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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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不同江河, 湖水汤汤,吞日吐月,雾气蒙蒙,仿佛整片水域再无其他人, 就只有这支孤勇的舢。

    这一架舢就在湖水之中摇摇晃晃前行, 没有人话, 只有摇橹时木浆划动水面的声音。哗啦哗啦, 每一下都让人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也忍不住握紧手中的武器。

    舢上立着的人数不多,全是王镖头带领的镖局精锐,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女性, 法伊莲。

    法伊莲的身形比寻常的大周女子更加高大一些, 一身利落的扮,头发高高扎起, 看起来倒像是个过分俊秀的男子。她腰上配刀,目光炯炯, 看着前方的雾气。旁边的人虽不话, 却也时不时的看一眼这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女性。

    “哦?她这样好看啊?”卫昭听见这段话, 忍不住笑了笑。

    “那可不!”话者一拍桌面,桌上的酒水都跟着一震。他顿时有几分歉意, 讪讪的看了眼面前的金尊玉贵的女性。虽然他一个混迹江湖街头的粗野人家, 也不知晓什么叫贵女,但面前的人,就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就好似书人口中的公主,世家的姐从故事里来到现实。让他忍不住有种面对大人物时, 升起的那种畏惧来。

    话人弯下腰,低声道:“太失礼了……我就是有些激动。”

    卫昭好脾性的笑笑,没有什么,只是给话者又倒上一杯酒,面带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这一句话就让话者松了一大口气,而且卫昭叫的酒,是话人鲜少喝到的好酒。他端起来,嗅着酒香,好半晌,才依依不舍的砸吧了一口,还生怕这一口太多。他舒坦的舒了口气,加上美酒下肚,话匣子就此开来:“法姑娘虽是女子,却着实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她不见丝毫惊惧,立得笔直……”

    雾气渐渐深沉,追出去的人开始心头鼓,有镖师对王镖头道:“我们未知那船工的真假,不定是那船工早就投靠贼寇,故意使诈,引诱我们前来,将我们一网尽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口,士气不稳,就连艄公摇船的速度都跟着减慢几分。

    王镖头犹豫不决,但他是领头人,自然不能泄露分毫担忧来,只是道:“让人先用望远镜看着远处,我们继续往前,若是过了一刻钟还未有踪影,咱们也就算是仁至义尽,这便道回去。”

    众人面面相窥,又只得应是。倒是法伊莲沉吟片刻,问道:“若是我们回去后劝船老大绕开这片航路,避开贼寇不成么?”

    法伊莲此前帮忙救人,水性颇佳,再加上她的主人看上去也是一位颇有来历的贵客,王镖头也就不顾及法伊莲奴隶身份,答道:“平吉湖七百里,不同寻常湖泊,风浪大时,阴风怒号,商旅不行。航路都是前人耗了许多功夫趟过来的,没有暗礁漩涡,又会经过湖中三座岛以作补给,若是偏离,耽误行程也就罢了,怕的是恐怕不知要迷路到何处去,若是撞上暗礁,那就是船毁人亡的事了。”

    所以改变航路自然不可行,要么道回府,要么就孤勇前行。然而无论是商船主人,还是法伊莲自己,都不可能走回头路的。

    法伊莲闻言,眉心微蹙:“那这些人……”

    她话音未落,前方已有人兴奋高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就在前方,是一舟,看起来是殿后的。船上有一个人,被反绑了手,应该就是那船工的人了。”

    “我看看!”王镖头也顾不得法伊莲的话,他身为镖头,护镖没有一百趟,那也是有□□十趟的。跑镖这一行,靠的从来都不是武力,而是对商路的了解,对沿路各个山头的点和人情。双拳难敌四手,真要一路过去,那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因此他一拿过望远镜,先看的便是船头的旗帜,以判断这伙人到底是哪个山头的。

    只是这一看,脸色就先是一沉。

    “是不认识的旗。”王镖头低声道,他沉吟片刻,这才又道,“难道真是那些奴……”他警惕的看了眼法伊莲,沉默不语,脸色变换,只是肉眼可见变得更难看了些。

    法伊莲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入眼中,不言不语。旁人更是眼巴巴的看着王镖头,盼着他能拿个主意,而最早看到人影的那个镖师年轻气盛,忍不住道:“对方也只一舢板,才只三人。我们正好可一网尽。”

