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口到区是一条笔直的公路，正常步速大概要 15 分钟，如果丁巧巧不绕路，走快一些应该 10 分钟就能抵达区门口，那时候即便商铺全关，周围路灯光线不好，附近毕竟有住家和保安，动静大一些就会被发现，跟踪者不敢轻易下手。

    可丁巧巧在惊慌之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方勉没去过那条路，不知道她绕回到主道要走多久、路边有没有灯、周围有没有监控，但那条路偏僻安静人迹罕至，简直是各种可怕案件发生的最佳场所。

    裴裴在前面带路，方勉跟着他狂奔出区，朝着服装厂跑去，丁巧巧的电话被挂断了，通话停止前只有丁巧巧的一声惨叫。

    方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后背和掌心都是汗，他怕自己赶不及，丁巧巧那么一个乐观开朗的姑娘，她今年才 20 岁。

    风在耳边呼啸，方勉一边跑一边看手机，明明才过去 3 分钟，感觉却像是过了 3 年，裴裴跑得很快，与他距离越来越远，方勉憋着一口气又提了速。

    他们路过一间间商铺，路过美便利店，路过老张包子铺，路过一超炒，白天里那么近的服装厂现在却远得仿佛海市蜃楼。

    终于快看到一个十字路口，裴裴率先朝左边拐去，方勉还在跑，但是他听到动静了！远处有声音！

    就在方勉转弯时，裴裴凶猛的犬吠撕破黑夜，接着便传来一阵男人的惨叫。

    “啊————”

    再往前走就没有路灯了，方勉赶紧开手机电筒，气喘吁吁地朝着声音来源跑去。

    手机灯光能照到的范围有限，方勉走近了才看到，丁巧巧裹着外套站在一边，看上去没有大碍，方勉松了一口气。在丁巧巧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被裴裴压在地上撕咬，而躺着的另一人摇摇晃晃爬起来，帮裴裴把那人制住了。

    “别动！给老子老实点！”

    方勉用手机照过去，惊得喊出了他的名字：“冯老板？！”

    “方哥！” 丁巧巧猛地扑到方勉怀里，泣不成声。

    方勉僵了一下，扶她站好：“你们没事吧？报警了吗？”

    “报了，” 丁巧巧抽泣着，脸上的妆全花了，黑一块红一块的，“吓死我了，我刚才快跑到路口的时候被那个变态拦腰抱住，幸好冯老板听到了我的声音……”

    远处逐渐传来警车的鸣笛。

    警察局里，冯一超揉着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检查身上的伤口，还好大部分都是擦伤。他义愤填膺地对警察描述刚才的经过。

    “老子早就看到这个变态了！快一个月前，我半夜起来抽烟——我婆娘不给我在家抽，我就偷偷溜到铺子外头——我就看到姑娘下夜班，身后远远坠着个人。这区里住什么人我冯一超哪个不认识？谁住这附近大半夜戴口罩帽子，还不进区？肯定不是这一片的……

    “我看他跟在姑娘身后走，姑娘进区以后他就继续往前走了，前面也是个厂子，晚上厂子都下班了他能去哪？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但人家又确实没做什么…… 我实在不放心，晚上特意跑出来抽烟，竟然又看见了两三次。之前我还特意出声提醒那姑娘，告诉她裙子太短了，晚上不要穿那么短的裙子，谁晓得她看见我就跑……”

    在丁巧巧电话求救的时候，方勉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冯老板一直都在自家店铺门口坐着，怎么会有时间和丁巧巧从同一个地铁口出来？多半是另有人跟踪丁巧巧，恰巧被冯老板看见了，为了保护丁巧巧，他才每天都在半夜 11 点亮着商铺，等丁巧巧经过后再关灯离开。

    冯老板还在案件经过：“后来我看见她男朋友每晚带着狗来接她了，那不就没我的事了吗，我就回去了。”

    方勉听后赶紧插了一嘴：“误会误会，我不是丁巧巧男朋友，我们只是邻居……”

    冯老板笑着瞄了方勉一眼：“那今晚以后估计就是咯。”

    方勉还想解释，但警察已经催着冯老板继续了。

    冯老板于是接着道：“今天啊，今天是真巧，我也是刚好在外头抽烟，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叫唤，声音不大，我开始还以为是情侣闹着玩儿呢，但是一想之前姑娘被跟踪那事，不太放心，就跟过去看看，这一看果然就出了事。”

