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庆嘉二十四年,秋。
狂风大作,低压的大片黑云遮去天光,将天地挤压的阴沉窒息,屋檐下振翅低旋着几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粗砺嘶哑的叫声难听至极,混着吹动门窗猎猎作响的狂风声,落入耳中直让人心神不宁。
乌鸦盘旋不散,不是好的征兆。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低着头在扫落叶。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这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怪异凄凉。
呆滞扫地的丫鬟如梦初醒,快步走进屋内。
“萤枝,外头是下雨了吗?”
一只素白纤弱到不见血色的拨动帐幔,五指紧紧攥拢,指甲盖上的月牙都淡的看快不见了。
纤薄的纱衣自腕上滑落,露出的一截臂同样细弱的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
季央缓慢坐起身,松垮的发髻随着珠钗的坠落披散在肩头,发丝贴在脸颊上,昔日秾丽的容色被苍白与憔悴所取代,巴掌大的脸消瘦了不止一圈,下颚尖细,眼眶下浮了层黑,羽睫垂落,半遮的眼眸黯淡无光。
从前这双眼儿潋滟醉人,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丽之色。
而今她就这么倚在雕栏上,羸弱的好似一株即将凋零的花朵,随时都会坠落。
萤枝心里凭空一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稳她,“姐醒了。”
“轰隆。”一声闷雷,将季央细弱的声音遮盖了去。
季央目光不动,看着萤枝又了一遍,“你叫我什么?”
萤枝喉咙一苦,哀求道:“姐。”
皇上病重不起,定北候却在这个时侯带兵私闯皇宫,被梁王一举拿下,指其谋反,侯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被判斩首,若非早在彻查之际世子就想方设法送出休书,姐身为世子夫人又如何能脱身。
可如今人都去了,姐又何苦要困死自己。
季央静静看着她不话,多少年的主仆,萤枝再了解她不过了,姐看似性子柔,可骨子里却执拗。
萤枝轻声道:“夫人,奴婢伺候你起身。”
季央舒展眉眼,浅浅的笑开了,犹带着氤氲的迷胧。
窗外的雨滴从稀稀落落的三两滴骤然变成了急雨声,从屋檐下扫入,噼里啪啦的砸在窗子上,好似要将这一室的压抑与窒闷全部洗刷走,然而却只是徒劳。
萤枝替她梳好发髻,季央拿起桌上的胭脂,指腹轻沾涂到面上,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今日是初三了吧。”季央望着窗子外头,被大雨打湿的枝桠探进回廊。
萤枝鼻头发酸,“夫人,已经是初五了。”
季央笑了笑,她已经过得混沌到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雨幕中,季宴踩着水洼匆匆走来,连伞都没有撑,神色凝重。
萤枝急忙打了伞出去,举高了给他撑着,“少爷来了。”
季宴吩咐,“你快去给姐收拾行装。”
走到廊下,季宴掸去身上的水珠才进了屋。
季央看到萤枝进来就开始收拾东西,也不过问,而是拿了块干净帕子递给季宴,“下着雨哥哥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快擦擦,别着凉了。”
季宴接过帕子,俊朗的面容上不见了刚才的愁色,他朝季央笑道:“你身子一直不见好,我想着送你去江宁吴世伯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江南风水养人,对你的病症也有好处。”
季央顺从点头,柔声问,“什么时候出发。”
季宴喉头一哽,“马车就等在外面。”
见雨势变弱,季央回头对萤枝道:“拿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好。”
季宴将季央送上马车,临行前,他摸了摸季央的头发,“当初你和裴知衍的婚事哥哥没能阻止,这次”
季宴没有再往下,吩咐车夫启程。
季央忽然隔着布帘紧紧抓住季宴的,“我不后悔,哥哥,我不后悔嫁给他。”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喜欢裴知衍,曾经就连季央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当时错得有离谱。
在季宴错愕的目光下,马车渐渐远去。
季央放下布帘,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慢慢就有些体力不支,合眼靠在莹枝肩上睡去。
“吁!”
