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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的捷报传来时, 顾时茵身子已重,不方便长途行车,卞景武也就推迟了回京的时间,陪她待产。
卞景武‘等着’, 没人敢催。
入秋那日, 一个雪团子呱呱坠地。
孩子足月之后, 待顾时茵也能下地了,卞景武才启程回京。
路上怕车马颠簸, 行得也慢。
顾时茵知道整个大周都在等卞景武回京,于是催促他快马先行, 可他女儿不让他走,他一走女儿就哭。
顾时茵一看,那肉手还真抓着他衣襟不放。
自从团子出生,除了吃奶,就是窝在他臂弯里睡觉。
那么一只,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会认人,除了卞景武,谁都不给抱, 一换人, 就哭得奶凶奶凶的。
可当爹的,偏还就吃她那一套, 团子一哭,他竟真的哪都不去,就抱着她哄。
卞景武对孩子爱不释手, 顾时茵也不忍心再催促,只能马叫车行得尽量快些。
回宫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一别经年, 再见太后依旧康健,顾时茵就知道,她临走前除掉皇后是正确的。
彼时,皇后刚失了内务府总管这只手,只得再物色人选,但皇后恐怕到死都没想到,正是她相中的杨柳,给她送来了催命符。
武太后亲自站在丹陛上迎接,一见到孩子欢喜的不行,抱过来就问:“公主拟封号了没有?”
顾时茵没想到太后会直截了当的当着阖宫的面这样问,这无疑是对卞景武身份的肯定。
武太后认可,大周朝就没有人敢不字。
武他终于站到那个无人可企及位置了。
心头止不住颤抖,顾时茵没有否认,低头恭敬答道:“尚无封号,盼望太后赐字。”
公主手握成拳,像个白嫩的丸子,蹭着武太后的脸颊,咿咿呀呀的叫着,好不欢快。
一向认生的主,见到太后竟然一点都不生分。
武太后被团子弄得心都软了,卞绍京留下的烂摊子她也懒得管,她摄了两朝的政,已是够够的了。
总算有机会含饴弄孙,她把政事一股脑全丢给卞景武,拉上顾时茵就一同回东莱宫了,要回去好好想想,这是长公主,封号可不能被别朝比下去了。
皇位更替有诸多琐事要处理,卞景武接下来会很忙。
顾时茵就暂且宿在了东莱宫,不过不可能再住以前宫女的院子,太后让人把偏殿扫出来,她带着公主住了进去。
卞景武让太傅带给太后的承诺是:周朝自他起,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永不和亲!
送女儿去和亲,那生儿子有何用?天子就当守国门,君王就该死社稷。
太后当时听到,很为之动容。
可眼下抱着公主在膝上玩,武太后慢慢回过点神来,这个臭子,他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当然舍不得送去和亲了,这是给她许得是哪门子诺?
*
啸武三年,春三月。
“一个两个都把脚步放轻点,听见没有,惊扰到皇后,圣上动怒,咱家可保不住你们……”
杨柳儿杨大总管至今都还不知道,皇后实则听力不佳,这点细碎的声响,惊扰不到她。
杨柳自卞景武登基之后,就重回宫中,他现在不仅实现了前世的梦想,还当上了内务府总管。
至于前总管李贵,不得不,那可太是个知进退的人了。
皇恩浩荡四个字,能叫你上九重天,也能让你堕入十八层地狱。
卞景武不是瑞乾帝,更不是卞绍京,没有人比李贵更清楚,这样一位帝王,绝不是他能‘服侍’得起的。
卞景武离京那夜,曾过‘有命就好好活着’,李贵回过头细细体味,那话中未必没有警醒之意。
不若趁圣意仍眷,多活几年。
内务总管的位置只坐了三个月,李贵就亲自跪到殿前,乞恩还乡。
卞景武想也没想就准了,不过却道,百废待兴,宫中用度也紧张,怕是没什么丰厚的赏赐。
李贵立刻就意会了,他一半截要入土的人了,又没儿孙,还要那些个身外之物做什么,于是立下磕头,表示愿捐出多年积攒与京中的几处府宅。
当时,卞景武听罢,从御案前正批阅的奏则中慢慢抬眼,目中含笑,似是愉悦。却是看得李贵额尖的汗都快要滴下来了,龙椅上坐着的人才缓声应好。
李贵背着一个单薄的行囊蹒跚离宫那日,没想到一道圣旨会姗姗来迟。
来宣旨的正是杨柳,啸武帝赏了一栋江南的宅子供李贵颐养天年,待他百年之后再收回,同时自宫中派一辆双驾车舆一路相送,各州驿不得阻拦。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李贵顶着一头霜发含泪跪地,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
他一阉人,能风光归乡,已是死而无撼了。
杨柳儿接任内务总管之后,揣摩圣意,最是清楚,只要皇后好,皇上便是哪都好,心情好,脾气也好。
杨总管正想着,转头就瞟见一拢乌金龙袍,他忙不迭要跪下,却见那边摆了摆手。
杨柳朝里面看了眼,悄声退下了。
阳光透过千重纱幔,温柔的笼在榻前。
顾时茵嫌后冠重,散了发,歪靠在软榻上,她近来懒得很,又嗜睡,才晒一会太阳,就又想睡了。
太后这两年不再过问朝政,精神越发矍铄,竟带着公主,一老一游山玩水去了。
前个来口信,快到江南了,三月游江南,一想到那斑斓的春色,顾时茵都心痒痒了。
本来她也要去江南看阿姐的,都怪某人,害得她去不成了。
露在锦被外头的脚被捉住,顾时茵护痒的动了动,就被一只干洁温暖的手掌包住。
顾时茵知道有人又要她贪凉,于是抢先嗔他:“皇上不去批奏折,回寝宫做什么?”
