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葛出云被楼下的噪音吵得听不清会议软件里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起身锁死了露台的拉门。
回到电脑前,重新戴上耳机后没多大一会儿,又听见房间的门吱吱呀呀地响。
门开了条缝,季鸣忱从外面探了个鼻尖进来。
葛出云简单瞥了一眼,他忙着开会,没空理。没想到那个鼻尖仿佛粘上面了一样,半天也不走开。
他关掉自己这边的语音,语速极快的:“你到底进不进来?”
话音刚落,门就被开大了些,厅子里的光和季鸣忱一起挤了进来。
他进来后,也不和葛出云话,先是按开了房间里的灯,然后径直绕过了葛出云。
葛出云被他弄得有点蒙,一回头就瞧见他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还带了点深沉,像一只凶神恶煞的杜宾犬,既没有要和他话的意思,也没有十分钟以内离开的算。
他摘了耳机,“有事儿,没事儿滚。”
季鸣忱一听,放在两边膝盖上的手幅度地动了动,连带着五官也接地气了点儿,他声问:“爷爷喝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葛出云缩了会议软件的窗口,开群聊中刚刚传上来的ID文件,“赵大夫在,用不上我。”
“我妈也喝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老酒蒙子了,放着不管也没事儿。”文件有些大,葛出云也没有等它加载的耐心,鼠标右键被他摁得噼哩啪啦响。
季鸣忱不吱声了。
葛出云:“还有别的事儿吗?”
他仍然没有立即答话,直到看见葛出云的鞋尖开始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踩击着地面,知道他开始不耐烦了,才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有。”
“快,我这还等着开会呢。”
“现在外面有星云,非常漂亮。”他几乎一口气出来,后面的措辞却又犹豫了好一会儿。
“想叫你去看,但你好像没空,我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在这儿坐一会儿平衡一下。”
虽然但是,前因后果,吊诡的逻辑却意外闭合得天衣无缝,葛出云抓着耳机,头一遭没避开季鸣忱直勾勾地视线。
不过没等他些什么,电脑那边新的会议提醒就已经发来了。
“那你坐吧……”他匆匆留下这么一句,就带起耳机接通了会议。
季鸣忱还有点惊讶于自己没被撵出去,反应过来后腰杆更硬 了似的,坐得也更直更有底气了。
然后他就成功地,有底气地坐到了腿麻。
期间足足盯着葛出云露出来的一截脚踝发了三十分钟呆。
葛出云总是喜欢那样坐在电脑前,上半身前倾着,下面的两条腿呈X型,左脚搭在右脚的脚踝上面,导致拖鞋再贴合不住,露出又圆又红润的脚后跟。
季鸣忱一看见他的脚后跟就忍不住会笑,因为觉得很可爱,仿佛这个全身上下都是刺的人,只有屁股和脚后跟是圆润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走过去扶着葛出云的肩膀,给他的身子摆正过来。
“你干什么你!”葛出云被吓了一跳,季鸣忱太安静了,他都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人。
“你别这么坐着,伤腰。”他着,一边从床上拿下来个枕头,垫在了葛出云的腰后。
葛出云只是“哦”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身子随便季鸣忱怎么摆弄。
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忙时装周而休息不足的缘故,季鸣忱觉得今天的葛出云温顺地厉害,连自己偷摸在他肩头揉了两下都没有挨骂。
在他疑惑地盯着葛出云侧脸看了一会儿后,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没一会儿,葛出云在他专注地是视线下缓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陈,去给我倒咖啡。”
陈???
