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杨柳河
林海深第一次找到锦里来的时候就递上自己名片了,林四年虽然接了,但林海深转头一走他就扔进了垃圾桶。
奈何记性太好,再加上林海深实在来过锦里太多次了,林四年每次就那么一瞥,林海深的地址他也记得清清楚楚了。
新都某个镇某条街某号,是林海深的店面,林四年下定决心,算来个突然袭击。
他都已经进入新都界内了,手机没电了,他妈的昨晚睡不着,玩了一晚上手机,之后就睡着了,导致手机没充上电。
林四年把手机放书包里,算一路走一路问。
骑到一个镇上,碰到一个三岔路口,他等红绿灯时往两边看了下,三三两两有当地的学生,都穿着校服,没背书包,应该是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
他朝着聚在一起的那几个学生开了口:“哥们儿,知道锦荣工艺怎么走吗?”
学生一共有四个,没一个鸟林四年的,只有他左侧站着一个怯生生的男生,偏过头来声对林四年:“往右边走。”
林四年笑了一下,伸手往男生肩膀上拍了一下,“行!谢谢啊!”
也不知道是他嗓门儿太大还是他拍别人肩膀的力气太大,男生吓得瑟缩了一下,眼神越过林四年的自行车看了一眼,然后箭一样飞了出去。
“哎!”林四年想去拉人,但是自己还跨坐在自行车上,没拉住,只能自己内心吐槽一下:这人怎么不学好,红灯也闯?还跑得这么快。
没等他吐槽完,旁边的四个学生也飞了过去,飞的是同一个方向。
“卧槽,怎么还集体闯红灯?没素质。”林四年骂骂咧咧完,等右边那条路亮绿灯之后,飞速地把车蹬了出去。
当他骑出去大概十来米,遇到一大波穿着校服出来吃饭的学生,原来马路右侧就是一所高中,林四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家都穿的同样的校服,怎么眼前这些人都是从校门出来,刚刚那几个闯红灯却是从自己来的方向往学校对面走呢?
“卧槽……”林四年猛地反应过来,一个急转弯掉头,朝着刚刚那几个学生跑走的地方猛追过去。
男生已经被堵到鲜有人迹的死角了,双眼无措地瞪着面前的三个比他高出许多来的男生。
“你是XXX什么人?”男A问。
XXX?听起来应该是个女生的名字。
林四年见男生暂时无恙,捏了刹车,远远地看戏。
“邻、邻居。”男生吞吞吐吐。
“哟,邻居呀?那你给邻居送伞,经过我们大哥同意了吗?”男B问。
男生显然是一根筋,反问:“我跟邻居送伞,为什么要经过你们大哥同意?”
男C站出来,撸起袖子亮了亮薄薄的一层瘦出来的肌肉,“那我再问你,你跟我们大嫂送伞,经过我们大哥同意了吗?”
“噗——”林四年正喝着水,实实在在全喷了出来。
看起来这些学生也应该上高一高二了,怎么还沉迷于霸总连续剧?
男生终于明白了男A、B、C的意思,心翼翼:“我、我,是她妈妈让我帮忙送到她班上去的……”
“你们三个逼!再和他废话,还去不去网吧?”站在最后面的“大哥”发话了,“直接给老子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帮这个忙了!”
男A、B、C得了令,一个个都抡起了袖子,拳头眼看着就要往男生身上招呼了,林四年一个骑着车来了个滑移,车轮子恰好停在男生面前,地上的沙子被车轮掀到了男A、B、C鞋上。
“对不住,”林四年赶时间,只能实话实,“看不下去了。”
男A:“看不下去了就旁边呆着去!”
林四年是个傲娇怪,一两只脚都踩在地上,抄着手:“我偏要在这。”
男B:“你在这就是找死!”
林四年还较上真了,还勾了勾手指,微微扬起头,把右眼角下那颗痣亮了出来,挑衅:“那你试试?”
男C:“试试就试试!”
然而还不等他第三个“试”字出口,林四年胳臂一横,男C肋下已经中了一记,哎哟了一声,痛得直弯腰。
“这么不经?”林四年都懵了。
男A和男B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变阵,一左一右开始对林四年发起进攻。
林四年都没看人,只看着自己的自行车里程表,右腿往外一抬,脚尖轻轻一勾,直接勾到了男A的脖子,男A啊了一声,用手扶着脖子转了一圈,差点没站稳。
林四年把右腿收了回去站定,一只手拎着自行车转了90度,车尾朝着男生,车头朝着男A、B、C,自己站在车旁,握了下拳,指骨咔咔响,终于不耐烦了:“快点!早早省事!”
男B算机灵的,已经抡起拳头砸了上来,林四年也客气,给了他一个眼色,用手心迎了上去。
大家再暴力,都还是学生,没想到要用武器,林四年又好久不架了,拳脚有些疏松,又不敢真的把这些人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一直憋着招,和三人僵持好久,不分胜负。
林四年有些累了,正想着干脆给男A、B、C一拳头早点完事,面前的男生突然惊呼了一声:“心后面!”
“大哥”手里捧着一块比头还大的石头,朝着林四年的脑袋砸了下去。
林四年反应快,回头的同时迅速侧了一下头,石头正好砸在他的手臂上。
咔嚓一声,“操——”林四年心里想:又他妈断了。
他的书包还挂在肩膀上,这会儿已经滑到了手臂,然而右臂被砸断了,承受不起,他不得已任由书包带子滑落下去,顺便把拉链拉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本牛津英汉词典。
“大哥”的脑门上还挂着汗珠,应该是刚才搬石头给累的,本来看到林四年的右臂被一砸,然后很明显地就脱臼了,他正发呆傻站着,直到看见林四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砖时他才反应过来,汗水都来不及擦,扭头拔腿就跑。
男A、B、C早筋疲力竭了,只是碍于面子,还得继续和林四年僵持下去,现在一看“大哥”的模样,早巴不得了,三人互相看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也追着“大哥”后面跑了。
林四年装模作样举着砖在后面追了几步,一边追一边放狠话:“再搞校园霸凌,老子亲手送你们进少管所!”
