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皇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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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四年一边回忆着一边就把自行车溜了过去,在女人旁边停了下来,拧了拧铃。

    女人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望着铃声发出来的方向。

    “这条路,这个点儿,堵!公交全是人,早八|九点晚六七点都堵,别这个时间出门!”林四年得很大声,生怕女人听不到。

    女人眼神中有了点光彩,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四年又问:“去哪?”

    女人笑着回答:“非遗。”

    林四年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下,尽管女人并看不到,“去驷马桥坐7号线,在文化宫转4号线,往万盛走。导盲犬地铁给上。”

    女人听了,拉着狗绳就要站起来和林四年道谢,林四年赶紧又拧了下铃,一边把车蹬了出去,这样女人就能听得出来他已经走掉了。

    “没急事儿就晚点去,挤得很!”

    林四年车蹬出去,心情终于清爽起来,然而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还是被比乌龟还慢的车流给磨没了。

    他滑入了公交车道,正不耐烦,后面有汽车的鸣笛声。

    他对汽车鸣笛声很敏感,一下就听出来应该是公交车,他右边有一堆行人,就只能往左侧让,速度也减下来了,然后后面还是鸣笛不断,声音还越来越近。

    林四年不厌其烦,回头看了一眼,见公交车前轮就在自己旁边了,还在不断地往自己的一侧逼过来。

    林四年的腿都快擦着绿化带了,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气不一处来了——司机就是刚刚要报警不让导盲犬上公交那个。

    他骂了一句脏话,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不给坐就不给坐,人多,高峰期,也不是不能理解,你逮着人家导盲犬骂是什么毛病!”

    正骂着呢,司机好像听得到似的,又鸣了一次笛,车轮又向林四年靠了一些,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林四年靠边儿站。

    “我□□妈!”林四年是个不怕死的,又冲动,一下就毛了,单手扶着把手,一下把龙头往旁边歪了一下,正好公交前面的那辆车屁股抖了一下,司机习惯性松了离合,飚了一点出去,两辆车都加了速度,撞在一起哐当一声。

    司机哪想得到还有自己找死往公交上撞的人,吓得赶紧捏了刹车,解了安全带从窗户探出脑袋,破口大骂:“找死啊?长没长眼睛!”

    林四年被撞飞出去的心肝脾肺肾才归位,心都还在发颤,却抬头给了司机一个蔑视的微笑,然后蹬了一下踏板,从公交前面大摇大摆地把车骑了出去。

    他耍帅没超过一分钟就赶紧脚着地把自行车逼停了,因为他刚蹬出去的那会就发现自行车刹车坏了,肯定就是刚刚被公交脑袋撞坏的。

    那能怎么办?还能掉头找公交司机赔啊?那多没面子,而且林四年冷静下来之后十分有自知之明,是他抢占公交车道在先,唉……冲动是魔鬼。

    肯定不能骑自行车回家了,路上铁定出事,林四年把车挪到了一个修车行,算去坐地铁。

    走路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今天太累了,腿外侧刚刚还被公交外壳擦了一下,现在正火辣辣地疼着,他不想再折腾自己了。

    这个点儿的三号线也挤得像鱼罐头,他无可奈何,过了安检之后就规规矩矩排在长龙似的队伍里面等着进站。

    身边不时有站务员的声音传来,都是千篇一律不断循环的“各位乘客请自觉过安检、依次排队有序进站”等等,林四年听着不自觉地就有点想瞌睡,眼皮刚合上,就听到其中一句乱了队形——

    “先生请您这边排队。”是站务员的声音。

    然后一个男人口齿不清地嚷了一声,站务员又:“先生请您遵守一下站内规则!”

    男人的嗓门不大,但是他站的地方十分空旷,一下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林四年的瞌睡也醒了。

    男人站在军人依法优先通道门口,挺着个啤酒肚:“老子晓得这是军人优先嘞,关键是这歇哪儿来的军人,屁的军人!”

    站务员依然面带着微笑,想劝阻男人到普通通道后面去排队。

    “这个门明明个人都没得,为啥子不能过喃?不晓得你们地铁站咋子设计的,我赶时间啊大姐,我几百万的合同要签,赶落了你跟我签啊?要不是今天老子限号,我得来坐你们地铁?还军人优先?得好听,优先个锤子!”

    站务员已经面露难色,正算拿呼叫机叫同事,那个男人骂着,背后有人突然敲了他一下。

    “干啥子!”

    男人百忙之中扭头,看到自己背后站了一个男人,学生模样,寸头,一只胳臂无力地垂着,灰头土脸的却满身都是戾气——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带着刀。

    “挨揍你也优先好不好?”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林四年一拳已经揍上去了。

    “哎哟。”男人一个趔趄,摔进了站。

    “还想优先点什么?啊?”林四年俯身,单手去抓男人的衣领,肩膀发力,用废的那条胳臂往男人脸上甩了一拳。站务员手疾眼快,赶紧去拉林四年。

    “哎好了好了别架!地铁里不能架!”站务员忍着笑。

    “你不是要优先吗?啊?去啊,去签合同啊!”林四年被站务员意意思思拽着,还气势汹汹地往外挣,把啤酒肚男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吃瓜群众有义愤填膺的,有捂着嘴发笑的,有赶紧拍照录视频发微博的,反正没一个人报警有架斗殴。

    “去你妈的优先!抗洪抢险你不优先!抗震救灾你不优先,这个时候你要来优先了!你扯几把蛋呢!进局子想不想优先?下地狱想不想?我优先送你一程要不要!”

