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一直觉得客栈老板是个很神奇的职业。
你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看着他们在你这里稍作休息,却也要目睹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地离开,没有人会永久地停留。
身在其中,也身在其外。
就像一张碟片,忠实着记录着每一段来去匆匆的旅途、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他们在此处相逢过一程千人千面的人生。
我跟奚容一段短暂却对我们来意义重大的过去,也好像被印刻在了这间陈旧雅致的木屋中,随着大门开缓缓开启。
父母去世后,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念书,我没有家,于是寒暑假对别人来是假期,对我来却是苦刑。
放暑假前,同学和舍友纷纷开始包行李,四处拉人帮着抢火车票,我就像个完全被隔绝在热闹之外的旁观者,整一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
虽然奚容愿意照应我,我也时常找借口赖在他家过周末,但我之于他到底是个外人,没有一整个假期都在他那儿蹭住的道理。
尤其是我发现自己对他抱着非同寻常的心思后,我愈发担心惹他厌烦,凡事更加心看他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扫地出门,那我的第一次恋情可不就得胎死腹中了,到时我可没找地哭去。
于是大三暑假那年,同往年一样,我申请了留校。
只是一考完试,我的室友们就如急于迁徙的候鸟一样飞走了,偌大的宿舍便只剩下我一个人,凭空连需要扫的空间都多出来好几倍。
我花了好几天把空下来的宿舍清理了一遍,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吸了太多灰尘,后几天喉咙就不太舒服,老是想咳嗽。
我跟奚容过我找了一份实习,这样放假了也不至于没事做,结果好巧不巧,这几天办公室的冷气也开得超足,于是我毫不意外地彻底感冒了。
我有点提不起劲,而且这份实习的实际工作跟之前面试时好的也不太一样,可能因为公司到了淡季,派给我的全是杂的活,什么买咖啡呀、印文件、取快递之类的。
我实在觉得挺浪费时间的,便向老板提了辞职,反正实习生嘛,原本不过就是拿着一天一百块的死工资,也没有什么严格的劳务合同,我真想走老板也不能硬拦着。
辞了职,我在宿舍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不知日夜,反正不是吃就是躺在那儿,过得相当颓废,有时我睁开眼天都已经黑了,就随便到门口的卖部去买碗泡面填填肚子。
我没跟奚容我辞职了这事儿,他以为我还在上班,也很少扰我,因为我跟他讲过有时候下班晚我就在公司和同事吃饭了,让他不用等我,之前几个假期都是这样,他应该也习惯了。
我俩有时一天都不上一句话,毕竟也没什么可聊的——
只有我晚上睡前会给他发一句晚安,大概率情况下他还不会回我,手机通常只会在第二天早六七点的时候收到一个“早”字。
这么硬熬了几天,靠着年轻人强大的恢复力,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人懒久了就越发不想动弹,本来想着再找一份实习,拖了一星期了我连简历也没投,就这么在寝室里一日日地蹉跎时光。
孟老夫子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着实不错,回想起我妈刚去世那两年我经济拮据,人在绝境下都格外充满了斗志,那时我一天两份工都不嫌累的。
到了现在,我也算存了点金库,也不至于饿死街头,这不,一下就回原形了。
人一无聊就容易东想西想,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想奚容。
某一天,我瘫在床上,盯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追他的成功率,最后无奈地得出结论,以我对奚容的了解,他就是一块坚固的铁板、难登的冰山,俗称——“不可能”的难度。
我甚至都难以想象奚容对一个人动心的样子,也或者,对我动心的样子。
可话虽如此,我却总不太甘心,就好像心里有一只毛毛虫在爬来爬去一样,弄得我痒痒的,总想试试,不定……他就真被我拿下了呢?
这个危险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心中愈发滋长,到后来简直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叫我蠢蠢欲动,我像魔怔了一般,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奚容的脸、奚容的样子、奚容的声音……这导致在那一段燥热的夏天我床头的纸巾消耗地比任何时候都快。
随后,在接踵而至的贤者时间里,我又时常冒出些无比悲观的念头——
好惨,只能自给自足,可我能咋办啊。
我又睡不到他。
甚至有一回夜晚,我正进行到一个不上不下的关键时刻,床边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只见黑暗中闪烁的手机屏幕上分分明明地显示着两个字。
“奚容”
然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劲,我立刻非常不争气地把自己的手弄得一塌糊涂。
我喘了几秒,才抖着手按到接听键。
“喂?”我哑着嗓子问,“奚容,有事吗?”
他低沉的声音穿过微弱的电流声落在我耳边,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扫过我的脸颊,让我不自觉地体温升高:“你怎么了?声音这么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生怕他察觉出什么来,欲盖弥彰地吸了吸鼻子,才瓮瓮地道:“有点感冒。”
他又问:“你在哪儿?宿舍?”
我“嗯”了一声:“没事儿,快好了,也不严重。”
我们简单交谈了几句,他挂了电话。
如今我同奚容的每一句话我都要斟酌再三,生怕犯点什么错误,让我在他那里扣了分,连讲个电话我都得集中十二分精神,搞得自己战战兢兢,连舌头都不晓得要往哪儿放了。
我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我暗自指责不争气的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多跟他聊两句,培养培养感情……
然而我天生就不是个擅长找话题的人,虽然心里着主意想要追他,可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却一窍不通,如同一张白纸,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从哪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