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熟悉的劳埃德·克雷夫，是强大刚毅的代名词。这只雌虫，似乎永远都胸有成竹、冷静理智到近乎冷血。

    夏恩在军团见习的时候，就曾听过军雌们用恶魔、机器虫、战争分子来代称他们的军团副长。对此，少爷对此不置可否（另一面可只有他见过嘿嘿），可这也从某方面明了帝国上将冷酷形象的深入虫心。

    眼下，刚刚洗过澡的雌虫五官间充斥着满满的疲惫，眼底还有血丝，看上去好像熬了几个通宵，一贯的冻虫气息消散大半。这和以往形象的强烈对比，让某只雄虫心疼不已。

    “我之前的你忘记了？”心底那点旖旎不见了，夏恩爬起来，拧着眉头凑到劳埃德身前各种端详检查。

    “脸色怎么这么差，午饭吃了吗？昨天睡了几个时？不行，我得给伊斯米尔叨叨，国库养的那么多大臣难道一只只都不做事的吗——”

    “少爷。”雌虫伸手，虚按上青年肩头，阻止了他的拨通讯的动作。

    那双望过来的灰绿色双眼沉静温和，同时非常坚定：“联邦在洛特宁的动向有些奇怪，情况很复杂。您需要立刻返航。”

    “联邦的动向跟我有屁关系！”夏恩怒目，甩开他的手。

    “你先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劳埃德·克雷夫，你若因操劳战事病倒了，你觉得国会那些虫会被你的鞠躬尽瘁感动吗？不！他们只会拍手称快，私底下还会骂你蠢，巴不得你一病不起，早点腾位子呢！”

    “这不碍事。”雌虫摇摇头：“少爷，我不是在开玩笑。联邦正在洛特宁秘密调兵。最坏的情况……达希尔的事进展不太顺利，我知道就让您这样回来您肯定不甘心，但是——”

    “闭嘴！”见对方根本不听自己话，夏恩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泄愤，“你这虫自顾自地够了吗？”

    “……”劳埃德沉默了。

    “……”

    夏恩看着他，叹了口气。

    “联邦的国防部长不还在瑞德哈特吗？”夏恩揉着眉头忍下胸腔似曾相识的愤懑，“情报真真假假，你怎么肯定那不是他们故意放出的□□？”这不是他故意杠。纯粹是指出另一种可能。

    “……也许是，也许不是。”帝国上将声音低沉，“但我绝不会拿您的安全去赌。”

    “明天上午我要和法约见面。然后我会去MGA39，给遨游者做最后的调试。”夏恩看出他眼底的焦急，语气温和不少，“处理完这些事，大后天一早，我就动身离开这破地方。可以吗？”

    “……好。”这比之前预想的要简单的多。通讯的主要目的达成，帝国上将锋锐的剑眉也舒展开来。

    这一放松，他突然发现自己领口敞得太大，于是低头动手重新系绑起腰带。

    夏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动作，按捺着自己想要扑过去的冲动。这只是投影，这只是投影……雄虫挪开视线，烦躁地想用其他东西转移下注意力。

    全息投影的范围不光包括劳埃德本虫，还囊括了一部分雌虫身处的周边环境。床头的雕花柱非常眼熟，洛奥斯特的少爷辨认出，这是瑞德哈特别墅里他的卧室，而不是三楼克雷夫将军的那间。

    如此看来，两虫分离的这段日子，劳埃德都睡在他们曾经共享过的那张大床上。

    少爷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他继续扫视，然后看到了床头几个透明的药瓶。

    一个里面是白色药片，一个是胶囊，最后一个则放着注射剂。

    “作为将军阁下的未婚夫，我认为，我有权利知道这些药剂的名称。”

    夏恩挑眉，转向劳埃德，并在“权利”上加了重音。

    结婚之后，雌虫所有的敏感用药（涉及到影响信息素分泌、生育能力、FQ期等等），都要向雌虫报告并取得对方同意。这是雄虫对自己雌虫的基本权利之一。

    雌虫明显怔了一下。

    然后……

    一向以沉稳出名的帝国上将飞快地开抽屉，一胳膊将桌面的东西扫进，“砰”的一声，又猛地将抽屉关合。

    这被抓包应激的反应，很像几年前半夜偷偷喝酒被尤里逮住的自己。

    少爷却没料到劳埃德也会这般欲盖弥彰。

    “……当然，你可以不。我尊重你的沉默权。”他摊手，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纵容更宽厚的雄虫了。

