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喝醉酒的小少爷 胆子大了

A+A-

    ——发生了什么?

    雌虫关切的面孔近在咫尺,夏恩却只觉得虚伪烦躁。他猛地甩开对方的胳膊,又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冲刷进喉管,似乎让那煎灼内心的火焰收拢了一些。

    “没刺杀没迫害,我很好。你放心,哪怕我再喝十瓶,也搞不砸那该死的舞会。呵,不过话回来,我本来就是废物点心,搞砸了才是正常发展吧。”

    金发少年在黑暗中低笑着。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倒灌进来,让他变得尖酸刻薄,自怨自艾:

    “事实上我敢赌,他们百分百期望我当天出个大丑。当然,嘴上却完全相反的话,什么“年少不更事’‘需要成长’‘以后会好的’……哈哈哈哈这些人,这些虫,哪里都一样,捧高踩低、欺软怕硬、虚伪恶心……”

    他知道该停下。这些抱怨的话没什么用,他也早该习惯了。但不知为何,就在今晚,就在此刻,当这只雌虫出现在他的面前,用那种担忧劝诫的眼神看着他时,厌恶无法抑制地翻涌了出来,并快速达到了极点。

    雄子烦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无法克制地继续,仿佛自言自语,却只有他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伊斯米尔,哈,我亲爱的表哥啊,把我推到风口浪尖,用来试探其他大贵族的立场,还要张感情牌,同时再挑拨挑拨你我关系……他可真狡猾,不愧是和菲利特亲王斗法多年的虫帝陛下……”

    “我?我又能做什么?不过一个棋子,只能乖乖听话,做出符合大家利益的选择……劳埃德,那些候选虫哪只是你瞩意的?既然非得选,我不如把好处留给你?毕竟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

    夏恩知道自己在试探。在着一直存在于心底的疑问。它们被理智压制在角落,却从未真正消散过。

    不管身边这只军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都用他的真诚、他的耐心和他的肉|体取得了夏恩一定程度的信任。虽然这信任一多半是出于夏恩对自己父兄的信任,但剩余的一半,只有他知道,是劳埃德从他这里光明正大的夺去的。变换立场设想一下,夏恩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对方忍辱负重的十之一二。

    他恼恨自己的沉沦。在劳埃德真真假假的善意下,他输得比自己设想得要快得多。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有了长进,但似乎还是在重蹈覆辙。

    夏恩等待着劳埃德的回应,愤怒也好,反驳也罢,他都可以接受,这是他此刻想要的,他想揭开对方那冷静淡然的假面,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可雌虫始终默然不语。

    ……所以,是失败了么?

    也是,自己冷不丁噼里啪啦地了这么一堆,不光不符合洛奥斯特大公的身份,也不像一只大贵族家雄子该有的论调。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和利益总是纠葛在一起,彼此冲突又难舍难分,一味地追求纯粹,徒劳又无意。

    雨滴滴答答地下着,金发少年伸出一只手,越过露台屋檐去触碰冰冷的水滴。他侧脸的线条锋锐又柔弱,浓密的眼睫半垂拢下来,目光虚无茫然,整个身子无意识地缩成一团,似乎为这突如其来的夏夜骤雨感到寒冷。

    高大强壮的雌虫无声地注视着他,胸口那股绞痛已经淡去,却仍有丝丝残留的隐痛。他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衫,光着上半身将衣服裹到了雄子身上:

    “少爷,您醉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怎么了,是我得太刻薄了吗?”

    夏恩懒懒地掀起眼皮,目光由下至上缓缓地扫视过来。他勾着一边嘴角,雾气包裹下的蓝瞳溢出几丝冰冷:

    “劳埃德,其实你完全可以强迫我做你的傀儡。我评级低,身体素质也很垃圾,没什么谋生能力,只要你满足我的条件,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协定,什么约法三章,在权势滔天的克雷夫将军面前,都是狗屁。”

    “不。不是的。”

    雌虫抚着他的背,缓缓地单膝跪地男讽,摇头否决:“您才是洛奥斯特的公爵,我过,我无意雌君之位。我也没兴趣掌控洛奥斯特。这是您的家族,是您的所有。任何虫,都无权违背您的意愿,强迫您做不喜欢的事。”

    “得好听。我明明不想做这个公爵!你知道的!”

