一蹦一蹦的探着脑袋,那一撮额发就跟着她跳跃,像在美人尖上开了朵花。
卞景春从木鞋楦上抬眼,见到的正是这副景象。
这两日她没来,他正好连夜赶着做羊皮靴。
羊皮是凑巧带进宫的,原本是有别的用途,进宫之后,卞景春以为再用不着了,直到前些日子想起来,又翻寻了出来。
他想着她爱蹦爱跳,冬日穿的绣鞋既单薄又不合脚,跑几步就掉,拿这张羊皮给她做双皮靴正好。
枕水苑里缺制鞋的工具,连鞋楦也无。
这个鞋楦还是他前两日去林子里找去年暴雪中折断的粗枝回来削的,削了两日才成型。他需得快些,才能赶在秋日前做好。
卞景春把鞋楦收好,不紧不慢的走到窗前,
宫女双臂趴着窗台,这个高度刚好让她下巴垫在交叠的手上,昂着脸看他。
两日不见,她的世子殿下眼下怎么有些淡青,莫不是在宵衣旰食的读书习字?
宫女歪着脑袋傻乐了一会,才蓦地想起正事,她神神秘秘的伸出一根手指,声:“殿下,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卞景春隔着一扇窗,摸摸宫女脑门上支棱起来的‘花’,顺着她的话,从善如流的笑问:“什么好消息?”
顾时茵现在习惯边听边看口型,少年嘴唇薄红,唇线在抿动时有种惊艳的漂亮。
听听,听听,我们的世子殿下是怎么的。
同样是住在冷宫这块鸟都嫌弃破地方,卞绍京一天到晚跟只鸭子似的嘎嘎嘎的伸着脖子,唯恐错过什么。我们的世子殿下是多么的低调内敛又随遇而安啊,他居然还不知道宫里在办春日宴。
这么无欲无求的世子殿下,前世会成为暴君,一定一定是被逼的。
宫女同仇敌忾的想完,兴奋的踮起脚尖,双手张成喇叭,声:“今日春日宴,王爷与王妃一道进宫啦!”
“殿下快准备准备吧!”
“他们待会儿肯定会来探望你的。”
我们世子殿下的靠山终于进宫了,王妃若是见到自己儿子过得如此困窘,可不得心疼死。
宫女刚振奋的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少年原本温柔带笑的脸,勃然间变色。
有点,有点像她刚来枕水苑时,见到的那个暴戾阴郁的少年。
毛毛雨还在天地间粘黏,不大,却是下个不停,后颈被雨丝扫得凉飕飕的,顾时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任谁也看得出来,卞景春没有半点要见双亲前的喜悦。
就在宫女不解的仰头张望与少年沉默颔首的档口,枕水苑的门外,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步履声。
顾时茵现在的听力没有那样敏捷,何况天还沙沙的下着雨,她被卞景春隔着窗台一把抱进去时才意识到,齐王妃竟来得这样快?
