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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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敲响的时候,季蔷正站在落地窗边电话,询问一些托运虎妞的事情。

    开门,没等来儿子,倒先等来了鸡蛋灌饼。

    阿周愁眉苦脸地递上去,给季蔷解释:“又让他跑了,这次还是蹬两个轮儿跑的,没追上,老板还扣着我,让我赔他车钱。”

    “……”季蔷僵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他这是又找出云去了?”

    阿周抹了把汗,沉默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感觉季蔷可能还没来得及看直播现场,又补充道,“我感觉……他这次……嗯,可能、也许、应该不会回来了。”

    季鸣忱抢车的时候,确实没算回去。

    甚至当他从大衣口袋里翻出签证和船票的时候,给葛出云都惊得僵直了半分钟。

    毕竟他当时疯疯癫癫骑着车冲进来的样子,实在太像喝了假酒,让人很难和“预谋作案”这四个字联想到一起去。

    “去哪儿的?”他就问了这么一嘴。

    结果Alpha抹干净了眼泪,就相当硬气地拽住他的手,“你别管。”

    好家伙,这是玩上真绑架了?

    *

    葛老爷子逝世前,曾有一句名言,只对季鸣忱一个人过,季鸣忱也铭记于心。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晕了抗走也好,套麻袋里绑走也好,实在不过就下药,总之想办法给我把他带走。

    这话的野蛮粗俗,还有点违法。

    季鸣忱一开始也相当不认可。

    他向来尊重葛出云的想法,也愿意和他一起去面对。

    奈何这人实在是油盐不进,他数次逃跑想和他信息共享,搭建良好的沟通桥梁,但葛出云屡次撵他走,甚至还要跟他分手。

    葛出云缓过劲儿来,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季鸣忱带上了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临到快要下船检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回了東县老家。

    下了船之后的路,季鸣忱就不认得了,但他也不吭声,只是捏着葛出云的手,扯着他跟上人流,一边三步一回头地瞄他。

    他看得出来,葛出云对被带回日本的这件事感到非常抵触,但他已经算从今往后要硬气起来。

    就先从做一回葛出云的主开始。

    “走反了,右边。”葛出云赶在他越走越激昂之前薅住了他。

    *

    他这股激昂劲儿没等发车就怂下去了,葛出云上了车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留着他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安地左顾右盼。

    葛出云被他动烦了,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在他手心里一捏,“别乱动。”

    季鸣忱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可葛出云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儿,再一睁眼就看见他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瞅,场面相当瘆人。

    葛出云抿了抿嘴,坐直起来点,靠近他,低声问:“葛建华指使你这么干的?”

    他故意加重了“指使”这个字眼儿。

    季鸣忱的行事风格在他眼里,概括起来就六个字,想一出是一出。

    带他私奔确实是这子能干出来的事儿,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私奔路线规划的这么清晰有条理,手续证件之类的准备这么齐全。

    “不是指使。”季鸣忱摇着脑袋否认,“是我答应了,就得到做到。”

    葛出云不话了。

    播报员甜美的声音在这时猝不及防地穿插进来,长途大巴缓缓启动。

    车轮压过树影,两人脸上被映得忽明忽暗。

    像破这份宁静似的,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季鸣忱泄了气,垂下眼放弃了和葛出云的眼神战,“你是不是……不想回来?”

    “也不是……”

    葛出云完这句就没下文了,仰着脖子靠回到椅背上。

    不得不,葛建华对他还是了解的,出事以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在東县疯疯癫癫度过的那三年。

    原以为那是他这一生中最见不着光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只有阳光洒在麦田上的暖,还有井里刚捞上来的大番茄的凉。

    想回的。

    想很久了啊。

    只是这般落魄地夹着尾巴回去,也太不成样子了。

    车驶出港口,攀上高架桥。

    最后一点点残阳隐匿在了西山头,光线暗下来。

    葛出云扭头正看见灰绿松树上积雪,被车穿行而过带出的风刮掉了不少。

    他抓紧了Alpha的手,往上提了提,隔着大衣贴在腹上。

    掌心的热度传不过来,但只是这样贴着,似乎也能缓解一下那阵阵的痉挛。

    *

    抵达東县已经是深夜了,除非节假日,镇九点之后,街上就不容易看见人了。

    只有从别人家路过的时候偶尔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狗叫。

    两个人都没行李,走得倒是轻手利脚,房子一空就是好十几年,刚开门,一股草席腐朽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葛出云循着记忆去开了两下开光,没电。

    “你先别进来,侧边的窄道里有应急灯……”

    他话还没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

    一回头,原本堵在门口的高大人影就这么捂着脑袋滑了下去。

    “鸣忱?磕着了?”葛出云蹲下,开手电去照他,“手拿开,我看看。”

    季鸣忱这一头撞得是真不轻,肉眼可见的红起来一大片,额角还扎了根儿木茬子进去。

    他脸上现在是一块儿好地方都没有了,颧骨上有被摄像机撞出来的淤青,嘴角也破了皮。

    一个靠脸吃饭的人,三四天的光景就给这张脸整得没法看了。

    葛出云心疼坏了,用胳膊卡住他的后脖颈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一边骂,一边吹着气给他拔刺儿。

    “我这才一句话没到,你就撞上了,长那两个大眼珠子干什么使的?觉得自个儿头铁是吧?”

    他一凶,季鸣忱就不高兴了,弓着背把脑袋抽出来,拍拍屁股就要往外走。

    “当心脑袋!”见他走姿依旧昂首阔步,葛出云在后面叫他。

    *

    房子太老,木质楼梯受了潮,一走路就咯吱咯吱响,季鸣忱一手提着应急灯,一手抓着葛出云,心翼翼地迈出试探性的一步,表情紧张地像是在演恐怖电影。

    “要不你让我走前面?”葛出云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道,单就现在这个上楼速度而言,他恐怕天亮了都进不了卧室。

    二楼有三间卧室,两件对着的,一间在尽头那儿。

    尽头那间件的是葛出云以前住过的, 去东京之前他就把被褥毯子都暴晒了一整天,抽成真空。

    现在他的毯子正被季鸣忱抖落开,并进行了无情地嘲笑。

    “你喜欢假面骑士?”

    葛出云把灯挂好,刚看清他在干什么脸上就一热,一把夺过来塞回柜子里。

    “十五六岁买的,有什么好笑的?你过了年都二十一了不也还在看奥特曼吗!”

    “那不一样。”季鸣忱咧着嘴笑了,眼睛弯弯的,还兴奋地摇头晃脑,看起来不太聪明,“就是突然觉得,你以前还怪可爱的,也不是一直这样讨人厌。”

    葛出云给他气愣了。

    这狗崽子前不久才在那么多镜头前嚷嚷喜欢他,现在又笑成这个傻样他讨人厌。

    川剧变脸?

    他气不过,扑上去薅狗崽子的耳朵,“怎么话呢?信不信我明儿给你领街上卖了?”

    季鸣忱一下没站稳,被他压得跌进了橱柜里,葛出云又趁势薅住他另一边耳朵,扯着向两边拽,嘴上骂骂咧咧,“我就讨人厌了怎么着?我讨人厌你还赖着我?季鸣忱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我又不是因为你好才喜欢你。”季鸣忱突然放弃挣扎,安静下来,看着他认真地:“所以也不会因为你不好了就不喜欢你。”

    “我只会因为,你让我觉得我的感情对你来是负担而不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