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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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伊莲牵住了卫昭的手。

    身为奴隶, 或许应,是卫昭给予了她这个权利。

    但是在这种时候,酒香四溢,歌舞洋溢的时候, 谁会在乎呢?谁会去理会呢?

    她们两人一起跳动起来, 彼此看着对方, 轻盈的旋转, 是京中流行的胡旋舞。她们跳的很开心, 周围人起哄之声也极大,在一个回旋之间,卫昭看到了靠着门栏,面露羡慕的宋思思。她的爱侣与奴隶, 阿棕就默默的站在宋思思的身后, 沉默的看着他们这些人。

    仿佛一切热闹都与她毫无干系。

    但这仅仅是一晃眼的事情。卫昭很快就被法伊莲扯了回去,她看见奴隶绿色的眼睛牢牢的定在自己的身上, 那双眼睛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奴隶。

    卫昭有些无奈,她不明白奴隶为什么对这件事这样的执着:“是是是。”

    随后奴隶就笑了起来:“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卫昭眯眼:“你在想p吃。”

    “好吧。”奴隶微微垂下眼, 就好像大狗委屈的垂下了软乎乎的大耳朵。

    那一瞬间, 卫昭莫名的有种冲动想要揉揉自己奴隶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卫昭看了眼法伊莲支棱起来的蓬松的头发, 想着它们不久前还被湖水浸透过,就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手。

    我一定是魔怔了。

    卫昭想。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 卫昭才醒过来。醒过来的一瞬间, 卫昭嗅着空气中清淡的花香有些发愣,她扭过头,看着阳光从窗户间洒落下来,金色的灰尘在光线中跳跃着,缓缓的下落。空气有着水面鲜明的湿气, 可是被褥却还是带着阳光暖融融的气息。这是此前奴隶特意在炭火边烤过一遍的,卫昭缩了缩身子,想把自己埋入被褥中。

    时间似乎过得很闲散,这是身在深宫和在公主府里从未有过的感受。

    卫昭都恍惚觉得自己当真是来游玩的纨绔,什么都不必想,也什么都不必担心……

    “阿显。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明有问题了。只有无用的蠢材,废物,才不需要去想什么,因为他们只需要当好牲畜一样的自己,去做每日都不停重复的事情就可以了。”母皇的声音仿佛幽灵一般在卫昭的耳边响起。

    卫昭的脸色白了白,她捏紧了自己的被子,随后猛地翻身起床。

    一抬眼,正好与端着热水的法伊莲四目相对。

    “你醒了?”法伊莲眼睛微微弯起,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今日很早。”

    “……不早了。”为什么自己贴身奴隶会出这句话,好似她每日都骄奢晚睡一样。卫昭揉揉自己的额头,低声道,“不早了,也不能……”

    不能每日里坐着无所事事像个富贵闲人。

    不能放空自己,像个只会吃草干活的牲畜。

    卫昭抬眼,对上了法伊莲。法伊莲正在倒水,她认认真真的,干活的时候总是带着专注,哪怕是这样的事也如此。

    “给。”温热的毛巾送过来了。

    棉花也是前三代才发现的东西,如今市面上不多见,价格也不便宜。卫昭接过,擦了擦脸,这才回过神来,道:“哪里来的?”

    “商船主人给的。”法伊莲回答,她接过毛巾,又端过了漱口的茶水,“他想请你去谈一谈。”

    卫昭的神智已经尽数回归了,她眨了下眼,在法伊莲行云流水,驾轻就熟的服侍下更换了衣物和鞋袜,最后坐到了桌旁,笑了笑:“谈?谈什么?是我谈,还是你谈?”

    法伊莲抬眼看了眼卫昭,见她面容不善,似有不喜,有些不解:“我既是你的人,自然是你去谈。”

    言下之意,也就是,于诚真正想谈的人是法伊莲。只是碍于法伊莲奴隶的身份,也需得在主家那里过一个明路。

    卫昭见法伊莲心头清楚,却又偏生对这种可能奴大欺主的事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眯起眼,话间却带上了一点试探:“你想去?”

    法伊莲歪了下头,似在思索,片刻后方才答道:“我既不知他们的意图,便也谈不上什么去与不去的话来。”

    卫昭见状,点点头:“那他们想做什么?”

    法伊莲顿时展露出几分茫然来:“他们的模样也不似要主动攻击的。我也不知晓。”

    卫昭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她扭头看着窗外。此时春光正好,湖水平静,但极目望去,也不见远处青山楼台。这片湖太大了,大到自成一体,他们在这湖水之上,仿佛脱离了大周的控制,成了一个的,不受约束的国度。

    可是,这始终是在大周的国土之上。大周纵横四海,又怎会对这样一个湖泊低头?

    再大的湖,比起四海,那也是一汪稍微大一些的池塘罢了。

    “吃完早膳再去见一见。”卫昭下了决断。

    法伊莲看了看外面,迟疑道:“……不是午饭……?”