枕水苑的外院如今依旧到处都是碎瓦片,顾时茵知道其中缘由,也已经走得很习惯了,但听动静,来者显然不太适应,正三步一停的拿鞋尖拨开杂物,试探着往内院走。
“王爷何必为难王妃进这旮旯地呢?老奴代您去传话也是一样的。”
一身着棕色长裙的老嬷嬷右手撑着伞,手臂上搭着一只白葱一样的手,细腻光滑的肌肤,一看便知十指不沾阳春水。
听到话,齐王妃犹疑的看了眼老嬷嬷怀里揣着的红木匣子,像是嫌弃的紧,又像是不太放心。但看她始终拿帕子掩鼻的神色,若不是还下着雨,她必定躲得远远的。
齐王妃在伞下闭着眼站了一会,她眼皮子薄,养尊处优也耐不住岁月松弛,闭上眼都能发现她眼珠子在骨碌碌的转,待到再睁开,她像是忍下了莫大的痛苦,厌烦的甩甩帕子,道:“且进去吧,还是王爷的事要紧。”
安静了片刻,院子里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顾时茵听不清楚外头的动静,全靠扒着破木板的缝隙张望。
卞景春对来者显然十分警惕,不等她多问,二话不就把人抱进来藏进破木箱里。
此刻,顾时茵正乖乖的蹲在屋里唯一的一个木箱里,顶着木盖,偷偷的冒出一点脑袋尖。
卞景春生得俊,顾时茵前世跟在太后身边远远的见过齐王一回,知他的容貌有五分肖父,至于齐王妃,她还是头一回见,不免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朝才迈进门的妇人瞧去。
大概是从春日宴上悄悄离的席,齐王妃还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朝服,庄重之余,颇有几分老气横秋。
柳叶眉,细长眼,淡妆才相宜,合不该那般浓抹,显得眉眼横戾,偏平平的五官又撑不起那份逼人的魄势,只剩一副凶相。
照卞景春的容貌来看,他母亲应当也是个明艳的人,可齐王妃的模样搁后宫多如牛毛的贵人里看,也是泯然众人,总之,实在算不上是个美人。
顾时茵没在她面上寻到半点卞景春的眉眼,有点失望。
齐王妃进门之后,也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怎么回事,站在门槛处就没再挪过脚,更没看卞景春一眼,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老嬷嬷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在呐?”
老嬷嬷半点没有见到世子爷该有的恭谨,反倒睁眼瞎似的冲人吆喝了一声。
卞景春站在窗台边,隔着五步的距离,没动,也没做声。
老嬷嬷见状,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不善的:“要不怎么乡野的杂种就是没出息呢,两年不见,光长个头了,在宫里没熏陶出点半点规矩来,见到主子不知道下跪么?”
老嬷嬷嗓门大,话像暴吼,顾时茵藏身的木箱离门不远,这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她耳朵里,一时竟没听明白。
谁是主子?齐王妃么?这里唯一见到主子该下跪的不正是她自个么?可这老嬷嬷俨然是一派主子教训奴仆的颐指气使。
顾时茵正惊疑,那边齐王妃大约是等的不耐烦了,皱着头发丝一样的细眉清了下嗓子,顾时茵终于想起来去看她,老嬷嬷听见动静,也转向齐王妃,两人不知在低语什么。
齐王妃始终拿帕子半掩着唇,顾时茵看不见她口型。
待老嬷嬷再转回身,把夹在肘下的东西咣当一声扔到了桌上。
听闷闷的声响,应当是个实木的匣子。
顾时茵借着光线从缝隙里看过去,齐王府出手果然阔绰,随便一个匣子都是胭脂木的,雕镂的纹饰瞧不大清楚,但应当是很精美,就是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正好奇,顾时茵又见那老嬷嬷指着木匣子:“若我没记错,今个是你生辰吧?”
今日?
顾时茵猛地看向卞景春,窗外的雨还在绵绵的下,天乌沉沉的,枕水苑的灯油一贯是能省则省,白日从不会点来浪费,光线晦暗,她竟是瞧不清楚少年的神色。
老嬷嬷不等他答话,兀自阴森的笑笑,肥大的手掌在红木匣子上拍得啪啪响。
“认得吧?这是你爹做的匣子,里头放着你娘给你的生辰礼。”
着,她朝案上努努嘴,颇有点寻衅的问:“子,你不过来瞧瞧么?”
顾时茵听完老嬷嬷莫名其妙的话,一时间难以消化,又见她到‘你爹你娘’时,从齐王妃进屋就一动没动过的少年,到底是证明了自己不是泥雕木偶,微微晃了晃身。
可除了起初的动容,少年眼睫垂下来,很快就掩住了神色。
老嬷嬷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兜圈子了,直接掏出一油纸包拍到桌上,没好气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爹你娘的命可都攥在你手里呢!”