    “可若是敌人布下的疑阵,故意引诱我们,要将我们一网尽又如何?”有一人低声道。

    “我们干掉他们倒是不难,万一他们人数众多,跑一个,又来一群,那我们岂非不是自讨苦吃?”又有一人道。

    一时间,周围人都不话了。

    倒是王镖头环顾四周,见众人萎靡不振,于是开口道:“我等做镖师的,原本就是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死怕什么?”他见周围人士气上涨,方又道,“只是我们的工作不是旁人的船,也无需为旁人出命……”

    周围人便也明白了王镖头的意思,纷纷应是。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法伊莲开口了:“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王镖头顿时看向了法伊莲。

    “镖头当时的脸色可难看,是担心法姑娘给他下套子呢。”话人感慨道,又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起来。

    “哦?”卫昭笑了笑,“她的嘴皮子么,向来是利索的。”

    话人顿时哈哈笑起来:“可不么!”

    当时薄雾蒙蒙,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衣裳都被这雾气湿透了,又没有驱寒的法子,更觉得寒冷。法伊莲却浑然感觉不到一般,道:“我是海上出身,自觉还有几分水性。不若就让我前往一探。若是能救人,那便救,若是救不了,那也可以探探情况。以免此后贼寇来袭。”

    王镖头没有话,法伊莲又道:“王镖头思虑深远,但我这命,扔了也不可惜,不是么?”

    这话一出。

    卫昭闻声蹙眉:“她当真这么?”

    话的镖头已然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着身子,道:“可不么。她的也有几分道理,她是奴隶,又影响不着其他人。”

    卫昭冷冷一笑:“她的命贱不贱,贵不贵,是我了算。我她贵,她便贵。”

    她堂堂长公主的奴隶,比起什么王镖头,李镖头,可贵重多了!

    话人没听见卫昭的话,只又续道:“法姑娘这么一,镖头便同意了。”

    “你当真不要旁的器物?”虽是同意了,但王镖头见一姑娘家涉险,也多少有些抹不开脸,于是尽可能的给予法伊莲帮助。

    “不必,下水不便,只需一匕首即可。”

    法伊莲摆摆手,将匕首咬在齿间,一跃而入。只听得干净利落的一声响后,便再无声息,水面之上连一个水泡都不见起。在这船之上的人,也是常年在水路讨生活的,见状立时便有人道:“这水性,还真不是吹牛的啊。”

    王镖头有些焦虑,叫了声闭嘴,又夺过望远镜来看。

    “发生了什么?”卫昭问。

    镖师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卫昭顿时觉出了几分失望来,她愣了一会儿,这才又道:“……她没受伤?”

    “受伤?哈!”镖师眉飞色舞,拍案叫绝,“何止没受伤,她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了出来!没有引起一个人的警觉!!这不是神乎其技又是什么。”

    “她抓着船老大从水里冒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们都吓了一跳,她还朝我们笑了一下……”

    镖师喋喋不休的着话,卫昭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地方。

    他们如今在船舱之中,这里是大多数人进食和交谈的所在,因为龙蛇混杂,卫昭向来不会踏足这里。她们花了钱,住在最顶层,自然是不想与这些下等人混在一处的。

    而今天,是因为法伊莲将人救了出来,因此船老大做东,一方面以作感谢,另一方面则是提升下士气。

    夜晚时分,船随着波浪微微摇晃,头顶灯火在玻璃灯罩里晃动着。不知是谁弹起了琵琶,又不知是谁敲起了鼓,有人用筷子敲着碗,随着节奏唱着歌谣。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甩着袖子跳着舞,鞋面在满是油脂的甲板上敲出鼓点。

    笑声、哭声、酒碗撞击声,人声,交融在一起。

    这是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府完全不同的人间烟火。

    而就在这片烟火色中,被人们包围住的那个高个的女人回转头,朝卫昭露出了一个笑容。

    爽朗又明亮的,

    明晃晃的,

    像是火光,又好像是阳光,灼烧了卫昭的眼睛。朦胧之中就好像是有一只轻盈的鹿跃起,从高处落在她的心脏处,带动着她心头也跟着猛地一跳。

    或许,法伊莲钻出水面,朝王镖头露出的那个笑容,就好像卫昭眼下里看到的那样。

    卫昭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要:  这是一只蹦跶的鹿。

    我们要慢慢看卫昭脸,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