    不就是一些抑制剂什么的。他懂，他完全能够理解。

    “不过，抑制剂注射太多也不好。我开个单子给你，你派虫去皇宫内务处领点特供品。上次伊斯米尔提到过……好像效果会好一些……”

    少爷碎碎念，在终端上拉出一张申请单签了名，发送给劳埃德：“那里有不少好东西，你有时间可以去一趟，看上什么直接拿。记在洛奥斯特大公的份例上。”

    帝国上将望着他。半晌，就当夏恩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爱的告白时，雌虫开了口：“……谢谢。”

    啊就这？就这？……罢了罢了，内敛型的嘛，床上够热情就好，其他地方不做奢望。

    少爷揉揉脑袋，摒弃脑袋里因涉及到关键字而又窜进的画面。

    他们两又聊了一会。大部分是夏恩噼里啪啦诉这几天的事情。包括和组织的接触、机甲调试被“压榨”的痛苦、昆恩和格斯的甜蜜进展、以及达希尔·菲利克斯档案的神秘消失。

    最后，夏恩还提到了自己在医院偶遇的那只雌虫。他描绘对方的身高样貌和压制场，并询问劳埃德是否有线索。

    少爷本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劳埃德听后陷入沉思，然后给了他一个名字。

    “K？”夏恩重复，“这是代号吗？”

    “没错。”劳埃德点头，“帝国保密机构的虫，都是以字母为代号的。您提到的这些，很像K的特征。”

    “保密机构啊……我明白为什么查不到他的信息了。”夏恩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那些酒囊饭袋失职。”

    “真好奇他去西格宁医院是为了什么……”

    “少爷，我不清楚他在洛特宁意图为何，但请您务必和他保持距离。不要轻举妄动。”雄虫眼珠子一转，劳埃德就知道他想干嘛，赶紧阻挡，“他很危险。我不是危言耸听。”

    “怎么？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夏恩不以为然。

    “……也许。”帝国上将面沉如水，神情严肃。于是夏恩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听你的。所以你也要听我的。”通讯的最后，公爵阁下讨价还价，再次重申，“你可以不爱惜你的身体。但作为我的雌君，你有义务将这具躯体保持在良好健康状态。”

    “以及，但凡有任何让你感到烦忧的事，我希望你都能够和我分享。”夏恩圈住雌虫的投影，昂头认真捕捉对方的双目，“记住，你不是一只虫，劳埃德。我在你身边。明白吗？”

    “……我明白。”

    投影消失前，雌虫喃喃低语。

    …………

    “查理医生记忆的消失，很有可能是洛特宁魔法导致的。”

    第二天清，当格斯·罗特姆和夏恩、昆恩共进早餐时，这只雌虫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洛特宁魔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夏恩询问。

    他在星网上查询过相关材料，初步结论是，这东西和他认知里的魔法差不多。火焰、暴风、洪水、闪电……洛特宁当地的魔法师，通过某种形式，将自然之力借为己用，用来攻击或者防守。

    而除了能够沟通自然之力的魔法师，洛特宁还存在挥舞巨剑、强悍自身力量的剑士，以及可以召唤另一个维度神秘魔兽的召唤师等等。

    但能消除记忆？这可有点超脱常识了啊。

    “洛特宁魔法非常复杂，除了星网那些常见的，还有很多诡异的用法。我见过的就有诅咒、蛊术、治愈术等等……您的这种情况，据我所知，有些魔法师可以做到。”

    “从这个角度来，我们的精神力不堪一击。”难怪之前联邦和帝国僵持那么多年。能侵入虫族精神图景，并且如此轻易地剥夺、改动记忆，这可真是让虫毛骨悚然。

    众虫讨论半天，感慨了一下魔法文明的高深莫测。末了，黑发雌虫突然请求。

    “所以，今天和法约的会面，请务必让我一同前行。”

    夏恩看了一眼旁边的昆恩：“他可以在酒店等消息的。”

    “不行！”格斯和昆恩一起开口，两虫对看一眼，昆恩先开口：“我答应过克雷夫将军，要看着你的。”

    到底谁照顾谁啊……夏恩面无表情：“那是你和他的约定，与我无关。”

    “夏恩少爷，这是为了您的安全。”格斯非常认真，“我知晓您准备充足。但多一只混过几年帮派的虫，只会有利无害。”

