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论卫昭愿意与否, 日子都要照常过。昨日里一夜的风吹雨,虽然没有电闪雷鸣,但也是卫昭往日从未经历过的凶猛。
卫昭心中是害怕的。
神都虽然水路畅通,但地处平原, 四周山势呈龙腾虎跃之态, 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在大多数时候, 都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狂风都少, 更不必如昨晚那般,风涛之声声若雷霆,而卫昭身在屋中,却觉得自己仿佛蜉蝣一般。
身边没有其他人, 哪怕烛火烧得正旺也没有什么用。
浑浑噩噩间, 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睡着。醒时,她听见了细碎的声音, 似乎人在做着什么。
是法伊莲吗?
可是法伊莲干活从不会有什么声响。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按下来,她轻轻的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用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道:“你倒舍得回来了?”
声音陡然停住了。
卫昭等了一会儿, 没有等来那个胆大包天的奴隶径直走过来的声响, 反是带上了一点畏惧。卫昭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猛地睁开了眼睛。
青纱帐外, 一个丫头正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
卫昭陡然觉得后怕, 后怕之后又是怒火涌上。她猛地坐起身,揭开帘帐,目光落在丫头的身上,带着审视。
“你是谁?法伊莲呢?”
“我,我是家主派来伺候姐的。”丫头显然受过很好的训练, 虽然惶恐不安,却也口词清楚,颇有条理的回答。她垂着头,是很守规矩的模样。
“法娘子昨夜守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去歇息。她吩咐了奴婢应做哪些事……”
言下之意,便是她是受了法伊莲和金掌柜的双重保证的。但卫昭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表情缓和了一点,道:“她守了一夜?”
分明是大半夜。
但丫头显然是个伶俐的,当下便道:“可不是么,昨夜风大雨大,大家都巴不得赶紧回屋呢。法娘子却道担忧姐,因此要守着门。”
于是卫昭的脸上就多云转晴,笑了笑,她看着面前的丫头,也就觉得对方是个知情识趣,又善解人意的伶俐丫头了。
她点头道:“她辛苦,你也辛苦了。”
丫头便知晓自己拍对了马屁,当下喜形于色,叩首道:“奴婢能伺候姐,是奴婢的福气。”
若是法伊莲,她就不会这样用谦卑而讨好的语气话。她素来就是个骄傲的人,她会心的讨好,会让人感觉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是那些表现,都是出自她本身的意愿,出自,她个人的意愿……
两相对比,丫头的辞就显得不那么真诚。卫昭的脸色重新沉下来。
丫头不知自己哪里重新惹恼了人,心中不安,只得垂首不语。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卫昭一声悠悠的叹息声。
“罢了,服侍我起身吧。”
卫昭从就被人服侍着长大的。在面对丫头时,自然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可与法伊莲一比,卫昭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起来。
衣饰需要卫昭拿主意,不话时显得过于沉闷,话时又没有什么主意见解,只徒增笑话。
卫昭知晓,这其实无关这丫头,奴婢们总是会往好听了话。辛苦攒了银钱,留给自己做家私,因而可以去面对很多的刁难。卫昭都知道,没有人愿意去无限制的迁就人。除了……
卫昭垂着眼睛,可是,若是感情需要对等,那就未免太奢侈了。
卫昭胡思乱想着,直到丫头收拾好了,这才随着她出门。许是见卫昭不话,颇有纵容之姿,丫头话时也就放松许多。
“姐,早膳已经备好。”她扶住卫昭,见卫昭面容从容端庄,忍不住心生向往。她在金家做工多年,也接待过不少的女眷,否则也不会被主家派来伺候卫昭。
但遇到的所有人里,卫昭和旁人都不一样。丫头悄悄的看她。而卫昭踏出门后,又愣了片刻,问道:“她去哪里歇息的。”
丫头一愣,顿了一会儿,见卫昭面露不愉之色,这才反应过来的是谁。她急忙但:“我叫法姐姐去了那边的屋子。”
卫昭朝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去,脚步一转,径直朝那处去,只是话却带着阴云:“法姐姐,你与她,很熟吗?”