“王爷心疼你一个人在宫里苦,特意嘱咐就是送行也给做顿好的,你乖乖吃了不就成了,你爹你娘王爷自会好好犒赏,他们下半辈子也不愁没人孝顺。”
“你倒好,王爷耐着性子给你送了两年你都不吃,你以为你不吃就能逍遥自在的活下去了?”老嬷嬷满脸赘肉的“呸”了一声,“我都替你爹你娘羞耻,他们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孬种,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恨不得撞南墙了。”
“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处啊?你爹你娘还要因为你受罪,你还不如一个废物,干脆去死了算了,死了还能给王爷立些功,王爷又不是铁石心肠,你到底是他的骨血,只要你乖乖听话,他日王爷事成了,将来准你入族谱也不定,到时候你娘也能……”
老嬷嬷唾沫星子横飞的到这,齐王妃再次证明了她的存在,柳眉倒竖,狠狠的瞪过来一眼,老嬷嬷自知失言,立马闭上了嘴。
听到这,蹲在破木箱里的宫女早就怒不可遏的攥紧了拳头,狗刁奴满嘴胡言,她的世子殿下才不是废物。
你见哪个废物敢在暴雪夜徒步去寻人?
你见哪个废物能把朽木雕得栩栩如生?
你见哪个废物一个月就学完了千字文?
如果她现在在外头,她一定会走过去握住少年的手,跟他一道骂回去。
他才不是孬种,更不是废物。
宫女快要把自己气哭了,完全没留意到,裙子的一角正从木箱侧边的破缝里,一点一点的露出来。
老嬷嬷停了片刻,看看齐王妃的眼色,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转身换了副慈悲笑容。
“孩子呀,你你这般死倔图什么啊!想想你爹,你娘,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你忍心叫他们生不如死么……”老嬷嬷一边,一边眼神阴毒的开了油纸包,拿起案上的豁口杯,捏着纸尖,把粉末往里头倒。
“今个圣上办春日宴,又恰逢你生辰,王爷呢,也不逼你,等过几日王爷回到封地,你再把这东西兑到宫里给你送的膳食里吃下去,很快,嬷嬷跟你保证,不疼的。”
老嬷嬷慈蔼的都快要溺出水的音调,连顾时茵听着都差点要信以为真了。
这老刁奴到了关键,今个是什么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王还在宫中,齐王世子什么时候死,都不能死在今日。
否则,瑞乾帝绝无可能放齐王回封地,因为齐王一旦回了封地,就能名正言顺的向朝廷发难。
自古以来谋朝篡位者都有一个执念,偏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看来齐王也不能免俗。
齐王需要一个契机,而世子死在宫中就是最好的契机。
但前提是,齐王得先回到封地,如若不然,顾时茵相信,这老刁奴绝不会费这般口舌,一进门就会把药给人喂了。
“好孩子。嬷嬷跟你的,都记着了么?”老嬷嬷满含期待的把破杯子朝人递了过去,生怕惊着他似的,放软了声调:“嬷嬷知道今天是你生辰,可你要不听话,嬷嬷也没办法,别逼嬷嬷今个就给你喂下。”
老嬷嬷不着痕迹的把油纸包收进袖口里,既然是要嫁祸给宫里,怎么能留疑据呢?