    雄子突然吼了一句。吼完他自己先楞住了。仿佛是觉得丢脸,他又将脑袋低了下去,垂到双膝间,用手神经质地扒拉着头顶的缕缕发丝:

    “……我是醉了……不该这些……事到如今,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轻声低喃着,更像是自言自语,但雌虫良好的耳力将其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

    “是我勉强了您,少爷。是我用家族大义,用弗朗茨尤里对您的爱胁迫了您。我承认。”

    比起刚才的直接逼问,眼下雄子低不可闻的轻声自语对雌虫的杀伤力更大。那层裹在身上太久,久到劳埃德已经习惯、几乎忘记的坚硬外壳开始松动。

    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志,驱使着他在雄子面前单膝跪地。那些内心早就明白的事实,头一次化成明晰的词句,响起在夜色之中:

    “如果那只雄虫还在的话,他大概会‘洛奥斯特算什么,不值得夏恩伤脑筋’;尤里要是知道您借酒消愁,百分百会吼我,并且指责我违背了‘照顾好您’的诺言。”

    “……是他们会的……”

    夏恩将脑袋搁在膝盖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低笑了一下,可笑意很快就消散,变成了一种悲凉。他空茫地望着眼前的雌虫,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他们都是很好的虫……对我也超级好……所以我逃不开,劳埃德,你知道吗,我逃不开……你呢,你如此劳心劳力,守着我,守着这个家族,也是因为如此吗”

    星光落入雌虫冷峻的双眸,溢出丝丝柔情。他望进了少年的双眼,穿过那层氤氲的水汽,拨开他裹在外层的保护,深入他因酒精而主动袒露出的心:比他想得还要细腻敏感、脆弱无助。

    他点了点头,回应着少年的注视,低声答道:“洛奥斯特给了我现有的一切。”

    “你骗人!”

    酒意显然已吞噬了少年的理智,他又犯了幼时常犯的错误,将虫族语言里最简单的单词混成了一个奇怪的发音:

    “洛奥斯特只是个堂皇冠冕的框,劳埃德。你喜欢弗朗茨,你爱我的雄父,这才是一切的答案。”

    “!!”

    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前一秒,他胸中还满是酸涩的怜惜,下一秒,深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虫扯出,一时之间,雌虫彻底地僵住了。

    雨势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密织的白线贯穿了天地,将两虫的呼吸淹没在刷刷雨声之下。劳埃德脑中一阵嗡响,什么都思考不了。他的心脏跳得极快,短短几秒达到顶峰后,又在他的控制下,慢慢地降了下来。

    帝国上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就要开口否认时,雄子倾身向前,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

    “不要否认。大家都知道,不是吗?”他忽然笑了笑,“夏恩十岁就能看出来的事,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会发现?”

    “克雷夫将军,你献身尤里不成,又找上了我,这是做什么找替身吗?”

    夏恩扬起恶意的笑。

    “不、不是!”

    高大的雌虫猛地拨开少年的手,倏地站了起来,他一向不动声色的脸急剧变白,耳朵却同时泛了红,裸露在外的胸膛绷得很紧,发出微微的颤抖:

    “不是那样的。”

    夏恩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他撩起自己的头发,歪头斜眼量眼前的雌虫:“你和弗朗茨睡过吗?”

    “——少爷!”

    阴影中,雌虫手臂青筋鼓动,攥起的拳头咯咯作响。他怎么也没料到,少年居然会出这样的话。

    “好吧。”夏恩滑下凳子,赤脚走到他的面前,双目望着视野里的古铜色肌肤,微微地笑了,“那我换个问题,你是‘瓦沙克’吗?”

    于是,在少年眼里,前一刻还濒临在发怒边缘的雌虫倏地安静了下来,他从不外泄的慌乱不安像被什么更紧迫的东西压塞了下去,几乎成为本能地又恢复到了那个寡言强大的军雌。

    “……我是。”

    劳埃德望着雄子,缓缓地又跪了下去。回答里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如释重负。比起那些猝不及防、仿佛要将他整个虫从里到外全剥掉的问题,即将展开的盘问是他早就预想过的。

    少爷已经知道瓦沙克的事情,则不管渠道如何,他这一跪,都是必不可少的。外虫都觉得克雷夫将军位高权重,骄傲自负,就连虫帝,都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行跪拜之礼。这没错。但自从那场意外以来,他已跪过很多次眼前的少年。

    这里面的含义完全不同。身为更年长的那只,无论少爷如何擅长伪装,他都能看出对方的不安和恐惧。这是一只生长在贵族世家雄子应该有的警觉。而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方的压力来源之一。

    因而他无数次地跪,本能地试图降低他在雄子眼中的危险。他没期待过少爷会全部信他,但对方,不管嘴上如何,的的确确,是将全部的身家性命交托于了他。天台那番犀利的锥心之语和后来对方的一系列表现,都明这不是被宠坏雄子的无知。他戒备、畏惧、不安、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信任他。

    而自己呢……

    劳埃德内心苦笑,面上依然沉着,声音冷然:

