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能这么做了之后，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临渊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周身被两片耀眼的光芒同时笼罩着，而他的意识被三股力量互相拉扯，把他的思维搅得一片混乱。

    不然他早该发现，那女子身上的致命伤，伤口中间宽、两侧细窄，明显是利剑所刺出来的，并非刀伤。

    ——一处错，步步错。

    等那两团光芒冲撞、消散之后，临渊一双不知何时变成血红的瞳孔之上，有暗紫色花纹浮动。

    他入了魔。

    而魔，是没有理智的。

    他恨，他怨，他怒。

    所以当他再次看见那个黑色身影的时候，如滔天巨浪般的怒火和怨愤瞬间将他席卷。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剖开她取出那颗蛋，为什么要把他养大……

    虽然临渊有千百个为什么想问眼前的人，但最后出口的也就这么几个字而已。

    明明那是他的予名者，他愿意为之而战、为之而死，可——他宁愿知晓一切，哪怕自毁元神、留下这具躯壳继续守护他的予名者，也不愿被蒙在鼓里，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度过一天又一天。

    鬼凤一族破壳时，蛋壳会化作独属的武器，伴其一生。

    临渊也有，只是曾经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每次仅是想起就会觉得一阵没由来的恐慌，于是他从未用过。

    而此时，他手中持着一柄通体漆黑、表面却泛着阵阵银光的利器。

    利器主身似剑，笔直、带有倒三角的凹槽，每过三寸就会往旁边两侧分别延伸出弯钩一样的分支。

    单从模样上看，就知道是个杀人的绝佳物件。

    它被所有者紧握着，狠狠地往另一人毫无防备的后背、捅进了心脏、又刺穿了前胸的皮肉。

    神是没有形态的，皮囊模样皆是神力幻化，所以也不会有血。

    但那时，临渊分明感觉到有什么火热的东西淌到了他的手上。

    大地震颤，天空旋转变换。

    ——万物俱灭。

    被那种超越了这世间一切的力量撕碎的时候，临渊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突然浮出了一个画面。

    他被一个人轻柔地托在掌心，那人的面容模糊，唯独那双湛蓝如碧海晴空的双眸异常清晰。

    那双眼里含着泪，眼皮一眨，一颗似乎氤氲着天地气息的泪，就掉落下来、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这幅画面随着泪水落下，像被荡开的湖面一样变得模糊，到了最后，所有的光芒、色彩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周围死寂的黑暗。

    “唉……”

    这一身叹息，宛如山崩地裂的巨响，将临渊的意识从混沌中直接震得清醒异常。

    “谁！”

    身至黑暗，但临渊却很清楚地感知到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他下意识想取出伴生武器作好防备，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

    不仅仅是手臂，他的双腿、头颅，都无法动作，就好像……他的身体根本不存在了一样！

    空间里那个异样的存在似乎感知到了临渊的慌乱，“它”再次开口。

    而这一次，它靠得近了很多，临渊几乎能感觉到，那股充满不详意味气息里的森森寒意，闻到它所挟裹着的浓郁血腥味。

    “百密一疏，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它的声音听起来十足的怪异。一会儿沙哑缓慢，好似已到垂暮之年的将死之人，一会儿却又清脆稚嫩，明明就是四五岁孩童才会有的嗓音。

    临渊不知道它在什么，于是也不算接话。

    “错了一个，于是想拿这里所有人的命来补，真是算得好啊。可是——”

    它靠得更近了，临渊已经能听到自语间夹杂着的粘稠声，就好像话的“人”没有作为支撑的筋骨皮肤，只是一团粘腻的肉，于是舌齿声带碰撞发声时，就带连起了破碎的肉和血似的。

    大约是因为幻想得太过具体，临渊感觉血腥味已经比之前浓了一倍不止，逼得他快无法再保持此刻强撑的冷静。

    还好，它没有继续折磨临渊的算。

    临渊只感到双眼一凉，从远处开始，柔和的白光驱散了黑暗，他终于能够视物，只是却依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四周一片雪白，空得让人心慌。

    “过来。”

    临渊别无选择，心念一动，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往前拖动，瞬间，他已经跨越了极远的距离，来到了它的面前。

    那是浮在半空的两颗血红色珠子，大和形状让人有一种不愉快的联想。

    像是为了印证临渊的猜想，两颗珠子滚动一转，同样是血红的瞳眸就对上了临渊的视线。

    “我借你眼睛观万物轮回，明明是想让你斩了那些东西，可你却伤了他。”

    这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临渊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所的“他”是指谁。

    “可莫连杀了我的……我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对于临渊是很陌生，他出口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会儿，可此空间里的另一人却没空闲去在乎他的心情。

    “莫连？哈……他这名字可真有意思。”

    两只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临渊。“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你看见了多少，但……有个瞬间，你身上的另一股气息挡住了我的视野，你所见之事，并非全貌。”

    它此刻的声音轻柔如呢喃，一字字却像细针钝刀戳进了临渊的心里。

    他活到现在，唯一珍视的、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鬼凤一族，绝不会让自己的予名者、在自己眼前受到一点伤害。可这么多年来，唯一伤了那人的，却是他自己。

    以往每一次，他会第一个挡在最前，可唯独那一次，莫连走到最前、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他。

    可他却把自己的伴生武器，捅进了那不对他设防的后背。

    如果真的，他所看见的并不是真相……

    莫连从没受过伤，那一剑刺得很深，那该有多疼。

    临渊只觉得一时间，自己被这个念头压得无法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你骗我！！”

    它并不给临渊机会。

    临渊只觉得双眼一痛，再睁眼时，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