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姑苏夜(五)
自从席风拿回他身为焚骨的天赋,白藏就失去了掌控焚骨天火的资格。
同时,焚玉骨带给他的灵力支持和神魂滋养也在迅速衰弱。
终究是要还回去了。
白藏淡淡一笑,见席风还在眼巴巴看着他,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碍事,别紧张。”
“师尊,你到底怎么了?”席风抓住白藏冰凉的手,“师兄你的神魂很弱,是怎么回事?”
白藏没想到洛无欢连这都,只好又开始胡扯,“啊……这不是彗冲南斗嘛,有点影响而已。”
席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总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白藏怕他又问东问西,急忙转移了话题:“你觉得这个画境怎么样?”
“……魔气太重。”席风现在对魔气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了,稍稍凝神便能感觉到周围的魔气波动。
比如右后方大约五十尺外的花坛里,正有一条魔化蚯蚓往外蠕动着,手腕粗的身躯来回扭动,把旁边的白菊花全都挤进了土里。
“画魔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苏州城一定还有天魔坐镇。”白藏叹了口气,“不知道苏州的百姓们怎么样了,如果魔气侵染至神魂,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会怎样?”
“彻底变成魔。”白藏顿了顿,解释道,“凡人入魔,轻则长睡不醒,重则被魔气所控,成为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直至死去。”
也就是,若不能阻止魔族此次进犯,不仅苏州百姓危在旦夕,整个神州大地的人族都将难逃此劫。
席风不禁想到四千五百年的那一场浩劫。同样是彗冲南斗,同样是魔族来袭,大厦将倾,最后是焚骨燃尽自己,才换来了这人间太平。
“焚骨天火可以烧掉这个画境吗?”席风忽然问道。
完不等白藏回答,掌中就已经燃起明亮的赤金色火焰,朝着身后的花坛扔了过去。
焚骨天火乘风而起,被席风不断催大火势,渐燃成海,吞噬一切。
与此同时,他的灵力也在飞速消耗着。
席风咬着牙算再将火烧大一些,却被白藏强行按下了。
“别浪费了,你就算耗尽灵力也差得远呢。”白藏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还是想办法破境吧。”
席风扶住白藏:“魔物会不会和君行和尚有关?”
白藏略一思索:“的确是在他摆出经书法阵后出现的,那我们去找找他吧。”
正算把机关玄雀叫过来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了白藏的长发。
有浓重的魔气正朝他们袭来。
“师尊心!”
白藏刚要回头去看,就被席风护在怀里,压在了身下。
同时,一只比院子还大的飞蛾贴着他们飞过,洒落的鳞粉像刀子一样,瞬息之间就将席风后背的衣服割成碎片,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所幸飞蛾没有停留,而是直直冲进了火海里,炸成一团混着浓烟魔气的云。
谨慎地等了等,感觉魔气彻底消失了,席风才把白藏扶起来,然后反手摸了一把后背。
那里火辣辣地疼着,鲜血顺着衣裳往下淌个不停。
席风眼前阵阵发黑,却疯了一样地笑了起来:“师尊,你总算把那师徒同命契给断了。”
他好久没这样快意地痛过,竟然有些享受。
以后可以不必再让师尊受伤了。
而白藏却愣愣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角。
他没有断掉师徒同命契。
没有生效的原因,只能是……他已经太虚弱了。
“师尊?”
席风不放心地摸了摸白藏的后背,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白藏收回神来,强撑着笑了笑,“你转过去,我帮你疗伤。”
席风便乖乖转过去,背对着他。
白藏猛地看见那片伤,心里一揪,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他见过无数比这更严重更骇人的伤,却仍是于心不忍。
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白藏才重新睁开眼,纯澈的白色光团凝于指尖,细细将伤口清理干净,再寸寸愈合。
治好伤后,他没有立刻让席风转回来,而是偷偷唤起了他背后隐藏的师徒同命契。
赤金色的法阵如今黯淡无光,果然是失去了灵力支持。
白藏踟蹰片刻,仍然决定要将它重新激活。
他划破手指,算将法阵再次描绘,却恍然发现——
伤口苍白如纸,根本没有血流出来。
“师尊?”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席风疑惑问道。
“嗯,嗯,好了。”白藏急忙将法阵隐去,又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衣服递给席风。
“谢谢师尊。”席风并未察觉异样,迅速将衣服换上了。
“去找君行?”
白藏却摇摇头,指着两条街外的一幢院道:“不急,我方才听见那边有个女孩在哭,你去看看吧。”
“啊?有吗?”席风侧过耳朵,却并未听见什么哭声。
“快去。”白藏催促道。
席风犹疑片刻,但还是去了:“那师尊在这里等我。”
看着他走远后,白藏才转身乘上机关玄雀,往苏州城最暗的地方飞去。
巷逼仄,脚下生着湿滑的青苔。
白藏扶着墙,慢慢向前走了一段,至拐角的台阶处停下了脚步。
有个衣不蔽体的乞丐靠在台阶上睡着,魔气乱七八糟缠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白藏蹲下来,将指尖抵在他眉心上,放出灵力去试他的神魂。
幼的神魂已经被魔气侵染大半,无力回天了。
“……抱歉。”
白藏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另一种眼神。
他的手指没有收回,渐渐的,有无数的浅金色光团从乞丐眉心逸出来,在白藏手中汇聚成半片残魂,干干净净,未被魔气侵染。
“抱歉。”
白藏又重复一遍,然后将手中残魂强行从自己的眉心灌入了体内。
神魂剧痛骤然来袭,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只能勉强坐调息。
乞丐仍躺在他身边,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