卞景武笑笑,俯身到她耳边,“皇后不在御前陪侍,朕连字都写不好了。”
以前在枕水苑,她趴在桌上看他写字,他就笑被她看得‘字都写不好了’,如今她不瞧了,竟又写不好了。
没见过哪个皇帝这么无赖的!
顾时茵捏着他俊脸揪了一把,卞景武顺势啄了个香。
刚进来送药的两个宫女见状,双双羞红了脸,低头避目。
谁不知道我朝帝后恩爱,皇帝刚登基那会,劝皇帝广纳后妃绵延子嗣的人,把腿跪断了,也没见后宫添一个人。
卞景武闻到了药味,不悦的皱起眉头。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何时病的?可请太医来看了?要不要紧?”
皇帝一连串发问,吓得两个宫女跪下不敢话。
“药搁这就好,退下吧。”
皇后发话,两个宫女这才如蒙大赦,可她们刚要走,就听见皇帝怒道:“即刻传太医过来。一群庸医,朕见他们日日来请平安脉,还能叫皇后病了?”
龙颜大怒,顾时茵也插不上话,索性就不了,还是让太医来吧。
“武!”
卞景武听见唤,拂袖坐到她身旁。
顾时茵就懒洋洋的枕到他膝上,青丝散满乌金色的龙袍,她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顾时茵从就体寒,生公主的时候身体亏空不少,这两年病得也就多些,太医院自然也没少跟着挨骂。
不过这一回,太医大概不会再挨骂了。
耳边,卞景武还在心疼她又病了,絮絮的着。
谁能想到金銮殿上不怒自威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顾时茵忍不住想笑,窗外,黄檐朱墙,迎春花开得恣意而旺。
皇宫还是那座皇宫。
然,岁月静好,无人敢扰。
宫女与世子殿下,现在很幸福呀!
*
后记。
史载,啸武帝历十年拓疆,十年修养,十年致兴,终成一代雄主。
至于旧主尚贞帝,唯史料乏乏,难已钩沉几字尔。
对于此,野史却有记,啸武帝践祚之初,祭祀皇陵时,尚贞帝卞绍京信誓旦旦,言先帝驾崩,其终日泣血难眠。
啸武帝闻言,感其忠孝,特恩准卞绍京在皇陵前泣血。
整整三日,尚贞帝竟是真的泣出血来。
至于那血到底是怎么‘泣’出来的,有自剜双目,也有呕血作泪的,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但其后,无人在皇陵之外再见过卞绍京。
有传其自请为先帝守陵,也有传其终日‘泣血’,追随先帝而去了。
野史于庸庸之徒,也再无赘言。
可野史于另一人,却是颇多偏爱,那便是啸武帝唯一的皇后。
然,摄于啸武帝的天威,野史于皇后顾氏,也未敢多加杜撰。
雪泥鸿爪便只能由百姓口口相传了。
顾皇后曾是宫里最低阶的宫女,身世平平无奇,却在啸武帝还是潜龙时便陪伴在侧,其后又跟随啸武帝东驰西荡,糟糠之妻非但未下堂,更是一生盛宠不衰。
据,啸武帝在位期间,周朝既未闹过大饥.荒,也未爆发过大瘟疫,于此,皇后顾氏功不可没。
至于一深宫妇人,何德何能,那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啸武六年,又是一岁寒冬。
外头虽奇冷,这处乡野民居却暖和的很。
木匠又了个盹。
“矮油!”脑后勺挨了一下,木匠垂梦惊醒,抱着木刻刀,坐得像院子里的白杨。
“师虎。”木匠发了会呆,突然憧憬的问,“听咱们的皇帝陛下雕出江南百景,送给皇后,那,那徒儿把西北百景也雕出来,是不是也能娶到媳妇啦?”
