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知晓叶青玄是彻底动了怒,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始终一言不发，拢袖站在平面不起波澜的湖水边,连身形都不曾动过半分。

    路安犹豫几许才上前道：“少爷,夜深了。”

    静默，长久的静默。

    “明日再去请。”扔下话，叶青玄甩袖转身。

    温朗的眉目里沉着阴鸷的寒意,他的好表妹竟真的跟着裴知衍去了织女庙,拜了禾仙。从前就连他想邀她去她都不肯。

    才不过多久，当真是将他半点不放在心上了？而他却日日念着她，记挂着她。

    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怒不可遏,叶青玄怒极而笑,好,可真是好。

    *

    季央与裴知衍一回到府上，就从门房口中得知叶老夫人身体抱恙的事。

    季央与叶老夫人感情深厚,立时就担心了起来，“可有是怎么不好了？”

    门房道：“那厮倒是没细。”

    季央忧心地颦紧了眉,外祖母身子一向硬朗，怎么病就病了。

    “央央别担心。”裴知衍搂着她往府里走,“如今天色这么晚了，想必她老人家也已经歇下了,明日我陪你去叶府。”

    季央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就连躺在床上也还是惦记着叶老夫人难以入眠。

    裴知衍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背脊，季央才渐渐松下心，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翌日清早，二人便出了府。

    裴知衍先扶着季央上马车,侧目对高义道：“你走一趟，去请许太医到叶府为叶老夫人诊治。”

    高义拱领命，“是。”

    叶青玄等在府外，看到季央从马车上下来，上前微笑道：“表妹。”

    然而脸上的笑再看到季央身后的人时明显僵了一下，“裴世子也来了。”

    裴知衍看了他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叶大人带我们去看看老夫人吧。”

    叶青玄虚抬，“这边请。”

    季央心里着急，问道：“祖母怎么会忽然生病了。”

    叶青玄走在前面，温声道：“昨日用了午膳便觉得不适了。”他回头看着季央，视线不着痕迹的从裴知衍搂住她腰的上移过，压着眼里的晦色，道：“你也知道祖母她年事已高，加之这大半年来又一直心有忧思”

    叶青玄这话得不明不白，暗指的是什么却再清楚不过了。

    大半年，指得不就是他与季央成亲一事。

    裴知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玄，眼里的凉薄让叶青玄心惊了惊。

    他尚算镇定的对季央道：“我们走快些吧，祖母早就盼着你了。”

    木华堂里，季央服侍在叶老夫人床前嘘寒问暖，裴知衍在旁看了一会儿，道：“我特意派人去宫里请了许太医来为老夫人诊治。”

    叶老夫人脸上一瞬即逝的异样没有逃过裴知衍的眼睛，他掀唇一笑，“想来也快到了。”

    叶老夫人道：“世子专程来看老身已是”

    裴知衍摆了摆，“您是央央的外祖母，便也是我的外祖母，来看望是应该的。”

    裴知衍脸上端着客气的笑，连话也比往常斯文收敛许多，季央听他这么，心里生出来丝丝甜。

    许太医过来的很快，叶青玄眉头轻皱着，看起来十分担忧，“就有劳许太医为我祖母诊治。”

    许太医道：“叶大人且宽心，我先为老夫人诊脉。”他将三指压在叶老夫人的腕上，一捋着胡须，忽而捋须的动作慢了下来。

    许太医用余光看向立于屋内的叶青玄与裴知衍两人，一时心生为难，他不动声色又诊了一会儿，方才放下了。

    季央焦急地问：“许太医，我外祖母如何。”

    许太医道：“世子夫人不必忧心，叶老夫人乃是食得不当，加之夏日里暑气重，这才身体抱恙，待我开几贴药服下即可。”

    裴知衍笑着，“许太医医术了得，央央这下可以放心了。”

    季央点点头，面色总算不似方才那样凝重。

    “难得过来，央央就在这多陪陪外祖母。”裴知衍掀起眼皮去看叶青玄，“叶大人不如请我去外间坐坐。”

    季央一门心思都扑在叶老夫人身上，乍听他这么还没有多想，等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心才提了起来。

    走出屋子，裴知衍就没了挂好脸的耐心，看似漫不经心，声音却寒凉，“再有下次，你试试。”