忽然间,车夫用力拉紧缰绳,连带着马车剧烈晃动。
季央从昏睡中惊醒过来,不待她询问,外面随行的护卫扬声大喊:“姐千万不要出来!”
紧接着就是兵刃相撞发出的刺耳中,萤枝抱着季央挡在她前面,声音都在发抖,“姐别怕。”
不过多时,外面恢复了平静,马车竟又缓缓前向驶去!
安静的诡异,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飘荡,季央颤抖着挑开车轩上的布帘,护卫和车夫的尸首就躺在泥地上,雨水与血水混成一片。
季央脸色惨白,她走不掉了。
季央被带到一座别院,四周只有荒田林木,萧条瘆人,院门外突兀的挂着喜绸和大红色的灯笼,诡异之极。
一个婆子笑眯眯的朝季央请安,“夫人先随老奴去歇息吧。”
就连屋子内都被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样。
“夫人好好休息。”婆子关上门退了出去。
季央让萤枝去将行李放好,自己则静静的坐在绣凳上等待。
叶青玄刚下朝就匆匆来了别院,身上的官服还来不及换下,衣摆被溅起的雨水印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他走进院子问:“夫人怎么样了,可有害怕哭闹?”
婆子欠着身子道:“回大人,夫人正在屋内歇息,并无哭闹。”
叶青玄颔首进了屋,见季央看到他没有一丝意外,他也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语气轻柔,“表妹。”
季央站在窗棂前,乌云遮盖去了天光,半明半暗间她憔悴的面容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叶青玄眉心凝起薄薄的担忧,“明日我让太医来给你诊脉,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
季央开口,气息极淡,“不知叶大人带我来此,是为何事。”
叶青玄将视线落在她盘起的妇人发髻上,看了片刻,慢慢走近抬将她发间的簪子抽出,让青丝垂落。
“我们还没有成婚,怎么就将头发盘起了。”叶青玄把玩着簪子,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的靠近让季央受惊,极快地退开一步,眼睫绷不住轻轻颤动,眸中皆是戒备,“大人忘了,我本就是嫁了人的妇人。”
叶青玄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他返身走到一旁的红木圆桌旁坐下,“表妹便非要些我不爱听的话?也是我太宠着你,你当初要见裴知衍,我也一次次的让你见了。”他叹了口气,“是怎么做也不能让你高兴了?”
叶青玄眉眼处透着无奈,声音轻浅,温文儒雅,纹孔雀补子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不会给人施予威压的迫人感,就好似是一个书生。
可季央却清楚这副皮囊下是怎样的黑心肠!
他与梁王勾结设计陷害定北候谋反,又利用她让裴知衍出虎符的下落,趁夺取,甚至早在她嫁入侯府时,叶青玄就把她当成了一颗棋子。
如今他怎么还能冠冕堂皇的出这些话来。
季央纤细的指越握越紧,“你若是死了,我倒是能高兴些。”
叶青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若非是裴知衍横插一脚,你本该是我的妻子,你当初不也是不愿意嫁给他。”
“我不愿意嫁给他就一定愿意嫁给你了吗!”季央通红着眼与季宴僵持,瓷白的肌肤上凝着剔透的泪水,身形纤弱的好似一触就要破碎。
叶青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缓缓道:“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季宴以为把你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季央握紧了心,叶青玄这样笃定,恐怕连哥哥将她送走,都在他的谋划之内。
为的就是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季央。
“笑一笑。”叶青玄。
季央不肯,他就慢悠悠地,“表妹当初帮着裴知衍送出虎符,不知这当中有没有季家的参与”
季央浑身发抖,叶青玄在威胁她。
他,“笑。”
季央被他捏着下巴,僵硬的扯动唇角,极难看的一个笑,叶青玄却满意的松了,“嫁衣晚些就送来了,表妹穿上必然好看。”
“郡主可知道你在外头置宅子,另娶他人?”季央讥讽道:“梁王若是知道,恐怕不会轻易饶了你。”
叶青玄不为所动,“表妹可是吃味了?”