男生吓出一身冷汗,很着急地问林四年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去校医院。
林四年把词典放进书包里,摆摆手,骑上自行车,一只手扶着车把,耷拉着脑袋走掉了。
他原路返回,今天不能再去林海深那里了,他也要面子,这样满身臭汗,还断着一条胳臂去林海深那里算什么意思?不好。
然而回程路况不好,他一只手扶着车把,手机又没电了导不了航,他一路骑一路问,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北二环边边堵得水泄不通。
自行车道被电动车占了,他只能下到了机动车路面,和公交、私家车、电动车、三轮以及横穿马路的行人一起展开生死时速。
前面是公交车停靠站,林四年不敢往前面挤,就捏了闸在后面等,然而等了半天,他明明看见一大波人都已经涌上公交车了,后门也关了,怎么还没点动静,前面也没其他的车占道啊!
他不乐意等了,顺着公交站的方向蹬了出去,绕过公交车尾巴时,他才发现公交车前门还没关。
一条戴着嘴套穿着工作服的拉布拉多趴在前门旁边的地上,守着旁边女人的一只脚——另外一只脚踩在车门里。
“我的狗有导盲犬资格证的!”女人一只脚踩在公交上,手里拿着一个证书,眼神无光,凭着声音朝着司机的方向话。
“有证也不给上!你下不下?再不下我要报警了!”司机暴躁地喝道。
公交上有乘客开始埋怨:
“人都挤不下了,还能挤下狗?狗咬了人谁负责啊?”
女人朝着车内某个方向:“它之前是搜救犬!因为受伤才退役的!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绝对不会咬人!”
“哎呀!”又有乘客不耐烦了,“要上就上不上就不上,浪费一车人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你赶下一趟吧!”司机不耐烦地开口,“咬伤了得了狂犬病我负不起责任!”
……
女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把那只脚从车上移了下来,轻轻扯了一下狗绳,拉布拉多立马站了起来,按照主人的意思把主人领到了人行道的盲道上。
林四年胳臂疼得受不了,他不想管这个闲事,这事他一个学生,不该他管,他也管不了。
随着公交开出去,他跟在公交后面,缓慢地蹬着自行车轮。
前面堵满了大大各种车,没有自行车的容身之处了,林四年只能单手把车拎上了人行道,扶着车把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人一狗正坐在公交站台下休息。
女人用语音操作着手机,拉布拉多就乖乖伏在她脚下,狗耳朵一直耷拉着,眼睛水汪汪,看起来快哭了。
林四年看着那条拉布拉多,看着看着竟然笑了出来。
印象中自己那时才六七岁吧,反正还没上学,林孚当时还在邻市武警支队,有一次终于从张婳雨那里争取到机会带林四年出去玩,结果半路上就被呼叫机call回去临时加班,没有办法,就只能把林四年扔在支队。
林四年在支队待得百无聊赖,正好支队里有一条搜救犬,是壮实的拉布拉多,应该是刚训练完,还穿着工作服,吐着舌头噗嗤噗嗤喘气,雄赳赳气昂昂,别提多帅了!
林四年趁着训导员去上洗手间了,没忍住蹭过去悄悄摸了摸在编公务员的脑袋,拉布拉多声地龇了龇牙,没把林四年怎样。
林四年来了劲,还想去拍狗脖子,还没拍到,就被完成任务归队的林孚发现了,大步流星走过来拎着林四年衣领就把人往旁边甩。
“没看到它穿着制服吗?它在工作,你扰它干什么!长本事了?”林孚吼了一通,差点给林四年的手断。
最后当然不是断的,林孚罚林四年做单手倒立,六七岁的娃会做个屁的单手倒立,林孚就罚他做俯卧撑,腰不能塌手臂不能曲,撑了几个时,林四年实在撑不住了,脸朝地往地上一趴,手臂脆生生的一声响。
那是林四年第一次骨折,活活休息了四个月。他又皮,心想着手断了正好,不用上学也不用学刺绣了,就自己作死,三天两头摔一跤撞一下,他又是先天性骨不全,手臂活生生断断续续拖了一个学年才痊愈。
不作死就不会死,那个时候林四年就硬是把自己作成了脆性骨综合征,半年不断个胳臂都不完整。
反正当天林四年委屈死了,手也痛心也痛,回家后在妈妈怀里哭得半死。
张婳雨轻言细语把林孚骂得话都不敢回一句,为了修复父子关系,林孚第二天就向上面申请,借了那条搜救犬不上班的时候,自己向训导员学了两手,把狗带到公园,陪林四年玩了十五分钟。
就十五分钟,多了没有。
也就十五分钟,父子间矛盾冰释。
孩儿嘛,都这样,记吃不记。
林四年还依稀记得那条搜救犬,当时他的手臂还着石膏吊着的,搜救犬好像能够闻得出来他受伤了,陪他玩的全程都没有碰到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那时候林四年还想:狗都比他爸心疼他。
只是可惜,零八年的时候,那条搜救犬跟着武警部队进入汶川震中,因公殉职了。
那条狗狗才四岁,它帮助武警从废墟下面救出了好多人,它也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