敢情这已经是困迷糊了,把这儿当他办公室了。
季鸣忱不情不愿地“哦”了他一声,转过身趿着拖鞋走了。
大厅已经没人在了,各自去了各自的房间,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交错着响着。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端端正正地落在了三点整,这边天亮得要晚一些,他想,待会儿兴许还有机会。
他泡了杯挂耳黑咖,又烤了两片吐司用盘子装好,回去一看葛出云已经又变回了之前地坐姿,恨不得把脸贴在电脑屏幕上。
“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他又凑过去捞葛出云。
“放那儿就行。”葛出云带着一茬胡子的下巴朝桌边扬了扬,示意他放在那里就好。
见他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季鸣忱也不劝他,张嘴话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他拿起了一片面包,撕下来一大块儿,送到了葛出云嘴边。
刚烤好的面包实在太香了,葛出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从季鸣忱手里叼走了,季鸣忱的手却在那儿悬了好一会儿。
他站着要比葛出云高出许多,低头看他时越发觉得他像自家那只虎妞。
虎妞是只漂亮的布偶猫,有着绝美的侧颜和晶亮的蓝眼睛,只可惜脸上的面具没长对称了,因此被专门培养赛级猫的朋友家放弃了。
他们原本是准备把虎妞放到猫舍里卖掉,却被客人挑剔品相给不出理想的价钱,朋友觉得虎妞的父母都是赛级猫,血统很好,不愿意低价出售,正好赶上季鸣忱因为工作在校外租了房子,就把虎妞留给他,也能当个伴儿。
虎妞在季鸣忱眼里是最漂亮的猫,但在和它一同出生的那一窝猫里,却是最丑的一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兄弟姐妹中遭过排挤的缘故,刚来到家里时从来不敢吃放在猫粮盒里的东西,只敢吃季鸣忱拿在手上递给它的。
它似乎觉得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不该属于它,不是它可以享用的。
而葛出云从他手里叼走东西的瞬间和虎妞很像很像。
“水……”
他想虎妞想得专注,回过神来,却见葛出云已经被那一口面包噎得直拍桌子,赶忙又拿起咖啡递了过去。
两场组会下来不免口干舌燥,葛出云被噎得厉害,一手拍着胸上沿,一手慌慌张张地攀上季鸣忱的臂,急切地抻着脖子凑上去,用嘴唇接住了杯沿儿。
季鸣忱没什么给猫喂水的经验,虎妞只爱喝他杯子里的水,把爪子伸进去沾一沾,再捞出来送到嘴边舔,被他抓包了好几次,还屡教不改。
给人喂水的经验更是第一遭,这让他既激动又恐慌,只会全神贯注地倾斜着杯子,全然没注意到葛出云喝了两口就开始拽他的手臂。
等到发现之后,棕黑色的液体已经从葛出云两边的嘴角淌下来。
……
这下他真的慌了。
手边没有纸,葛出云的衣服又贵,拿来擦嘴他一准儿得挨踹,索性没怎么思考就直接上了手。
给猫擦脸他倒是熟得很,他家那只不讲究脏猫经常吃得罐头吃得满脸都是,他就捧着猫头顺着它毛发的纹路一点点擦,可惜换到人脸上却是越擦越乱,还把咖啡渍混进了胡茬里,在葛出云白白净净的脸上尤为明显。
于是下半张脸算是没法看了,那上半张脸还在瞪他。
“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转身跑了。
反锁了浴室的门,季鸣忱看着镜子里自己脸,是一如既往的黑,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残余的咖啡半干不干地糊在手掌心里,黏黏的。
葛出云的嘴也黏黏的,比那杯咖啡要烫。
而那股在腹腔里燃起的火,比葛出云的嘴还要烫。
他贴着门滑下来,坐在冰冰凉凉地瓷砖上,卫衣的下摆被他拖拽地长长的,却好像怎么也盖不住他想要遮盖的地方。
*
葛出云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屏幕上的排版文件也更不进脑子了。
季鸣忱要给他拿毛巾,结果他脸上咖啡都干完了,也没见人出来。
等他忍无可忍,跑过去敲门的时候,和他仅一门之隔的Alpha正散发能腻死人的信息素,垂头丧气地坐在马桶上,那模样和他堆在腿上的裤子一样无精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兄弟生机勃勃。
甜腻腻的Alpha听到了敲门声,沉重地叹了口气,随即掀了掀眼皮,答了声,“就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文章,上面的大标题赫然写着《论一个年轻的男性Alpha如何控制自己的性冲动》,讽刺的是紧贴着标题下面,就是一个黄色的广告。
他关掉了文章,穿好了裤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一个人的战场后,然后目光无比坚毅地走了出去。
“你在里面干嘛呢,这么长时间!”一开门,就看见葛出云气急败坏地倚在门边问他。
一时间,季鸣忱忽然感到莫名的欣慰,果然,这才是他的葛叔叔该有的语气和态度。
“自/慰。”结果欣慰过了头,一不心就把心里话了出来。
葛出云显然也被他的坦白惊了一下子,连迈过去的一条腿都收了回来,他有点纠结这个门自己还该不该进,季鸣忱也不走,就站在门边盯着他看,仿佛觉得自己的诚实可以换来夸奖。
这子自从表明心意之后,看他的眼神是越来越直白,葛出云有点受不住,索性把收回来的那条腿又迈了出去。
“你大可不必这么坦诚。”葛出云苍白地留了这么一句,想结束这尴尬的对话,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季鸣忱诚实的力量。
“因为是想着你弄的,所以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季鸣忱低下头看他,眼神诚恳而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