丫头顿时不敢话,垂首不言,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而卫昭敲过后也就不再,走到法伊莲的门前,只是盯着那道门扉,许久也不动弹。
丫头心中疑惑,却也知晓此时便应装作不知。
过得片刻,卫昭便叹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此时门扉轻响,开来。卫昭转身,却见法伊莲站在背光处,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有点翘起来,眼神中都似乎带着没睡醒的迷茫。
只是在注意到卫昭的那瞬间,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法伊莲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徒劳无功的往下压了压,而另一只手则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似乎这样能让自己看得更为整洁一些。
看到法伊莲的这个动作,卫昭下意识的笑了笑,心中此前积攒的那些情绪都在无形之间消弭不少。
“你已起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得我好似会睡到日上三更似的。”
“啊,不,不是”法伊莲摸了摸鼻尖,“昨夜风雨大作,我猜想你应是没睡好的。”
“睡得好也好,不好也好,不都是要做事的么?”卫昭道,故意叹了口长气。
法伊莲摸摸自己的头发,又理了下衣襟:“你先用早膳,我随后就到。”
在这海州城中,虽然金掌柜是卫昭的人,但终究是人心难料,卫昭绝不可能完全放心金掌柜的人。
这个道理卫昭明白,法伊莲也明白。两人头一日里闹了脾气,但这种时候又都摒弃前嫌,互为依靠,同时又互相信赖。
卫昭点点头,看着法伊莲的模样,略一沉吟:“无妨,你且再睡会儿也好。”
法伊莲闻言抬首,看了眼卫昭,眼中闪过一点笑意,她点了点头:“我很快,等我。”
两人互望一眼,俱又别开眼,各自道别。
丫头扶着卫昭,心翼翼,她刚才被敲过,因此格外注意,不敢擅动。只是她没料到,两人方走过院,卫昭就侧头问她:“你觉得我那奴隶怎样?”
怎样?目无尊卑,话时直盯盯的看着人,半点不知道回避。话更是如此,连个敬语谦称都没有。若是金家这样的人家,只怕早就丢到囚室里教育个十天半天,鞭子得断三根才能放出来。
姑娘低眉顺眼的道:“法娘子忠心为主,奴婢是极为敬佩的。”
“为主?难不成换个主人,她也这般忠心么?”
姑娘:“……”
如果不是为了卖身契和银子,她真的不想伺候了。
所幸卫昭也心里有数,更何况她眼下里心情颇为不错,因此也未多,只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人与人就是不同的。”
丫头听得一头雾水,忍住了满腹的牢骚,只低声应是。
卫昭满足了,一路和善至极的吃了早膳,丫头也趁机给金掌柜递了信。
金掌柜早就等候多时,规规矩矩的立在外面,见法伊莲进去了,又见卫昭被法伊莲扶着走了出来,这才急忙上前一步道:“余刺史到了。”
“刺史?哦?他还挺有空的么。”
金掌柜干笑一声,不敢作答。
此前卫昭不欲使人知晓是公主驾临,因此旁人又要藏着身份,又要好生接待。再加上长公主貌美如花,云英未嫁,难免不少人起了许多心事,负责接待的,都是年轻一辈的少年少女。
满是花花心思,满是甜言蜜语。
卫昭见得多了,应付起来也容易,话更是滴水不漏。
余锦业急匆匆走上前来,朝卫昭行了一礼,硬邦邦的道:“殿下,臣知罪。”
卫昭微微一笑:“爱卿何罪之有。”
余锦业拱手道:“城中出了这样的事,臣定会严惩不贷。”
“那你便要跟金掌柜道歉了,城中恶贼,与我有什么关系。”卫昭撑着头,张开五指,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指甲。
金掌柜暗自苦笑,卫昭这一副将自己摘出来的样子,而他既然报官,那自然就不能善了。这是逼他与余锦业决裂啊。
金掌柜朝余锦业拱手道:“刺史大人,我等在海州城做生意,虽得蒙圣恩,担了个皇商的名头,但生意就是生意。生意人就讲究一个安稳和气。这海州城的生意可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余锦业直起身,并未回礼,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此事我定然给金掌柜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卫昭直起了身,笑:“此事我虽然不懂,但既然如此,那我也来掺合一脚。余刺史想要什么样的做法,金掌柜又要怎么样的满意?”
金掌柜眼睛都瞪大了,若非是因为眼前人是公主,他可真想把眼前这个挑拨离间的女人给赶出府去。
作者有话要: 我想存文………但是,我两天没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