    林四年这话也得过分了,巡警正好被站务员call了过来,立马就揪着林四年衣领把人拎开了。

    站务员姐姐看出来了林四年一条胳臂是废的,赶紧上前扶了一下林四年,林四年终于闭了嘴,站在站务员身后的阴影里,低着头皱眉嘶气。

    刚刚又伤着右臂了,估计骨头完全断了,就剩一张皮吊在膀子上,疼得直抽抽,牙齿都疼得颤。

    巡警已经知道事件前因后果了,扰乱公共秩序,应该立马执行拘留,其中一个巡警扳着男人的膀子,一个巡警轻轻扶着林四年的断手,围观群众夹道相送,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出了站,直奔派出所。

    派出所按正常程序办事,简单看了一下林四年的断臂,双方简单谈话完毕,啤酒肚男人除了脸有点肿之外没什么伤,像个耗子一样不敢多一句话,被派出所民警严肃教育了一顿之后就滚回去签合同了,剩下林四年一人在所里,他先动手,他是加害人,还是学生,走不了。

    林四年和民警对峙着,不肯认错,就瘫在椅子上闭眼养神,谁都不乐意搭理。

    他那右臂再不处理可能就真的废了,派出所没办法,只能请来了林四年的老熟人。

    “哟!四年啊!好久不见啊?这次又犯什么事了?”

    林四年好久没有因为架进过派出所了,所以好久没见过副所长了,他睁眼一瞧,许久不见,果然发福了。

    “电话叫你武叔叔过来一下。”副所长。

    “他已经不是我法定监护人了!”林四年闭着眼回。

    “哦……对,九月好像就已经18了,”副所长寻思半晌,“反正你找个家里大人来,我们要教育家里大人,不然你走不了,我们得按规矩办事。”

    林四年叛逆地:“我家有没有大人您不清楚吗?”

    副所长一顿,他没想到林四年都这么大了还爱揭伤疤,“班主任呢?电话叫你老师来!”

    林四年哪还敢叫班主任来?今天学校都没去,假也没请,这几天上课也心不在焉的,现在还要让班主任来派出所挨警察训,林四年怕是不想在A中混了!

    可是除了班主任,林四年还认识什么大人呢?

    首先排除武叔叔,这人手段清奇,搞不好会惩罚林四年吃完一整个榴莲!拉姆不行,都那么大年纪了,林四年自己干的好事,怎么好意思麻烦老人家;南瓜也不行,不靠谱;张阿姨更不行,本来就身体不好,现在都九点多钟了,她明天还要早起做花店的生意……

    林四年想来想去,身边没有一个人来领他回家,除了……

    ……

    尧典正最近也很心烦,即便他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是行动已经很明显了,已经连续好几天主动替同事值班了,为的就是在家的时候能少点,这样能让林四年自在点。

    央金也发现了尧典正不对劲,加班结束后去串门,看到尧典正正对着电脑上的诊疗单发呆。

    “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央金向来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尧典正抬头僵硬地笑了一下,看着央金坐在他对面,他终于把自己疑惑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大爷,是我什么亲人吗?什么辈分?”

    央金噗的一声笑出来,随即也纠结起来,“大爷,应该是他们汉族的称呼吧,没推算错的话,应该是……你爷爷的兄长之类的。”

    尧典正没话,思考了一阵,提出疑问:“我爷爷……家族里面倒是排第二,可是我爷爷只有只有一位长姐,没有什么兄长。”

    央金摊了摊手,对汉族的各种辈分表示不理解不清楚。

    尧典正的疑问还是没得到解决,正头疼着,一个电话了进来。

    不是平时那种十一位数的号码,央金不心瞥到了,善意提醒:“心是诈骗电话啊!”

    尧典正是个谨慎的人,按理一听央金这话就不会接了,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按了接听,“你好?”

    “尧典正?”那边问了一声。

    “年,”尧典正看了对面的央金一眼,“四年?”

    刚刚尧典正开口应该是想喊“年年”,林四年松了口气,但是被好几个民警盯着,不得已抑制着激动,咬了下唇,“你现在有时间吗?”

    尧典正犹豫了一下,“有。”

    “那你,能不能……来捞我一下?”林四年非常艰难又无力地问。

    捞?

    按照尧典正对汉字的理解,这个字一般是指从水里面“捞”起来的意思。

    他有些着急,听林四年的语气,好像已经很累了,他急切地问:“报警了没?你在哪条河?还是湖?”

    林四年望了一下天花板,避开一个民警直视的眼神,颓力地:“报警了,人在草市街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