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别的什么插足扰，于是前一秒还抱有一丝侥幸幻想的鸟儿，在看着那一幅幅画面滚过，却演化出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时，他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应。

    愧疚，自责，从来都是最能折磨一个人的东西。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临渊哽咽着，却怎么也不出后面的话来。

    多可笑啊。

    明明当时只是看见了个突如其来呈现在眼前的几个片段而已，他连是真是假都没去判断，就热血上头以为自己报了仇。

    是他害了自己的予名者，却又在人死得彻彻底底后，又想让那人活过来。

    他自己都觉得恶心透了。

    仿佛是知道了临渊在想什么，血红的眼珠浮到半空，问：“你想救他？”

    临渊猛地抬起头来。

    两颗眼珠此时离他很近，下垂的黏连组织清晰得过分，但临渊丝毫不在意这股几乎要呛死人的味道。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只血红的瞳孔，声音异常平稳。

    “我要怎么做。”

    那两颗血红的眼珠“嘭”的一声炸开成一片血雾，血雾在空中变换形状，最后竟然凝聚成个跟临渊原本的身体相差无几的模样，只是人形没有皮肤，倒像是个被剥了皮的怪物。

    它开口，一张一合的嘴里一片模糊。

    “我可以成为你的身体，他们的计划残忍、恶毒，而计划者太过聪慧，我不能直接参与其中，否则会被识破。但……你不一样，狂妄自大的他们不会在意一个世界的产物，而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弱点。”

    临渊不理解它的“他们”、“计划”是指什么，但他也不好奇。

    只要能让予名者复活，鬼凤愿意付诸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

    或许是被临渊坚决的态度动，血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家伙，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可能会死上一千次，一万次，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痛苦，而这期间，你效忠的那个人不会记得你，甚至……会亲自动手杀了你。”

    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是两个凹陷黑黝黝深洞的眼眶，然后咧嘴一笑，扯裂了一大块肉，“啪”地掉在地上。

    “如果就算这样，你也依然没有一丝退缩的话，就过来，成为这具身体的眼睛。”

    临渊确实没有退缩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往那两个嘿呦的眼洞里钻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他知晓万物，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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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没人期待黑暗神衹的诞生，在他出现之后，除了神主，再无一人爱怜他。

    唯一与他玩伴的酒神亲近他，也只是因为酒神本性如此——酒神不在乎是非，他只想及时行乐，并不在意同乐的人，是谁。

    所以，在那天灌醉了巨石怪人进了异界、被“扔”了出来后，一睁眼就看见智慧女神怒不可遏的模样时，酒神就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可，于是他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了，一点都没敢落下。

    如果整个神域里，智慧女神是最想将黑暗神衹抹消的第二人，那这第一的位置，是没有谁能坐上去的。

    她敌视他，仇恨他，厌恶他。

    黑暗神衹的存在就像一个巨大的污点，无时不在提醒着她，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智力与聪慧在这件事上就是个笑话。

    她费了那么多的力气，以为能帮助神主从那些负面与阴暗中脱离出来，可没想到，却创造出一个十足的怪物。

    那怪物不仅没帮她的神主，还害了他。

    这都是怪物的错。也同样是她的失误，她的罪过。

    如果不是她，黑暗神衹就不会诞生。

    所以，她要亲手杀了他。

    弑神并不容易，尤其是一个待在自己所创世界里的神。

    当神衹的身份是创世神的时候，就算他受了再严重的伤，哪怕身躯不存、神格重创，可世界运转之后，终有一天，他还是能够再次复活，完好无损。

    世界轨道不崩塌，创世神即是永生之躯。

    若是个别的世界，智慧女神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可黑暗神衹所创的，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形成的世界。

    一开始，天地万物均是混沌。

    混沌吞噬一切，甚至是自身，它从吞噬之中造出新的事物，但自始至终，偌大的一片虚空里，除了混沌之外什么都没有。

    直到某一个时刻，从昏沉的混沌之中，出现了光。

    那光温柔，平和。像一条弱而柔软的鱼，成了虚空中能照亮周围的唯一存在。

    只是混沌的本质就是如此，它并非针对那与它格格不入的光。

    它将光卷进了漩涡，重复着以往在不可计量的时间里一直所做的步骤。

    吞噬，毁灭。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那条鱼与它相比，太过渺、不值一提，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被它在乎的东西，居然挣脱了能碾碎万物的漩涡。

    混沌看见，从漩涡深处开始，自己的身体在被一点点渲染成漂亮的白色。

    这就像是崩塌的起点。

    充斥了整个虚空的混沌，终于被夺目的光逼迫得凝聚成了一个球体。

    混沌对此本没有什么怨言的。

    它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久到此刻认知到自己即将消亡，都只会感到坦然。

    然而，突然之间，它被白光扩散成结界的光幕切成了两半。

    一半沉降，与白色的光融合在一起，成为坚不可摧的基石，托起了整个未来的神域。

    另一半，被牢牢地禁锢住，白色的光是沼泽、是锁链，把它牢牢困在另一个荒芜的空间里。

    这就像个废弃物该在的垃圾场。

    造物主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所造之物，有好的，也就有坏的。

    每一种丑陋的、邪恶的、危险的、恐怖的造物，都会被扔弃到这个空间里，由混沌吞噬、毁灭。

    久而久之，这里不再有天空，四周一切也开始变得昏暗，宛如最初的那片虚空。

    后来，被丢弃的造物越来越少了，可白色的锁链和沼泽却并没有褪去。

    终于有一天，这个空间被彻底封闭，曾经的入口处也施加上了强力的封印。

    至此，怨恨的种子，终于在混沌的心中生出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