    夏恩最终被他们服了。和法约见面，他认为出乱子的概率还是比较的。再者，若真有不对，他自信A级雄虫的精神力还是够他护着大家全身而退。

    上午十点，文尼·麦克尼卡少爷走进了组织首领法约的办公室。文尼少爷的护卫们都被留在了门外，屋内只有法约和夏恩两虫。

    夏恩发挥绝佳演技，和法约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地谈成了一笔大买卖。最后定下的SWC炸弹数量让夏恩咂舌。那库存量，要真是组织真想不开要集中力量搞事，足够掀起不的动荡。

    这次从洛特宁回去，他一定得让伊斯米尔查查它们。这种潜在威胁，还是趁早连根拔起、处理干净的好。

    两虫在合约上签署姓名。交易达成。法约送文尼少爷出门。房门开的一瞬，几只黑影从外窜进，动作利落地按住他的四肢，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朝里拖进。

    走廊外，横七竖八地倒着法约的属下，他们都进入了美梦。昆恩异常自得地点点自己额头：“怎么样，兄弟？”

    “注意，不要让他们中途醒来。”这是精神力催眠技能不到位常见的后果。夏恩有必要再次叮嘱。

    “你了八百次了！”昆恩一脸不满，“我知道！”

    夏恩关上了门。时间刚好。十分钟后，外围的护卫会进来换班，他要在那之前完成搜寻。

    他来到法约面前，在对方震惊放大的瞳孔中，伸手覆盖上他的双目。

    法约剧烈挣扎的四肢安静了下来，他彻底的晕了过去。精神力催眠在毫无防备下效果翻倍。更何况是夏恩对付的是精神防御约等于无的雌虫。

    “十分钟，在此期间，保证我不被扰。明白吗？”

    “是，阁下。”里卡多和艾尔颔首。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夏恩看着他们，“拜托你们了。”

    完，他转过身，坐到地毯上，深吸了口气。随即闭上眼，收敛精神思绪，双手探向法约的额头。

    …………

    狂风呼啸而过，大雨倾盆而下。压抑阴沉的天幕下，一个黑影正逆着雨势，在荒芜一片的原野上朝着某处急奔。

    雨水从头浇灌而下，眼睛都很难睁开。夏恩被冻得牙齿颤，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水坑里跋涉，感觉随时都要跌倒。

    这只虫到底经历了什么糟糕的过往，居然把精神图景构建成这样……

    一般情况下，虫族只有外围的精神海才会有这种恶劣天气。这是天然的抵御和防护。但是内里的精神图景——象征着每只虫精神世界的区域——应该是坚固稳定的。

    而像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这虫精神世界非常混乱，存在太多的自我攻击和无意义的消耗。

    无边无际的狂风怒涛中，夏恩感觉自己所在的这块孤岛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

    速战速战，速战速决。

    为了自己，夏恩集中所有注意力，在精神图景中搜寻对方的精神拟像。很快，他就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山坡上探查到了一处洞穴。

    可真够隐秘的。夏恩啧啧，发挥攀岩技能，手脚并用地艰难爬进了这处黑魆魆的洞穴。

    夏恩刚一走进，洞穴内就由下而上浮起点点光亮。仔细看去，那居然是萤火虫。

    萤火虫的微弱光芒勉强映亮了这处空间。夏恩在洞穴里走了一圈，在最深处发现了粗木搭制的简陋书架。

    书架只有两层，书册堆放的非常凌乱。地上甚至还落着半开的几本，像是匆匆被虫翻找、却没有收拾的样子。

    “让我们看看，上一批大量采购了SWC炸弹的是谁……”

    夏恩在脑海中凝聚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找到了那本书。

    厚度惊虫。纸页很旧。封面棱角有磨损。看起来，法约和那购买者是很多年旧识，而且过不少交道。

    金发雄虫勾起嘴角，翻开了书本。

    …………

    ‘你确定要用SWC炸弹吗？’是法约的声音。

    ‘这是最后的保险。’某个逆光而站的身影，高大魁梧，不怒自威。法约感到敬畏。‘只是一只虫，分量不够。’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法约迟疑，再次确认。

    ‘这是为了大义。’窗边的虫转过身来，从黑暗中走出，‘很快，你就会明白。’

    灰绿色的眼、银灰色的发、冷酷坚毅的五官……夏恩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这只虫，是……

    劳埃德·克雷夫。

    *

    作者有话要：

    努力更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