他兀自一笑,“我心中只有表妹,一切婚仪该有的,半样都不会落。”他抬抚上季央的脸颊,神色痴迷,“明日一过,你我就是夫妻。”
被叶青玄的触碰地方就如同蚂蚁在啃咬着,季央死死忍着心中的恶心,轻声道:“成亲之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不吉利。”
叶青玄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抗拒,但是既然她肯服软,他也愿意纵着,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叶青玄笑道:“我明日过来。”
夜里,下人送来嫁衣,季央将它被铺在床上,红艳似火。
烛光下,季央的脸色苍白的令人心惊,萤枝泫然欲泣,哽咽,“夫人”
季央竭力咽下喉间的腥甜,对萤枝道:“你去休息吧。”
萤枝摇摇头,“锅中煨着参汤,奴婢去端来。”
等萤枝离开,季央颤抖着拿起嫁衣,用蜡烛点燃扔进了铜盆里。火舌窜起舔舐着嫁衣,顷刻间就烧去了一半,她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唇瓣却鲜艳欲滴。
美丽,也绝望。
随着火焰燃烧,一同烧去的好似还有她的生命。
萤枝端着参汤从外头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一抖,碗直接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夫人!”萤枝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旁,哭喊着摇晃她。
季央动作迟缓的眨了眨眼,抬起头笑道:“萤枝,你瞧我胆子大吗?叶青玄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裴知衍曾对她,我的央央就是要胆子再大点才好,捅破天了也有我给你撑着。可是后来他身陷绝境时,只给了她一纸休书,护不住她了。
骗子。
萤枝不出话来,捂着嘴一个劲地哭。
“哭什么。”季央替她擦了擦眼泪,望着火焰喃喃道:“死了或许就能在阴曹地府见到世子了。”
季央眉心透出灰败的死气,眸光逐渐涣散。
萤枝放声大哭,“夫人,奴婢求您了,您一定要振作!来人,快来人!”
“可是他不愿意见我了,他若能重新来过,宁愿从不曾认识我。”季央渐渐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细哑的声音里满溢了委屈。
“不会的。”萤枝用力摇头,泪流满面,“世子爷得是气话,夫人向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真的吗。”季央的声音透出了雀跃。
她舒展开眉心,唇瓣翘起,两侧面颊上各浮现出浅浅的梨涡,“他那么疼我,定会原谅我的。”
有一回裴知衍抓着自己荒唐,她被逼急了挠破了他的脸。
裴知衍凤眸轻眯,语气危险地,央央这双利的很,我该怎么罚你呢。
季央那时害怕极了,闭紧了眼睛,哪知他却握着她,逐一亲吻过她的指尖。
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水流灌入耳朵,口鼻她窒息无法喘气,身体不断坠落,坠落。
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
恍惚间,季央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这次我该怎么罚你呢?”
声音近的好似是贴着她得,季央睁不开眼睛,凭着本能去贴近那熟悉的温度。
开新啦,唔想点啥,那就天天开心吧。
本文不缺狗血。
阿衍和央央双重生,上辈子狗血误会。
这辈子阿衍大概反复横跳在老子绝不会再载在你身上和老婆真香之间。
架空架空,空空荡荡的空。
接档文掌中娇雀求收藏。
江南世族季家没落,自千娇百宠的季染只能远赴京都投亲。寄人篱下,季染谨慎微,唯独对沈家大少爷避之不及,抗拒二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世人都道沈听竹皎然若清,才貌出众,是端方君子。可惜自孱弱多病,恐怕活不长久。
只有季染知道他的不良于行是假,他的可以杀人。他还曾将自己困于身侧月余。
一直到临近皇城季染才设法逃了出来。还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可等她到了沈府,才知道,自己左右不过是在他的掌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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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沈听竹大大方方推开季染的门,佯装不解,“表妹何故一直躲着我。”
季染颤着眼睫哀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会出去的。”
“我怎么信你?是毒哑了你,让你不能,还是折了你的,让你不能写”沈听竹轻吻她的耳廓,语气温柔缱绻,“可我舍不得,染染只有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