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肖雪翡翡按爪留念 我叫他后悔来到这世……
瑞乾二十年冬, 距离顾时茵与卞景武离京已近一年。
这一年里,顾时茵已经完全适应了军旅生活,即便是卞景武出征,彻夜不在, 她一个人宿在营帐也分毫不会畏惧了。
其实想想, 距离她前世死亡之日过去也已经快一年, 她现在几乎很少会想起自己是个重生过的人。
因为与卞景武离开之后,她经历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充实的。
起初,她只是跟在卞景武身边照顾他起居, 后来随他出征频繁,趁他不在的时候,她就偷偷去军营后方给伤员包扎。
连卞景武那样的伤她都能缝合好,这些难不住她。
伤兵都是男子,且各个赤膊,卞景武最初是不同意的,但她坚持,他也没法。
时间久了, 顾时茵越来越得心应手, 除了照料伤员,对军中物资粮草的调配也开始着手摸索。
卞景武是白手起家的, 虽招纳了不少贤士,可随着战线越越长,人手总归是紧缺的。
顾时茵看不懂沙盘, 每次他们讨论行军路线时,她就坐在旁边听,慢慢的, 也摸出了点门道。
不到半年的时间,连卞景武都没想到,她已经能顶半个辎重将军用了,他也就不再拘着她,只要她不扛着兵器出去迎战,她想做什么,他都随她。
好不管她的呢!
岁末那日,顾时茵忙完了事回到营帐,一进门就觉察出气氛不对。
本来天就够冷的,这人还冷着脸。
不过,顾时茵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一问完,元帅的寝帐冷得要结冰了。
卞景武放下冷茶,抬头给了她一个‘你丈夫仗都回来了,你居然还没回来,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有没有心?’的眼神。
顾时茵读懂了,朝人走了过去。
卞景武本想问她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结果一双细软的手臂先伸了过来,慢慢环住了他。
卞景武站着不动,想看她有何算,只见那双藕臂越环越紧,竟是锁住了他腰脊。
喉结不自觉的踊动了一下,卞景武垂眸,眼神暗了暗。
顾时茵却是蹭着他胸膛,踮起足尖,唇瓣一寸寸的贴近他的。
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未见,卞景武才从冷戟硬矛的沙场退下,一身杀伐的血气还未消,哪禁得起撩拨?
他一把将人抱到桌案上,捉住她双手反剪到身后,另一只手勾起她下巴,低头吻得又凶又深。
烛火被吹灭,营帐黑了下去。
外头簌簌而落的雪,像爱人的吴侬软语。
“武,轻些……”
卞景武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轻轻的回应她,她要温柔,他就极致温柔。
“下一仗可能要得更久一些,你乖乖的,别叫我担心。”
一年多了,这仗终于快要结束了。
顾时茵知道越到最后紧要关头,越是不能行差就错。
她原本有个消息要告诉他,她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去城内寻大夫切脉,可现在出来怕叫他分心,她索性不了。
“武,我们等你凯旋。”
顾时茵亲亲他额头,我和宝,等你凯旋啊!
卞景武出征之后,顾时茵果然乖乖的不再乱跑,可这事想瞒他是不可能的。
卞景武出征才一个月,她孕吐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最后只剩胆汁。
军中每日有信使互通消息,这事不日就传到卞景武耳朵里,差点没把他急得半路折回来。
顾时茵无法,只好叫人如实转达,这才没叫大军掉头。
两日后,顾时茵就被他派人接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卞景武现在的势头,剑指京都是势在必行的。
她现在有了他的骨肉,也该谨慎些。
顾时茵原本是做好了一个人在僻静的庄子上养胎,寂寞无聊了只能给宝宝做衣裳的准备。
没想到,卞景武把阿姐和杨柳给她一道接来了。
*
卞景武这一仗,从入冬到立春。
卞绍京的兵一路一路退,又如前世,退到了皇城脚下。
卞景武若直接攻城,城内数以万计的百姓必然要遭殃,于是,黑甲军如同一只庞然大物,盘踞在百里之外,杀气腾腾的盯着皇城。
驻扎的第二日,萧亘正仰头汇报着军情。
料峭春风吹得人脸颊痒,卞景武懒洋洋的支着长腿,仰躺在一株秃枝树上。
一只胖鸽子正在他胸膛前蹦哒,啄着他随手撒落的谷米,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咕咕咕。
站在树下的萧亘也不知道卞景武在看什么宝贝东西,竟爬得那样高,还看得那样专注,刚才的军报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卞景武把信鸽带来的笺迎着阳光呈到眼前,笺上简笔勾画的轮廓顿时更加清晰了。
一个宫女正捧着一碗寿面,笑嘻嘻的望着他,卞景武指尖划过宫女圆润的脸蛋,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鸽子啄到第十九口谷米时,脖子仰得发酸的萧亘终于轻咳了一声。
“给卞绍京下通牒。”树上传来声音,卞景武把顾时茵画的笺收进贴身的衣襟里,闭上眼:“告诉他,十日后是我寿辰,他若敢耽误我回去吃寿面,我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战书下得这样潦草,也是没谁了。
三日后,交战地被引到了皇城外。
梵音缥缈,古木森天,佛家清修之地,可惜,一墙之隔,兵戈声宏。
寺中老树下的石台上正摆着一盘棋,黑白交错,与外头一样,方寸之间,厮杀的亦激烈。
卞景武还是执黑,太傅执白。
白子敲落许久,黑子没有动静。
太傅瞟了对面一眼,悠悠然道:“心急了?”
卞景武知道,太傅这是又在敲他了。
与皇后一族的余孽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西北武氏一族了。
太后一直按兵不动,放任他与卞绍京较量。
现在卞绍京败局已定,太后自然会派人来与他谈,太傅会来,卞景武一点都不意外。
他从棋窠里捻起一颗黑子,放入棋盘。
太傅又看了他一眼,哼道:“不赢老夫,你今个就别想走。”
太傅算是看出来了,这子座下的石凳像着了火,早就坐不住了,三心二意的跟他在这对弈,还以为他没发现呢!
他越想遛,太傅越不让他遛。
卞景武是把利剑,太傅就是要磨他,将来,朝廷内外远有比此刻更叫人分心的事,他需得处变不乱,才能应对自如。
太傅瞥了眼寺庙外的战况,深以为然。
等太傅再低下头思索如何落子,白子竟是被黑子大杀围剿。
“赢了!”卞景武把捏在手里的黑子扔回棋窠,云淡风轻道:“一年多不见,太傅棋艺有所倒退啊!”
太傅:“……”
“太傅不必忧心,且把我的承诺转告太后,太后定会答应!”
声音传来,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太傅一想到他提的承诺,既觉得妙,又觉得这子太狂妄。
狂妄的子一出寺庙门就把藏手里的东西扔给了牵马等候的萧亘,“去,给太傅泡壶下火的茶。”
罢,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留萧亘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一颗白子,思索着给太傅泡什么茶才最消火。
卞景武才不是为外头最后的决战分心,他早已成竹在胸,现在能叫他挂心的,只有远方的姑娘和那个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