    “闭嘴!”卫昭咬牙切齿,盯住面前这个不会话,也不会讨人喜欢的奴隶,“总之,吃完饭再去。”

    法伊莲哦了一声,她站起身来:“我去厨房让人做饭。”

    卫昭嗯了一声:“那便上双下角子、莲花肉吧,再一碗碧米饭。”

    法伊莲顿了顿,又道:“主人,这样吃下去,财物很快就没有了。”

    卫昭沉默,她的眸光从法伊莲的脸上,转到她腰上的荷包,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她才道:“……无妨,你去吧,财物……会有的。”

    法伊莲顿时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我们要去抢劫吗?还是去乞讨。”

    “……都不是,你可赶紧闭嘴吧。”卫昭扶住额头,只觉得头痛。

    很快,法伊莲的声音就继续传来:“还是你算出你的身份?”

    卫昭猛地抬头,法伊莲还维持着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在看到卫昭的表情后,法伊莲靠近了些卫昭。卫昭有些不自在的挪了下身子,她从法伊莲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但……明明她才是主人,她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为什么在奴隶不赞同的样子前,她会……

    啊……

    卫昭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从奴隶的表情之中,看出她到底想要表达出什么来了呢?

    她原本不需要这样的。

    奴隶是人,可是连下等人都算不上,从来只有他们来揣测主子的心思,哪有主人去在意,去揣测奴隶的心思呢?

    法伊莲大步上前,半跪在卫昭的身前,她伸出手,抓住了卫昭的手。

    卫昭的手指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她垂着眼睛,没有让眼底的情绪泄露出来。奴隶的指腹是温暖又干燥的,带着一点熟悉,又一点陌生。

    自从她们离开森林,牵手的次数已经日渐减少了,仿佛从两个互相依靠只有彼此的动物,陡然之间就套上了人皮。

    曾经消失过的东西,又突然之间回到她们身上,主人和奴隶,长公主与贱民,决断者与执行者。她是她如今最趁手的工具,最体贴服侍的下人,最忠心的臣子,最信赖的旅伴。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卫昭的眼睫眨动了一下。

    除此以外……

    可是除此以外,她还需要什么吗?她还需要面前这个人,充当她什么样的角色,又以怎样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呢?

    那一瞬间,前一晚的快乐景象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她想起那双在烛火下摇晃着水色的柔和绿眸,但也仅仅是那一刹那,这样的景象就好似水面被划开了褶皱那样,所有的景象都消散开去。

    卫昭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没有挣脱法伊莲的手,同样的,她也并没有回握对方伸过来的手。她看着法伊莲的眼眸:“我们的目的,始终是尽快赶到海州。所以,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法伊莲眨了下眼睛,她那一向清明而沉稳的绿色眸子里难得出来了疑惑与迷茫。她的奴隶一向是个聪明的,卫昭明白,在看到对方不解的神情时,卫昭依然不得不承认,她感觉到了愉悦。

    卫昭勾起了唇角,她难得耐下性子来:“如果前路上的水贼们是一个避不开的风险,那我们就想办法避开他们。”

    法伊莲站在了门外,她刚从厨房出来,传达了长公主那挑剔的口味。

    “鱼肉只能取最嫩的哪块?菜只能取芽?嚯,这可……”圆圆胖胖的厨师哎哟了一声,看看法伊莲,压下了马上要出口的嘲讽,摆了摆手,“行,我知晓了,只要你们钱给够,怎样都可以。”

    很快法伊莲就被赶出了厨房,她也不恼,只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卫昭所的话。周围的船工见了她,知晓此前她的壮举,都跟她道好。

    法伊莲点点头,没有话。她只是往前,但很快她就听到了叫骂声,法伊莲探了个脑袋看了一眼,还是那个昆仑奴。他被骂的场面已经很常见了,就连最心善的人都已经习惯不做理会,法伊莲也不理会。只是她回过头时,却看见阿棕也靠着栏杆看着那个昆仑奴。

    法伊莲没有招呼,神色自如的从阿棕身边走过。

    “你叫做法伊莲?”阿棕道。

    法伊莲转头对上阿棕冰蓝的眼睛,点了点头。

    阿棕又道:“这不是大周的名字,是你的真名吗?”

    法伊莲啊了一声,回道:“是的,你呢?”

    阿棕抿着唇,许久后,她的嘴角才浅浅的抽动了一下,好似要勾出一个笑容,却最终拉出了一个像是哭泣的表情来:“没有,我没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而面前这个高挑的女性则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来:“你不是叫做阿棕么?它就是你的名字啊。”

    当然,

    阿棕垂着头,握紧了自己的手。

    当然不是了。

    “我明明有一双蓝眼睛和黑头发,但我为什么要叫做阿棕呢?”

    阿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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