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是你老子!有你这么冲老子大吼大叫的吗?臭子!”葛建华的怒火噌得就烧起来了,力气也突然变大了许多,半个身子很快就脱离开季鸣忱的控制,挥舞着胳膊冲着上面的葛出云比比划划,他使劲儿拖着另一半身子朝着楼梯走,硬生生把脸憋成了枣红色。
“妈的!你给我下来!摆个死人脸瞪谁呢你!跟你那个妈一样一样的!”
“你闭嘴,你没资格提我妈!”葛出云一听他提熏子,也控制不住了。
眼瞧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季蔷已经顾不住只拦着自己妈了,忙招呼着季鸣忱,:“鸣忱,按住了,捂他嘴……出云!你也少两句,不帮忙就回屋去,别在那火上浇油!
“帮什么忙啊,我看你们就是多余管他,活到这个年纪了,成天就会给人添麻烦!找不痛快!”他噔噔地从楼梯上冲下来,眼白上早已爬满了红血丝,“整天想一出是一出,我回来这十年里,累死累活的给你管着那公司,我今天工作刚结束,这几天一共睡了不到五个时!他妈的,脑袋还没把枕头捂热乎,就听着你又在这儿没事儿找事儿!人家赵大夫脾气这么好的人都被你气成这样,你怎么还有脸我妈!”
“我就是骂你妈怎么了?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呸,她就该……”
葛建华的后半句话还没完,就被季鸣忱往后拖了好一段距离,这老爷子实在太过激动了,胳膊腿也一直没有消停过,他又瞧着葛出云一边撸袖子一边朝这边走,生怕两人起来,只能委屈葛老爷子被他像抓鸡似的,向后背着两条胳膊锁起来,蹦跶着往前踢腿。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所作所为?你就没有反思过我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谁呀?”
“我呸,我跟你妈闹离婚的时候你他妈才多大,知道个屁呀!还想赖在我头上,狗屁!我告诉你,你妈她天性就是那样!”
葛出云闭嘴了。
类似的话,他也从熏子口中听到过。
他难以理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相爱过的人,分开之后要对对方如此地恶言相向。成了彼此口中的败类,人渣,恶到骨子里。
如果对方真是这样的人,那他妈的一开始寻思什么了?
见葛出云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天没吭一声,葛建华得意地挑了挑眼睛,继续咄咄逼人道:“怎么着,没话了吧?还跟我在这儿卖惨,老子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时候,这世界上还没你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美其名曰回来救我,不就是还惦记着我这点家产?当时在法院,你屁颠屁颠跟你妈走的时候, 咋没想到我手里有多少家产呢?”
“葛建华,你这话……你还有良心吗?”葛出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办法忍受自己这十年来的心血,竟然就这么简单地被葛建华和金钱画上等号。
“老子比你有良心!他妈的用不着你教!你以为我不管你,放任你在公司横行霸道,是因为我傻呀?是老子他妈就你一个儿子!全给你我也不在乎!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当不孝二字垂直着砸下来,这个年迈的Alpha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有理过,他高高地挺起自己宽阔的胸膛,褶皱的眉眼里却满是悲凉,“这些年你主动给我过一次电话吗?我生病之后你来看过我几次?你成天就会对我大呼叫,你拿我当过父亲吗?你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吗?你拿钥匙干什么,你给我放下……你给我回来!你他妈给我回来!”
“等会儿,出云……出云,你冷静一点,天这么晚了……”方才季蔷脸上的酒红还没消退干净,如今却被葛出云吓人的脸色弄得白了一大半,她还想试图挽留一下葛出云,却被葛出云反手拽个后脖颈子推到了自个儿妈怀里。
“葛叔!”见葛出云大步走得飞快,季鸣忱再无暇顾及手脚并用挣扎地葛建华,跟着就冲出了门去。
“走啊!都走啊!”
失去束缚的葛建华仿佛习惯了这个姿势似的,直到大门被关死还在弓着背大喊。
“留他干什么呀!反正他也从来没在乎过我这个爸!”
“都这样了,你就少两句吧!”赵大夫一跺脚,朝他嚷道。
屋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葛出云刚发动车子,就看见季鸣忱冲过来拍他的窗户。
“睡你的觉去,别跟着我!”他现在没心情理会季鸣忱。
破晓前的夜是最黑的,两束车灯却快速的穿刺开公路一望无际的黑。
每当黑暗来临,脑海里,15岁时的记忆就像吞噬人心的秽物,一点一点从尘封的井底爬上来。
葛出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站在法官面前的自己,老先生温柔地问着他那个一点也不温柔的问题。
“你是要跟爸爸呢,还是要跟妈妈?”
“跟妈妈。”15岁的他声音却坚定,完之后还深深地回头望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相同的画面似乎也在屋内葛建华的眼前放映着。
他看见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回过头,深深地望了自己一样,眼神和他的母亲是那样的相近。
饱含着不加掩饰的憎恶与嫌厌。
*
葛出云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没有带任何证件,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车上唯一能用的智能导航也像跟他对着干似的,任凭他怎么按都按不亮。
葛出云也跟它来劲儿了,拿出恨不能给它拆咯地力气,狠着劲儿按,一不心,就没留神从山顶上俯冲下来的一只落单的羚羊,反应过来时,那羚羊已经近在咫尺,还扭过头来看,车灯把它的眼皮上的长睫毛都映得一清二楚。
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本能地着方向盘避让,车头朝着更幽黑的地方撞过去。
大抵过了十来分钟,他才逐渐恢复了意识,头疼得厉害,尤其是左边的太阳穴开始往上的部分。
天似乎比先前要亮一点,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点,勉强够他在车灯坏了的情况下看清自己眼前有个湖,湖面上淡淡地飘着月亮的倒影。
湖?