顾时茵气得直咬牙,在木箱里暗暗朝少年叫起来:她今天根本就不敢下手,不要理她,不要理她,不要理她
少年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桌子与木箱之间,既没理会老嬷嬷递出的杯子,也没再继续往前走,他站住,停了下来。
少年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顾时茵的视线。
她看不见老嬷嬷又拿出了什么东西,也看不见齐王妃暗暗递给老嬷嬷的眼神,她着急的想往边上挪一挪,竟看见少年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摸出了匕首。
刀被推出来的一刹那,顾时茵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却在那时,一直惜字如金的齐王妃懒懒的开了腔:“贱婢生的种,人模狗样的,能替我儿景春进宫已不枉你来这世上一趟了,别不识抬举。”
“王爷让我带句话给你,他没什么耐性,耽误了他的事,下回生辰礼就给你……”
齐王妃恶毒的笑笑,接着道:“反正你爹是木匠,只会做木匣子,不如就一年做一个,正好把你娘拼一个全尸送进来给你。”
齐王妃还在恶毒的喋喋不休,少年攥着匕首的手,指骨已经发白了。
听到这,任谁也该明白了。
顾时茵对木匣子里的东西再没半点好奇了,她从来没像此刻这么迫切的希望,希望出去亲手捂住他耳朵。
齐王妃给老嬷嬷递了个眼神,老嬷嬷抱起木匣子,刚想开扔给少年,旁地里瞅见了什么,疑惑的停了住了手。
此时的顾时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被少年挡了个正着,并不知道老嬷嬷已经瞅见了她时不时冒个尖的衣角。
其实这真不能怪她,这木箱子比瑞乾帝的年岁还大,木缝越朽越宽,她始终记着少年的叮嘱,待在木箱里头乖的很,就是气得半死都没出声,更没敢妄动。
可奈何春日的裙子衣料薄软,钻着缝隙就滑了出去。
老嬷嬷眼尖,那么不巧的瞅见了。
老嬷嬷与齐王妃方才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可告人的,突然发现屋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她顾不上匣子,跳起脚就往木箱跑去。
无人问津的红木匣子就这么滚落到地上,匣子没上锁,里头的东西颠出了一块,少年望见那半露出的,几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定定的僵住了。
头顶的木盖被掀开,顾时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嬷嬷拎着头发揪了起来。
木箱里居然藏了个宫女,吓得齐王妃脸如菜色,两人恨不得一人一只手立马把宫女掐死。
顾时茵知道自己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话,这老嬷嬷肯定要弄死她。
可顾时茵现在也早就不是前世那个捏死只蚂蚁都心疼的宫女了,不等齐王妃过来,她就着木箱的高度攀上老嬷嬷的肩膀,趁其不备,逮着脖颈就咬。
老嬷嬷大概死到都想不明白,一个瘦瘦弱弱的宫女,怎么会一上来就凶狠得跟头兽一样。
介于上回的教训,顾时茵没会有片刻犹豫,所有的犹豫都是在给对方留时间攻击,她也不会去拼力气,那样她只有被死的份,她同样也不会去咬旁的地方,给对方喘气的机会。
一击就要致命,是动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宫女牙尖齿利,真的跟一头兽一般,张口就闻见血腥味。
老嬷嬷痛呼一声歪栽倒地,摸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她想往宫女头上砸,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噗的一声闷响,斜旁一尖锐的匕首直刺入她侧颈。
白刃全殁入肉,只留一截短刀柄在外头,可见下手力度之狠。
老嬷嬷的眼瞳惊悚的放大,只一瞬就永远定格了,她死不瞑目的那一刻可能也没想到,她骂了半天的‘废物’一刀就了结了她。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间,老嬷嬷已经直挺挺的倒下去,没半点声息了。
齐王妃原本还想过来搭把手,刚抬脚愣是被吓得了个哆嗦,因为,她看见刺入老嬷嬷脖颈的匕首被拔.了出来,少年站起身,转向了她。
齐王妃感觉自己像被某种猛兽盯上了,嘴角颤颤的想点什么,半晌没能发出一点声来,她强作镇定的一步步往后退,岂料被木匣子绊住了脚,一下子仰摔到地上。
慌乱中,她手下摸到个冰冷黏糊的东西,隐隐还散着她嫌弃了一路的腥臭,齐王妃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的大叫。
四月的天,春回日暖,齐王自封地进京,一路快马加鞭也要五日。
五日,血早凝成紫黑色的肿块。
匣子里滚出一只半腐的手,枯枝一样的指头,锯断之处,筋肉混沌绽黏,恐不是一刀砍下,而是一点一点活生生锯断的。
顾时茵不忍的看了一眼,暗道:不好!
她立刻伸手还是没来及抓住少年的衣角,前头齐王妃一声惨叫,等她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发狂的少年,地上已经跺下两根血淋淋的手指。
齐王妃不能杀!
变生肘腋,顾时茵来不及思考,脑子只剩这个念头,齐王妃若是死在这里,齐王世子的谎言就再也瞒不住了。
瑞乾帝与齐王撕破脸皮,第一个死的,会是他‘卞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