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年是中午趴桌子上午休时给自己挂的耳鼻喉科，他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去，能被活活噎死，这一切都源于最近——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从茶山回来那天开始就失眠，一直到他去新都最后空手而归还受一身伤的那天，就特别是从那晚开始，他就压根没睡着过。

    细细想来，其实他的烦心事也不过两件：一个林十一，最近冷了，二楼睡觉估计是冻，所以林十一也不较劲了，开始搬下楼到自己的房间睡。

    搬是搬下来了，但时常对林四年挑衅：大开着房间门坐自己床上做刺绣，像是故意做给林四年看的。

    林四年眼不见心不烦，刀子还没下到他头顶他就不想管这事，随林十一挑衅去吧。

    但是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一直记得林十一写的那篇作文：我们的蜀绣，究竟该何去何从？

    一个就是尧典正，虽然他发了狠话不就是男人吗，他不稀罕，但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就算互相躲着，不会遇到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尴尬情况，可是他的心还是拔凉拔凉，听见隔壁有丁点动静心脏就开始抽抽地痛……

    学习上倒是没什么压力，反正他就算整夜失眠，第二天瞌睡不听课也可以在期末考试前把落下的复习内容补回来。

    他不担心学习，是认真的担心自己身体。

    失眠来得猝不及防，最严重的时候他整夜睡不着，晚上十点上床，闭着眼意识清醒直到凌。

    他甚至能感受得到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大概清四五点钟的时候开手机，百度问哪里买得到安眠药，答案是买不到，建议去医院挂精神科，让医生开处方药……

    去医院挂精神科？林四年不乐意，他觉得自己能克服，然而用尽了洪荒之力也没把作息调过来，该失眠还得失眠，该心绞痛还是心绞痛。

    林四年怕自己猝死，终于下定决心依靠外力了，连续几天晚上睡前半时都从维C瓶子里抖一片药片出来吃掉，能够酣睡到天蒙蒙亮。

    正当他高兴自己的作息终于快正常时，一天晚上吃药时喝水喝少了，总感觉药片没咽下去，一直卡在喉咙里。

    他不断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不定已经咽下去了！就算没咽下去，唾液也会把药片融化掉！

    而且喉管和食道明明是两条道好吧，明明咽进食道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喉管去？

    可是上了一天课，林四年的嗓子就不舒服了一天，喝水都觉得卡嗓子。

    当天晚上因为这个，又睡不着了，他怀着侥幸心理，又抖了一片药出来，刚含嘴里就大口大口地喝水。

    结果怎么着？还是没咽下去！

    妈的，甚至还感觉和昨晚那片药堵一块儿了！咳不出来咽不下去，他妈的喉管又那么深，想去抠手都伸不进去！

    林四年当晚睡觉都不敢睡太死，怕药片堵气管里了，要是一个呼吸没喘上来，能被活活呛死了！

    他惶惶不可终日，一上午各种查手机：疯狂频繁喝温水，导致一节课45分钟就要上两次洗手间；啃了两个比棉花还软的面包，妄图把药片挤下去；甚至还信了土方，在厕所哐哐用背撞墙，吓得来上洗手间的男同学差点报警……

    他也是不得已，不敢再等周末了，着急忙慌挂了个耳鼻喉科，百度上耳鼻喉科的医生有本事，能拿个镊子把药片直接夹出来！

    他中午趴桌上勉强睡了会儿，下午哑着声音和班主任当面请了假，坐公交去了医院。

    其实他的自行车早就修好了，但是一直不敢骑，他都连续好几天每晚只能睡两三个时了，还敢骑车上路，那不是找死么？

    他困得连走路都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连在自助机器上取号时都把自己的身份证落在了那里，还是下一个取号的人提醒他他才回头去拿的，困得连谢谢都没力气和别人一声。

    取了号就去科室外等着叫号，他困得不行，但是一直警告自己要保持清醒，不然叫过了号，又得重新等号！

    于是他努力瞪大眼睛，隔一会儿就看看自己手里拿的号，隔一会儿就看看显示屏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越接近自己的号，他的意识就越清醒，他看着自己手里的N68和显示屏上正滚动的N66号时，兴奋得都快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天知道他从N46号等到现在等了有多久，这年头，在医院等个号实在太锻炼人耐心了。

    然而，就在他意识逐渐清醒并且高兴自己喉咙里的玩意儿终于要被夹出来时，他看到显示屏上换了一个在滚动：请N67号***到5号诊室尧典正医师处就诊。

    林四年：？？？

    什么情况？他对照着手上的挂号单仔细核对，没错，周五下午4:00~4:30时段，耳鼻喉科，5号诊室，尧典正。

    ？？？

    林四年满脸问号，他承认自己中午挂号和在机器上取号时都没认真看，眼睛都挣不开了能挂对科室都不错了还看其他的？

    但是这也太巧了吧……他眼睁睁看着N67号拿着挂号单走进了5号诊室，他开始自我安慰：应该只是同名同姓，不可能这么巧！

    可是尧典正就在这个医院工作啊！可是他不是眼科的医生吗？怎么跑到耳鼻喉科来了！一定是耳鼻喉科也有个医生叫尧典正！

    脑子里好几个人正在架，N67号看病却看得飞快，已经拿着一堆药和单子走出来了，屏幕上开始滚动，语音也开始播报：请N68号林*年到5号诊室尧典正医师处就诊。

    林四年拿挂号单的手都抖了一下，他都想不进去，干脆换个远点的医院挂号了，不就是浪费点时间吗？他又不用费劲巴拉地做刺绣，有的是时间。

    可是显示屏上还显示着他的名字，语音也一直在重复播报他的名字。

    要是平时，一般医师叫号超过半分钟没人去，医师就会直接叫下一个号了，然而……N68号却在科室外空旷的大厅出现了好多次。

    林四年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拿着N69的号，已经跃跃欲试了，估计是算等显示屏上的号换成N69时就马上冲进诊室。

