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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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伊莲悄悄的从屏风后走出门。门外的厮早就翘首以盼了, 他看见法伊莲的身影,急忙躬身垂首了个喏,压低声音道:“阿棕姑娘已经在外面了。”

    法伊莲闻言,又顶开一点窗格, 往里看了一眼。卫昭还懒洋洋的坐在座椅上拱火, 她这出完全是为了吸引余锦业的注意力, 怎么胡闹怎么来, 就是为了给她留下一点时间。

    这个公主惯来是会装可怜, 也惯来都聪明伶俐,将所有心思都隐没的。法伊莲从很的时候就知道这点。知道她那副伪装外表下的心计,也知道有的时候,她狠起来尤其狠, 哪怕对象是她自己。

    不, 或许,正因为是自己才尤其的狠。

    可是……

    “……也好歹依赖一下我吧。”法伊莲低声道, 她很快回转头,示意厮带路。

    阿棕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看到法伊莲的时候, 她脸上立刻展露出笑容, 急忙上前来, 道:“昨晚我们审了个人。”

    法伊莲挑了下眉,她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么快就招了?”

    既然人派出来, 那自然也得做好被抓的准备, 如果消息来得太过轻易,法伊莲就要判断这件事是否有猫腻了。这种判断,阿棕做不到,但法伊莲却可以。

    阿棕勾了勾唇:“我学过一些审问的手段。”顿了顿,她想起此前最开始时, 朱迪斯不确定的表情,于是又补充道,“江湖上的手段。朱老板也好。”

    某某也好,这种仿佛某个店铺宣传一样的法,让法伊莲一愣,对阿棕侧目以对。她勉强笑笑,觉得眼前的姑娘有种要走歪路的感觉。但此刻还是情报重要。法伊莲便将教育孩的想法暂时抛到了脑后,道:“他了什么。”

    “黑旗在城中有据点,抢劫而来的东西都会放在城中买卖,多宝阁也是其中的顾客。有时候也接一些黑活。他这次是有老板不喜欢朱迪斯。”阿棕快速的了,随后又露出了一点疑惑来,“他应该就知道这么多了。我用了许多手段,也没有逼出更多的话来。”

    也就是,这次事情不是针对多宝阁。

    法伊莲听闻,也跟着笑了笑:“既然事关朱老板,那么,朱老板如何来?”

    阿棕眨了眨眼,她回想起灯火下的朱迪斯。女人身着黑衣,在充满血腥气息的房间里神情自若。

    当时阿棕收起手中的工具,看着朱迪斯,朱迪斯朝阿棕摊了下手,再叹了口气:“奴隶,我是个商人。商人总是以和为贵的。当然了,有的时候也不得不使一些非常的手段,但那是对待敌人。而至于我的敌人么,那可就真是太多了。但再多,也还没有到得罪的势力可以直接在金掌柜的车夫眼皮底下掠人的地步。”

    阿棕隐约感觉到朱迪斯的这番话不是给自己听的,而是借助她的口给别人听的。但她依然被她话中的另一些词吸引了注意力。阿棕皱起眉头,从怀中掏出了凭证,道:“我不是奴隶,我是一个自由人。”

    于是朱迪斯勾起了唇。

    女人是个典型的异族,笑得时候总是充满了不符合大周人习惯的放肆。她点点阿棕的心口:“但你的心还套着锁链呢。自由不自由,不是纹身决定的,也不是一张纸可以定的。”

    阿棕鼓起脸颊:“你的我不懂,但我现在是自由的。”

    朱迪斯笑起来,朝她吹了口气:“你是,那就是咯~”

    阿棕回过神,看着法伊莲,将朱老板的话一一道来。法伊莲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抬头看天。朱迪斯的意思很明显,她被人盯上了。此前的朱迪斯算是一步暗棋,却不想这枚棋子还未落到棋盘上,就先被对手拦截下来。

    那,这步棋就此废掉了吗?法伊莲垂着眸,她的眸光闪动,暗沉得就好似如今这天色昏沉,风雨将袭的天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悠然对阿棕道:“我要去找朱迪斯。中间怕是得耽误不少时日,这段时间,殿下就先交给你保护了。”

    “什,什么?”阿棕瞪大了眼睛。她已经习惯法伊莲与卫昭两人形影不离了,此刻突然让她来贴身保护卫昭,阿棕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法伊莲拍拍她的肩膀:“你就,我去找朱迪斯了,她会明白的。”

    阿棕跺了跺脚,她看着法伊莲,知晓自己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于是又期期艾艾的道:“那,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法伊莲笑了笑:“或许此间事告一段落我就会回来。”

    阿棕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到底不敢多想,只是期期艾艾的往回走。而不久后,余锦业出了门,丫头出来,左右看了看,见到阿棕,这才朝她招了招手:“来”她看看左右,“法娘子呢?”