    警察边记录边道：“那人是惯犯了，之前就有跟踪单身女性回家的记录，被抓过一次。今天那姑娘要是不绕路，他估计也不敢犯事。那段路我们查了一下，确实没有监控，又没有路灯，他估计觉得能得手了。”

    冯一超爆出一串脏话，问候了跟踪犯的祖宗十八代。

    丁巧巧作为受害者在另一间屋子由女警察做笔录，来警局的路上她告诉方勉自己没怎么受伤，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多亏了冯老板。

    “乖乖，伙子这只狗是真厉害，本来我都被那个变态压在地上，这狗一下子就扑上来把他压住了，训练得不错啊伙子！” 冯一超对着裴裴竖起大拇指，还下次方勉再带他来饭店一定给他喂肉吃。

    方勉顺着裴裴的毛，笑着应下。

    刚才因为时间紧迫，他没给裴裴带牵引绳，虽按照裴裴这个情况，牵引绳也只是作给外人看的，但今晚的裴裴状态不太对劲，几次都想挣脱方勉。

    大概从他们到达警局开始，裴裴就一个劲地吐舌头哈气，看上去很热的样子，但其实警局房间里还开着空调，温度很低，之前大中午带裴裴出去买饭也没见他这么热。再过几分钟，裴裴就开始焦虑地在方勉面前转了，还试图挣脱方勉往门口跑，而且力气越来越大，方勉快压不住他了。

    不对劲。

    警察也看出来方勉的狗很焦躁，事件经过冯老板又交代得差不多了，就放方勉离开了。

    警局门口，方勉蹲下身抱住裴裴安抚他：“你怎么了？刚刚那人是不是伤到你了？”

    裴裴咬住方勉的袖子把他往警局外面拖，方勉不明白他的意思，更担心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裴裴继续拖着方勉往前走，方勉又问：“回家？你是不是想回家？”

    这次裴裴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声音和往常的清亮不同，低沉喑哑，像野兽的嘶吼。

    现在将近凌，本来不太好车，但他们运气不错，刚好遇见一辆出租车停经过。

    出租车司机看到方勉带狗上车，还没牵绳子，声抱怨了几句，方勉立刻表示会看好他。

    一路上裴裴都很乖地趴在方勉的膝盖，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但其实身体在随着呼吸急促起伏，方勉担心又焦急，完全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如果他真的生病了又该去什么医院？

    二十分钟后，方勉终于带着狗回到熟悉的公寓，在方勉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一个硕大的黑影突然将方勉笼罩，方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紧紧压在门后，脸都挤变了形。

    “啊…… 方裴你怎么了？你不是不舒服吗？快放开我……”

    方勉想不明白，刚刚走路上还一副快不行了的方裴，怎么回到家以后突然变成人形还能那么用力把他压在门上。

    方裴没有话，他整个人都贴着方勉后背，脑袋搭在方勉的肩膀上，话还没一句，便先喘了一口滚烫的气息浇在了方勉的脖子上。

    方勉顿时浑身僵硬，接着他立刻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方裴没有穿衣服，他的皮肤很烫，透过一层削薄的布料炙烤着方勉的全身，更糟的是，方勉感觉到自己的腰上抵着个坚硬的东西……

    “方裴，你…… 你到底怎么了？”

    方勉自己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都在抖，但覆在他身上的方裴感受到了，方勉在害怕。

    方裴双目紧闭，压制住某种情绪，在方勉耳边深深嗅了一口，然后仿佛瘾君子戒毒那样痛苦，低吟着把自己从方勉身上拔下来。

    方勉重获自由，尽量不去看方裴的身体，给他从浴室拿来浴巾披上：“刚才怎么了？”

    方裴推开方勉，裹着浴巾缩进卧室的一处墙角，离方勉远远的。

    “血，嘴里。控制不了。”

    方勉琢磨着这句话：“因为咬到了那个变态跟踪狂，尝到了血的味道，所以控制不了身体？”

    方裴点了点头，他抱膝坐在墙角，琥珀色的眼睛变深了很多，几乎是一团深黑了。

    方勉不知道他有多难受，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给他倒杯水喝，但方裴在他离自己一米远的时候喝止了他。

    “别靠近，走。”

    方勉愣了一瞬，心里莫名一阵揪痛，他咬了咬嘴唇，蹲下身把水杯朝他身边送：“方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方裴终于抬头看向他，以往天真无辜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缕危险的红光。被那红光锁定的瞬间，方勉禁不住抖了一抖。

    但方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声道：“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