他吓了一跳,知觉恢复过来,才感知到刺骨的湖水已经浸没了他的腿。
车头已经陷进了湖底的泥沙里,好在水并不深,车窗还能开,他趔趄着一条腿从车里钻出来,水花声啪唧啪唧地呼应着,他伸长了胳膊,手哆嗦着去拽眼前能看见的一根根齐肩高的草。
藏区昼夜温差极大,在水里淌了没多大会儿,连嘴唇也开始哆嗦。
好不容易才踩上块儿石头,脱离了冰冷的湖水,刚想抬头看看自己这是掉哪儿来了,就看到不远处的上空垂下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瞪着两个大眼睛看他。
葛出云一下就认出来是它那只横穿公路,没有素质的羚羊,就是它害得自己撞翻围栏的冲下来,登时被气得脑袋更疼了。
“妈的!你看什么看!我叫交警抓你信不信!”
羚羊受了惊吓,昂着脑袋叫了一声,扭头跑了,让开一个空荡荡的缺口。
那是他刚刚开车撞出来的,破损的护栏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晃荡,只等着唯一的支点断裂开,才好尽情地向下坠落,驶向土坡上那两条被他失控的车碾压出来的痕印。
葛出云突然特别想抽根儿烟,但他找不着垃圾桶,也没带火,裤兜里仅存的半包还被水给泡了。
他只好盘腿坐下来,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不回去的话,自己这样在外面游荡一晚上,被冻死的几率有多大,想着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湿透裤子。
不脱了的话几率可能会是百分百。
他又站起来解皮带,手指被冻得不大灵活了,扣了半天也没弹开。
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葛出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以为又是哪个倒霉家伙碰见了那只落单的羚羊,不想下一秒就传来季鸣忱的叫魂似的扯着嗓子喊他。
葛出云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子能跟过来,这大半夜的他上哪搞车去?
“别叫了,没死一会儿也给你叫死了!”他仰着脖子朝着上面应了一句,那晦气的叫喊声戛然而止了,很快,一个圆寸头又从羚羊刚刚探头的缺口处探了下来。
“葛叔!”
季鸣忱叫了他一声,就撤回了脑袋,荡下来两条长腿,他灵巧地从上面一步一步朝他奔过来,好死不死的,皮带扣这会儿倒是想开了,啪嗒一下子就弹出声了,葛出云一时还按不回去它。
“等会儿你站那儿,你别过来!”葛出云给自己调了个儿,背对着他去弄皮带,倒不是怕他看或怎么着,主要觉得自个儿这个姿势有点猥琐,季鸣忱也是个听话的主,葛出云叫他不动,他还真不敢动了,而且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葛出云背对着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他懂。
他以为葛出云不想见他,于是就地蹲了下来,从揪下来一大把带着沙土的杂草,一把接一把用力朝葛出云身上扔了过去。
“臭子,反了你了!”葛出云被手里的皮带扣弄得焦头烂额的,两条腿被风一吹,冷得他直哆嗦,他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身后,季鸣忱那个死孩崽子还一直拿东西丢他,一大股火气又嗡的一声冲了上来,他当即顾不上皮带,光着脚就冲上去要揍他。
季鸣忱见他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也不害怕,张开两臂给他拦腰抱住,趁势一翻身,就凭借自己的体格优势给他压制得严严实实的。
他卡着葛出云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冲着自己,对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乖,我可没过去,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你丫有病啊!”葛出云一板一眼地瞪着他。
还没等他接着发挥发挥,就猝不及防地被季鸣忱用手捂住了嘴,他手上还有刚才粘上的沙子。
他瞪圆了眼睛,只见季鸣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不高兴,连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不要老凶我,我也会难过。”
他不高兴得很认真,眉头锁着眉尾耷拉着,看上去又凶又可怜。
葛出云眼里的气势一下就没了,他错开季鸣忱的视线,用力拍开了他的手,扭过头呸呸呸地呼噜着脸上的沙子,等他呼噜干净了,季鸣忱还压在他上面不高兴着。
“起来。”他视线闪躲了一下,声音也跟着弱下来。
“我可以起来,但你得先跟我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啥了?!”葛出云的耐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看,你又吼我。”
“……”
葛出云撇撇嘴,不吭声了。
这种对话发生在他和季鸣忱之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最近很少发生。
他顶烦葛建华大呼叫,话不过脑子,但仔细想想他自己分明也是一个德行,在家也好,在公司也好,五句话里恨不得三句都是吼出来。
葛建华会直接和他吵,同事一向不和他一般见识,下属大多不敢违抗他,只有季鸣忱不惯他臭毛病,每次都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要他跟自己对不起。
最近可能是因为酒后事件而理亏,任任骂的,没见他还过嘴。
作者有话:
季·专治脾气暴躁·大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