    “我是‘瓦沙克’,是洛奥斯特家族直属雄虫护卫队‘瓦沙克’第三十六代首领。”

    “哦。”

    雄子发出意味不明的回应,夜色中的笑容染上几丝自嘲。果然如此。大哥亡故后,洛奥斯特本家仅余他一只雄虫,按道理,护卫队的首领会第一时间向他告知情况,并宣誓效忠。

    但这却没有发生。只有两个可能。他身边最具权势,手腕狠辣的某只雌虫为了某个目的,阻断了这种单向联系。或者,另一个更可能的,劳埃德本身就是‘瓦沙克’。

    按照这种思路思索,就不难解释为何位高权重的帝国上将会对他们家族忠心耿耿,宁愿委身于一只废物点心,劳心劳力帮他进阶,也不愿干脆利落一把夺了家族大权,肆意妄为。

    “那你当年,明明喜欢弗朗茨,却又没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这个吗?”

    话到这里,自从得知“瓦沙克”这个信息后,一直绕在心头的疑问自然而然就这样飘了出来。

    意识清醒的夏恩·洛奥斯特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哪怕他介意得心情郁卒,莫名其妙生气耍脾气,有虫吃却禁欲大半月,也绝对不会问出口。

    “……?!”

    雌虫以为对方要兴师动众地责问他的隐瞒,却没料到,雄子第二句居然接了这样一句,顿时愕然抬头,愣愣地看了过去。

    “啊!”

    夏恩不耐烦地将雌虫从地上扯起,伸手按上他的胸膛。触手的肌肤结实柔韧,发出暖烫的热度。夜间的恒星光芒柔和,为这健美壮实的肌理抹上了一层闪亮的光。

    早就几分钟前,夏恩就被这一幕晃得心神恍惚。而此刻,联想起这躯体很有可能被另一只虫碰过,暴虐的念头冲进脑海,联合着积蓄的酒精再次发挥作用,强势地挤出了脑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我要将他囚禁起来,再也不让别的虫量觊觎!

    他咬上雌虫的胸口,愤恨之间非常用力,直接让那破皮见血。

    “不是。”

    回过神来,且快速整理好自己情绪的帝国上将任他所为。他垂眸搂住少年,身体本能地紧了一下,又松懈下来,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似的:“我和弗朗茨,不是少爷您想的那样。”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都是不是……”夏恩伏在雌虫的怀中咬牙切齿,“那到底是什么啊!你告诉我!”

    劳埃德又沉默了。夏恩等了两秒,耐心耗尽正要发作时,忽听一声怅惘无奈的叹息。

    这发自胸腔的震颤引动了少年的不安,一股后知后觉的悔意猛然涌了出来。无论哪个世界,每个人每只虫,都会有些深藏心底的陈年往事,不愿去碰触提及。

    他自己就是如此,时隔多年,换了一世,也不愿回想,又怎能去逼迫对方去挖自己的伤口,只为了他的脾气和在意?

    他……过界了……是拿酒精也无法遮掩的过界……

    “算了……你不用回答。”夏恩闷声低道,从雌虫怀里挣脱,“就当是我酒后胡言乱语,忘了吧。”

    就算问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他无法改变,也没法参与。不论劳埃德和弗朗茨是爱是恨,都和自己无关。

    他多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劳埃德对自己的雄父动过心。这样,他眼下仍可以为吃到嘴的便宜而沾沾自喜,而不用在被迫察觉自己真实心意后,进退两难、无法取舍。

    其实想一想,劳埃德和弗朗茨有点什么,也不足为怪。他们两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日相见彼此陪伴,同样都很优秀很努力,性格相投爱好相近。倒是不在一起,才让人唏嘘不已。

    而只是一个意乱情迷时脱口而出的名字,他夏恩·洛奥斯特又有何立场、又何理由大义凛然地去指责、质问对方?

    夏恩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孩童,坚持的认为自己倾慕的对象一定要干净得像张白纸,对方所有的第一次都要完全属于他。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他明白这个道理。但被刺到的心却一直在隐隐作痛,直到他再也没法欺骗自己,直到在这个雨夜,在酒精的熏染下,彻底地溃败,然后无法控制,问出一个又一个可笑蠢笨的问题。

    “……我的养父,贝利克,是上代‘瓦沙克’的首领。”

    就在夏恩准备放弃、转身逃离此地时,雌虫低哑磁性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瓦沙克’,是将身心全部献于大公的影。影的前身,这个您应该知道,就是‘雄虫护卫队’。在其他和洛奥斯特一样古老的家族里,成为影,对雌虫来,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

    作者有话要:

    这场感情戏前后改了很多次

    每次代入少爷都把自己虐得嗷嗷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