    林四年知道，一墙之隔的尧典正肯定已经看到林四年这个名字了，他故意的，故意叫号叫这么多次的。

    林四年想：这也太以公谋私了。

    他是尧典正的那个“私”。

    他一下想明白了，箭一样冲进了诊室。

    当他冲到门口时，发现尧典正眉心蹙着，正盯着电脑屏幕在看。

    尧典正手指放在鼠标上，鼠标箭头指在“下一位”的按钮上，在看到林四年出现在门口时，才终于停止了叫号，把鼠标箭头移到了电脑屏幕空白的地方。

    尧典正一直在等他，林四年心里突然就的开心了一下，精神也有了，几步快速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哪里不舒服？”尧典正一边开电脑的诊疗单界面，一边接过了林四年的单号。

    林四年尽可能地含糊其辞：“吃东西不心卡喉咙了，一直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尧典正敲了几个字，问：“吃什么堵的？”

    林四年就知道，望闻问切，林四年大概率瞒不了，但仗着面前这个人是尧典正，和别的医生不一样，他还是有所隐瞒：“维C片。”

    尧典正顿了一瞬，回：“维C片可以嚼碎再吞。”

    “嗯，”看起来尧典正是被骗过去了，林四年赶紧：“以后就都嚼碎了吃，之前没想到。”

    “卡多久了？”尧典正问。

    终于进入正题，林四年马上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卡两天了！确切地是一共卡了两片，一片卡了一天，一片卡了两天！”

    “两天？应该不能卡两天吧？”两天时间，维C早就融化了。

    “真的！就一直堵在我喉咙里呢！或者是气管，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林四年用手指着自己脖子的某个部位，“就这，喝个水都痛，就像水下不去一样！”

    “你那应该是心理作用。”尧典正云淡风轻地。

    “不可能！”林四年立马大声反驳，然后马上闭了嘴，自觉自己作为一个病人，这样跟医生叫板，实在是不太好。

    他声恳切地：“我也怀疑过是心理作用，前天晚上卡第一片的时候我就觉得是心理作用，所以我就没管，但是昨天晚上吃第二片的时候又咽不下去，肯定是前天晚上的那一片还卡在喉咙里！一直堆着呢！”

    尧典正此时也十分不遵守医德，竟然问起病人的隐私来：“你晚上吃什么维C片？”

    你不是每天吃一个苹果么，我从没见你吃过维C，你哪来那么讲究？

    “哎呀！”林四年都快哭出来了，“是真的啊，尧医生，我就感觉堵这呢，就这，”林四年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脖子，“看见没，肯定就是那两片药堵在这里，都凸起来了！不信你摸摸！”

    尧典正没话，手也没动，就一直盯着林四年的脖子看，看着看着就咽了一口唾沫。

    林四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还有别的含义，嘟囔：“不摸就算了。”

    尧典正当时其实是真想摸一摸的，他太久没碰到过林四年了，他记得林四年的身上的温度总是很高，不知道脖子的温度是不是也高。

    他心里胡乱想了许多，以致于都没反应过来刚刚林四年的是“药”，而不是一开始所的维C。

    尧典正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轻声：“你那是喉结，我也有。”

    越是这样，林四年就越是不放心，甚至算死缠烂，“可是我真的很不舒服，吃饭都没办法放心吃，晚上睡觉都担心被噎死！”

    “嗯。”尧典正断，他听不下去了，一听到林四年不能好好吃饭，不能好好睡觉，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我给你看一下。”他。

    理由也很充分：他不是心疼朋友了，而是因为他是医生，要尽量满足患者所有的合理需求。

    林四年就坐在那里不动，尧典正拿了根医用手电和一次性棉签，让林四年张嘴，“啊。”

    林四年：“啊。”

    尧典正在口腔以及喉管内都看了一圈，又：“头抬点。”

    林四年乖乖地抬了一下下巴。

    尧典正：“啊。”

    林四年：“啊。”

    尧典正：“再张大点。”

    林四年又尽量张大了点，感觉嘴角都快裂开了。

    尧典正看到了林四年干净的口腔和喉管，心里突然有种很变态的想法……他还在工作，他想要压制住自己这种变态的想法，但不管用。

    他想，年年现在好乖好听话啊，如果年年知道了我现在心里想的东西有多变态之后，还会这么听话吗？

    年年……

    尧典正差点就喊出声了，但忍了又忍，还是咽了下去。

    还是算了，不然林四年又什么“喜欢你大爷”之类的话，没一句尧典正爱听的。

    早知道，之前在茶山上，就该直接堵住林四年的嘴，管这变态不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