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傻子
看完电影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滨城不算是多雪的城市,虽然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场,却难以堆积出厚厚的雪层,薄薄地铺在地上,天一亮就都化了。
梁沐秋和岑南牵着手往家走,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这附近的人少了很多,但是街口还有人在卖毛绒绒的发箍,是狐狸耳朵的样子。
岑南路过看了几眼,买了一个。
梁沐秋本来还在看热闹,不知道岑南买这做什么,结果转身岑南就戴在了梁沐秋脑袋上,还往后退了一步,欣赏两秒,“不错。”
梁沐秋皱着脸,不敢想自己是什么样子,姑娘戴着这种发箍叫可爱,他一个大男人也戴,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他想伸手拿下来,岑南却不让,捉住他的双手,“好看的。”
确实是好看的。
梁沐秋本来就是美人脸,又生得干净秀气,戴着这种毛绒绒的耳朵虽然不像十七八岁时候一样懵懂,却也有种狐狸的慵懒和乖巧。
岑南,“你记不记得,大学里有一年你去参加文院的圣诞晚会,就被人捉着戴了猫耳朵。”
他那天正好有事,梁沐秋自己先去的,等他去到圣诞舞会的时候,梁沐秋已经惨遭毒手,戴着猫耳朵被众人团团围住在中间拍照,女生们忍不住摸摸他的耳朵又捏捏他的脸,笑成一片俨然拿他当个吉祥物。
梁沐秋那天穿得又乖,白色的毛绒外套,领子上一圈毛也是白绒绒的,被团团围住,真是可怜又无助。
等岑南到了,黑着脸把梁沐秋从人堆里抱出来,梁沐秋才算得到解脱,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然而岑南那天并不是生气。他也觉得梁沐秋可爱得不行,但他气得很,不愿意让别人对这样可爱的梁沐秋摸来动去。
他抬起手贴了贴梁沐秋的脸颊,“你现在跟大学一样可爱。”
梁沐秋不记得了,大学里发生过太多事情,而他也毕业好几年,这些细枝末节就像水中花镜中月,都散成了一团雾。
但他却记住了别的。
他记得大学里跟岑南出去看电影,也是冬天,过了十二点多,他那天穿得鞋子有点,走路走得脚疼,岑南一路把他背到了玉兰公寓楼下。
那时候他十九岁。
他眼睛转了转,道,“你要我戴着也行,我累了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他坏心地看了岑南的腰一眼,“不过你要是背不动了,我也不强求。年纪大了,不比伙子。”
岑南挑了挑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挑衅,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梁沐秋的脸,“三天不,上房揭瓦。回去了给我等着。”
完,在梁沐秋面前转过身,半弯下来,露出宽阔的后背,“上来吧。”
梁沐秋嘿嘿笑了一下,左右也四下无人,直接蹦哒上了岑南的背。
岑南稳稳地把他背了起来,还在路灯下转了一圈,吓唬他,梁沐秋头埋在岑南肩上,一直忍不住笑,骂道,“幼不幼稚。”
当然幼稚,但爱情就是让人不自觉变得幼稚。
在外面需要永远风度翩翩,成熟稳重,从不肯开口示弱,但回到心爱的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卸下心防,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这里离他们家也不远,岑南觉得这条路好像没走多久就到了头。
天上还下着薄雪,梁沐秋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实,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看着在掌心化开,然后拿手去贴岑南的脖子。
岑南无奈,“再闹当心掉下去。”
梁沐秋才不怕,俯下身搂着岑南的脖子,觉得自己安全得很。
快进住宅区的时候,梁沐秋想想还是要脸,又从岑南身上下来了,不然要是碰上个邻居什么的,他这张老脸就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岑南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揶揄地看他一眼。
两个人手牵手回了公寓,在楼下的时候,梁沐秋从扶手上捏了一把雪,攒成一个雪人,放到了台阶边,然后才跟着岑南上去。
而他俩谁都没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外地的车牌,在这下着雪的冬夜,也不知道停驻了多久。
如果岑南不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梁沐秋身上,稍微抬起头,也许就会注意到,那车里坐着的,是他的父母。
顾锦绣坐在后座上,望着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公寓楼下,她的儿子和那个叫梁沐秋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