    阿棕摇了摇头。

    丫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点不满,又道:“姐召见。”

    阿棕便径直进了去。卫昭正靠着软枕,扭头看着窗外。昨夜一夜风雨,但今日里的天气似乎也并不好,阴云沉甸甸挂在天际,好像随时就会倒倾下来一般。听到脚步声后,卫昭先是懒洋洋的笑了声:“倒是知道来。”随即感觉到了不对,立时回转头。

    阿棕见卫昭目光犀利,而在看到她后,这才缓缓的放松下来,却再没有此前那副懒洋洋的状态了。阿棕心中莫名的滋生了一点羡慕,卫昭则问道:“她呢?”

    “法伊莲,她要去朱迪斯那里。”

    卫昭一顿,坐直了身子,目色凝重。她唇动了动,阿棕耳聪目明,隐约听到一句“她在避开我”,但很快就没了声音。她看到卫昭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她做得很是隐蔽,但阿棕是习武之人,自然能感知。但她什么也没有,只是安静的等候着。许久后,才又变成此前那个高傲而端庄的长公主。

    “我知道她的性子,她让你传了什么话。”

    阿棕急忙将此前过的话又重新了一遍。卫昭沉默,她重新扭头去看远方,直到许久后,才又再转头,声音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委屈:“予知晓了。”

    阿棕闻言,突然也有些伤心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你别伤心……”

    “伤心?”卫昭浅浅的笑了声,又摇了摇头,“朱迪斯这步棋子已被发现,旁人拿我没有办法,难道还拿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异族商人没办法么?借口办事也好,若是朱迪斯本身就不干净,那就更好,或是抓或是杀,最好不过她畏罪跑了,离间我和她。总归能让我投鼠忌器,一时再无法去寻找其他人来做事。”

    阿棕闻言,似乎才明白过来法伊莲为何沉默过后,当机立断。

    法伊莲是跟在卫昭身边,见过很多事,经历过很多风浪的。可若没有朱迪斯的提醒,法伊莲也不会第一时间下了决断。法伊莲尚且如此,朱迪斯又是如何呢?

    阿棕忍不住想,她有些走神。但所幸卫昭也有些走神,她虽然着话,但这些话,其实阿棕听不听也不紧,与其是给阿棕听的,不如,她分明就是给自己听的。

    “她去找朱迪斯,能在第一时间安抚住朱迪斯,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为这着棋争夺一些回旋的余地与空间。她知道如今我缺的就是时间。她愿意为我争夺这些时间。而我……也能为她争夺一些时间。”

    卫昭闭上了眼睛,大周人对异族的认知不如对大周人面容那么鲜明,往往是靠着衣着、发色和瞳色来分辨。法伊莲与朱迪斯模样虽然不同,但身高相仿,发色与瞳色也一样,略作变装就能混淆旁人的视线。而今她和卫昭自己,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很多。

    卫昭是明白这些道理的,而法伊莲了解卫昭,自然……也不必多,就能让卫昭认同她,甚至无可责怪,甚至主动配合。

    可是道理是道理,而情感却是情感。

    有些道理,明白得再多又如何,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卫昭咬着牙,轻轻的磨了磨,法伊莲跑了。因为卫昭不愿意付出自己的感情,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感情这种东西……

    “如今这样还不够吗?”

    若是法伊莲在自己面前,卫昭定是要这样问她的。还不够吗?她给她信任,给她自由,权势也好,财富也罢,卫昭从不吝啬对待自己欣赏的人。她又不是那等骄奢淫逸之人,她的身边,能够得她允诺,上她凤榻的人,这样的殊荣,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可是她的奴隶,她的区区一个奴隶,就是可以这样,走得干脆利落。

    她知晓自己的奴隶素来是骄傲的。她也知自己的奴隶是有个有始有终,不会因感情而做傻事的人。那,是不是有一日,待到此间事了,她就会抽身离去,再也不回来。

    “法伊莲会不会不回来了啊。”阿棕忧心忡忡的问道,她听到法伊莲的回答,可是她想,若是自己的话。有一艘船,有自己的家人,那么……她多半也不会回来了吧?

    “不会的。”卫昭端着自己的脊骨,她垂着眼眸,又是迷茫,又觉得从心中泛起一点点恐慌。

    “她不是那样的人。”卫昭低声道,不知给阿棕听,还是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