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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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年人眼里的聚会,大多就是聚集一帮人听他唠家常,葛出云有时候也佩服他爸,明明自己念初中的时候,他为数不多地几次来开家长会,还记不准年级,怎么老了老了,连他屁股上有几颗痣都记得那么清楚。

    好在他时候洁身自好,学习上也刻苦努力,没干过什么丢人的事儿,没给老爷子留下那么多素材。

    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想到季蔷竟然也能轻松且快速融入他们这个聊孩子的话题。

    不过想想也是,桌上就他和季鸣忱没孩子。

    操。

    葛出云觉得憋屈,低头捏了捏眉心,忽然看见手边的餐盘边缘堆了一堆儿剥好皮的冻红虾。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季鸣忱见他注意到了,放虾的手哆嗦了一下,虾肉差点掉下去,好在眼疾手快抓住了尾巴,

    葛出云从刚开始就觉得季鸣忱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不是炽热的欢喜,也没有汹涌的欲望,他还不上来,尤其是放虾那一瞬间的神情,很像在喂一只流浪的野猫,又怕惊扰到它,又力所能及地多给它一点。

    “你多吃点。”他着,还把盘子往这边推了推。

    他妈的,更像了。

    “起来,我走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俩还能相处融洽了!”季蔷忽然一下举起酒瓶,脸蛋儿红红地指了指自家儿子和葛出云,惊喜地,“他时候明明很烦出云来着!”

    葛出云扭头看了看季鸣忱:“?”

    季鸣忱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是真的,我记得可清楚了。”季蔷拍了拍脑门,径直在椅子上盘起了腿,“我儿子四五岁时候的事儿,当时和我前夫分居,我领他去日本玩几天,结果工作太忙就只能把他放我办公桌那儿,我当时急着开会,叫出云给我看会儿孩子,结果我儿子刚朝他走两步,就哇哇大哭着跑过来抱我。”

    “哈?有这回事?”葛出云装傻。

    “那我还能记错,我儿子时候可乖了,叫他坐在那里不要吵闹,他能一天都不出声,谁知道一看见你就哭了,后来再跟他提出云叔叔他就死拽着我衣角不撒手,你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吓人了?”

    “狗屁?谁长得吓人了?”葛出云坚决不接受外貌攻击,“我那是因为讨厌孩才故意拿鬼面具吓唬他的!”

    “哈?”季蔷的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你好端端地吓我儿子干什么?”

    “谁好端端的会喜欢孩啊?又软又臭满身都是口水……”葛出云掰着手指,开始和她细数孩子的讨厌之处,不过到一半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季鸣忱,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用一种十分受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就有点不下去了。

    “原来你以前就讨厌我。”季鸣忱声,声音到似乎只有葛出云能听见。

    “不是……”葛出云有点语塞。

    然后他眼看着季鸣忱把剥给他的冻红虾拽到了自个儿那边,拎着虾尾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在闹情绪,请勿扰。

    “不是什么?”季蔷敲着桌面追问他。

    “我只是不喜欢八岁以下的孩儿,你后来去进修的时候,不都是我给你带的孩子?”葛出云义正严辞地企图邀些功劳来。

    没想到季蔷却仰着脖子哈哈大笑,对他的功劳置之不理,要不是那笑声过于狂野,全然没有一点成熟知性的Omega样子,葛出云都要担心她会不会被自己的酒水呛死。

    *

    当葛老爷子不伦不类的歌声开始在饭厅响彻,葛出云就意识到自己可以撤了。

    他在桌下踢了踢季蔷的腿,引来她的目光后,就用手指了指门外。

    季蔷朝他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葛叔干嘛去了?”见葛出云鬼鬼祟祟地抱着包离开,季鸣忱忍不住好奇道。

    季蔷喝酒上脸快,半瓶下去脸色就已经这样了,陆陆续续又喝了几瓶,也没见更红了,她听到季鸣忱问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五官便牵引到了中间去,也不知道意识还清醒不清醒。

    她就那般皱着五官好一会儿,直到从胃里出来一个超级响的酒嗝儿,才扭过头傻呵呵地对她的好大儿一笑,“他去楼上校稿了。”

    完了。季鸣忱眨巴眨巴眼睛。

    他觉得面前的女人绝对喝多了。

    季蔷是个酒鬼,这一点季鸣忱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时候爸妈吵架的原因大多都是季蔷喝酒。

    他看着眼前的女酒鬼,耳朵听着老酒鬼吓人的歌声,再回头看看外婆,见她正在捏着桌布角擦着自己的老花镜。

    他想叫她一声,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结果就瞧见葛老爷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半开门的露台冲了过去。

    葛老爷子订的是度假村里的其中一栋别墅,露台下面就是一个型的人工湖,天冷了,藏区昼夜温差大,怕夜里结冰,就把水抽干了,瞅这空荡荡的湖底,万一要是掉下去少也得是个脑震荡。

    他当机立断,一抡胳膊锁住了老爷子的喉,没想到自个儿妈又跑过来添乱,想是来帮忙的结果被门槛绊了一跤,季鸣忱只好又分神去扶她。

    不过没等他把自个儿老娘扶稳了,就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哭声。

    葛建华哭了。

    他把自己镶着假牙的嘴咧成了一个长方形,面中的皱纹层层堆叠起来,像个肉包子上的褶儿,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似乎喉咙已经不再是喉咙,而是个信号不好的破收音机,几下没声,几下刺耳得厉害。

    季鸣忱愣了,他还是头一遭见到有人能哭得这么搞笑,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