她在这儿等了几个时,才看见他们回来,但是最终她也没有走上前,就这样在车内望了短暂的几分钟,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一对生疏的陌路人。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她的人生里一直鲜花锦簇,万事顺她心意,但是过去这些年,她才恍然发现有些事情是她做不了主的。
就像岑南,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这个儿子,他要爱谁,她花费了再多年也无法改变。
除了在这个名为梁沐秋的年轻人身边,她再也没有见岑南笑得这样温柔过。
她垂了下眼,明明车内不冷,她却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平淡道,“他还真喜欢那个孩子。”
前排坐的是她的丈夫,岑南的父亲。
岑远霄有一张和岑南颇为相似的脸,只是岑南融合了母亲五官的秀雅,要比他更为斯文俊秀,但是父子俩的轮廓却相似。
即使年过五十,岑远霄也看着英俊儒雅,可是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他听见妻子的声音,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被别人捏在掌心里。”
顾锦绣皱了皱眉,却也没特意去反驳他。
她在后座上,抱着双臂,披肩把她整个人笼罩起来,显得格外消瘦。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刚刚见了和他们几乎决裂的儿子,但她和丈夫天性里似乎缺少那种慈爱悲悯的东西,至今也不出什么愿意与儿子妥协的话。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岑南刚才的样子,从路灯下走过来,伸手拂去梁沐秋头发上的细雪,跟在国外的样子天壤之别,像无心的石像突然活了过来,为了一个人学会了七情六欲。
她自嘲地笑了下,也不知道她和岑远霄怎么生得出这种情种。
雪粒夹在风中,敲着窗户,她低声道,“走吧,他也不会再下来了,再不走,他不定就从窗边看见这辆车了。”
岑远霄眉心皱在一起,出神地望着窗外。
岑南时候,他也是抱在怀里疼爱过的,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满怀骄傲,在摇篮旁盯着他的睡脸,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
可到最后,就落了这样的结局。
他的脸紧绷着,不知道应该责怪谁,责怪这个名为梁沐秋的年轻人出现,乱了岑南的所有大好人生,还是责怪他在和岑南的争斗里,把这个儿子越推越远。
到如今,岑南已经不会回头了。
他在风雪中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巢穴,有人会等他回家。
岑远霄轻嗤了一声,发动了车,对妻子低声道,“他们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多长久,那梁沐秋就会跟他过到老吗。”
顾锦绣没有回答。
梁沐秋会不会跟岑南过到老,她不知道,但她想起六年多前的芝加哥,感恩节要到了,岑南刚被他们从那个 “疗养院” 接回来,形销骨立,神色却不变,还跟从前一样倔,决不肯低头。
她望着岑南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儿子从此不会属于他们了。
没多久,这辆黑色的车,就如来时一样消失在了车道的尽头,只在一地白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天一亮就会消失不见。
梁沐秋对楼下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开开心心地跟岑南回了家,睡前拥有了一场高质量的性生活,累是累了点,人还是挺滋润的。
睡觉前,他在床上翻来滚去,心想如今他好像再没有什么不满足了。他的爱人,他的家人都在他身边,每一天都是温柔的,明亮的。
岑南被他吵得睡不着,正想看他作什么妖,他突然又爬起来,趴在岑南胸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岑南,“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岑南摸着他的头发,“为什么?”
“不为什么,” 梁沐秋在岑南心口蹭了蹭,“就是觉得这样很好,一想到以后的几十年都像今天一样好,我就特别开心。”
那七年确实让他痛苦,但这七年虽然很长,和一生比起来却很短,他和岑南的相守还不算太晚。
岑南能明白梁沐秋话语里未尽的意思,忍不住在心里轻轻了句,傻子。
这么心软,又这么容易满足,可不就是个傻子。
年底总是比平日里繁忙得多,圣诞节后,岑南连着加班好多天,梁沐秋也白天也经常待在工作室里 他的工作室已经挂牌营业了,带着团队的编剧们一起做剧本,除此以外也经常开会头脑风暴,看能不能碰出点什么点子。
而在元旦刚过的时候,本来应该在年中就飞回来,却被公司拖住的阮竹仙,终于拎着两只行李箱,踏上了滨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