顾皇后有孕时,啸武帝雕出江南百景给皇后解闷,这事传到民间,为百姓津津乐道,就连西北边陲的这位百姓都耳熟能详。
老木匠吹胡子道:“咱们皇后嫁给皇帝,可不是因为皇帝会雕木头。”
“那是为什馍?”
木匠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阿……阿嚏”。
没得到师父的‘肯定’,他脑后勺又挨了一下。
“偷懒睡觉,炭快烧完了都不知道,还不快叫师娘去给你熬些药?”
木匠从椅子上滑下来,乖乖的去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木蝉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老木匠目送他跑远,笑着捻起沾了木匠口水的木头,想起一桩往事。
瑞乾二十一年,西北粮仓被烧,若非有一支黑甲军途径此地,携粮赈济,这村子,怕是早就没了。
现在活蹦乱跳,想着雕西北荒凉百景娶媳妇的木匠也早就饿死了。
木匠恰出生在那一年,他脖子上挂的木蝉,正是那黑甲军的首领信手雕之。
“雕虫技,咱们的皇帝陛下啊,可不止这点本事,还有咱们的皇后……”老木匠放下木头,转头望向窗外,慨然道:“咱们的那位皇后啊,也只有皇帝配得上。”
窗外,农舍的烟囱很快散出草药味,烟淡淡的散在乡野的天空,苦涩,却安宁,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
自古大兵必有大疫,大疫更有大荒,可这些在大周朝并未应验。
白骨露于野的景象未出现在战后的周朝,这得益于朝廷派驻医庐,草药熏香遍布乡野。
有疾痛者皆可来看诊,既不收诊金,也不收药费。唯一个条件,凡顽疾重症者,病未愈之前,须居于医庐之内,不得外出。
一时间,能医者尽医,因战乱而可能导致的瘟疫散播就此被扼杀。
百姓一提到此,无不交口称赞,新帝仁善。
除却皇帝,百姓口耳相传的还有一个人物。
据此次朝廷派下来的领头人是位太医,名讳不详,但见过其人的,都道是芝兰玉树的模样,医术更是顶顶厉害。
百姓送其‘圣手’称号,他所过之处,是掷果盈车也不夸张。
“先生,隔壁村的娘子又给你送来了一个……”学徒捧着香喷喷的暖手,刚钻进医庐里,还没站稳,话就被拂袖断了。
学徒知道,这是要他送还回去的意思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先生样样都好,唯独太冷清了些,好像这红尘俗世里,能入他眼的只有草药与医书。
学徒不敢扰先生编纂医书,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医庐里再次安静下来,闵以臣捻着笔,情不自禁的望向床头。
手暖,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有过一个了,料子算不上好,皮毛也不精致,针脚却整齐漂亮,一看,就是认认真真,一针一线缝制的。
他已经有过最好的,再也用不着别的姑娘送的手暖了。
天已暮,医庐外,雪下得洋洋洒洒。
闵以臣透过窗户,不知正看向何方,微微发怔。
他想起少年时,一时兴起,入太医院替老师值夜,那日,好像也是这样的雪天。
夜幕将落未落,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宫女,像只红狐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向他讨药,还握着拳头对他:“闵太医,你可以的。”
倏忽之间,已是数十年。
当年的宫女如今已母仪天下,更是心怀天下。
建医庐巡医,不光是受过战乱的地域,而是要遍布大周朝的每一寸乡土。
工程之大,耗资之巨,已非常人所能想,更鲜少有人知,这笔经费,是由皇后筹集来的。
想到这,闵以臣提笔舔墨,继续记录今日接诊的重症病状。
这些宝贵的医病资料将会整理成册,传回宫中。
皇后,她会看的。
‘愿君白头如新,愿吾倾盖如故。’
顾时茵送别闵以臣巡医时,曾如是。
兴许,她真的是前世就认识他。
闵以臣不懂,不懂,却甘愿用一生去参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