    叶青玄笑容不改，一脸无辜，“我听不懂世子这话是何意。”

    裴知衍连装都懒得跟他装，“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话摆在这里，你掂量清楚。”

    裴知衍生得再俊美，那也是多年出入沙场，浴血厮杀的，死在他剑下的人不计其数，身上嗜血的杀气陡然升起，露出近乎锐利的锋芒。

    叶青玄不信他真敢对自己如何，但也着实被这森冷蚀骨的寒意与压迫感所震慑。

    转瞬的功夫，裴知衍已经收敛起了肃杀之意，眉宇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淡漠。

    “听见了就应声。”

    何其狂妄，何其放肆，叶青玄握紧拳头，他凭什么，不过是凭着自己姓裴罢了。

    等定北侯府倒了，到那时他看他还如何狂傲起来！还有被他抢走的他也要夺回来！

    叶青玄舒展眉心，若无其事的笑着，“世子的话，我自然听见了。”

    *

    八月初三是叶青玄与临阳郡主大喜的日子，叶家提前派人送了请柬过来。

    裴知自然是没什么兴致，他将下巴则搁在季央的肩上，洒金的请柬捏在里当扇子，给季央扇风，“不如还是我带央央去郊外骑马。”

    季央现在只要听见骑马二字，就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夜的荒唐，哪里还肯跟他去。

    见她摇头都来不及，裴知衍靠近她细嫩的脖子，薄唇如羽毛般轻柔流连的吻过那一片细腻的肌肤，“但我还没教会央央呢。”

    季央缩着脖子闪躲，可她越是躲，裴知衍就越是玩闹的起劲，好似是逗弄着落入陷阱的兽。

    鬓边的发丝被蹭得散乱下来，季央好不容易才用掌掩住他的嘴，赧然道：“我学会了。”

    湿濡的痒意自掌心传来，竟是他用舌尖在舔，季央连忙将藏到背后，整个掌心都是麻的。

    纤长的鸦羽半遮着水灵灵的眼眸，裴知衍欣赏着她娇怯勾人的模样，“骑马可不算学会了，不过。”他靠近季央透粉的耳朵，“骑我是学会了。”

    “你，不许了！”季央真是怕极了他这张嘴，什么胡话都敢。

    “不了。”裴知衍直接站起了身，连带着将她一起抱了起来，“再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学会了。”

    *

    试过之后，季央只剩精疲力尽，无力的伏在裴知衍身上，冰鉴里的冰也驱散不去一室的热意。

    裴知衍听着耳边短促细碎的呜咽声，真是好不可怜。

    他轻抚着季央的后背，长指沾染上淋漓的香汗，缓缓启唇，“懒得去是一方面，气不想让他见央央是另一方面。”餍足过后的声音温吞喑哑。

    裴知衍得坦荡，眼帘懒懒地垂着，眸中还盛着未散的水色。

    季央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攀在他肩上的又收紧了一点，她知道裴知衍口中的他是谁。

    过了许久，季央才终于鼓着勇气，“我，不喜欢他。”

    是了，当初答应嫁给表哥，只是觉得表哥很好，而嫁给他也是她认为最好的选择，她喜欢平静安稳的生活，表哥能给她所想要的，但自己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裴知衍迷浊的双眸渐渐透出亮光，他偏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只露着一点耳朵的姑娘。

    “那央央喜欢我吗。”裴知衍听到自己的声线有些不稳。

    季央的指尖用力按在他肩上，粉红的指甲盖变了白，轻细的声音脆弱无助，“我不知道。”

    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他这样坏，霸道强势的侵入她的生活，不顾她的意愿硬娶她，日日变着法子欺负她，可是他又对她那么好，为她续写那一册窗忆游集序，为她缝衣

    含糊不清，甚至算不上是回答的回答，却是裴知衍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没关系，将来知道了再告诉我。”

    季央无措的紧闭上眼睛，“嗯。”

    季央是真得累的，昏昏沉沉的在他怀里睡去，冗长的梦又席卷而来——

    磅礴的雨夜，重兵把守的宫殿，一支支泛着冷光的箭矢直指向被重重包围的裴侯爷，城墙之上两人背而立，而其中一人竟是叶青玄！

    季央看到他笑着在什么，可她听不清楚，只听见了谋逆二字。

    季央猛然睁眼，案几上的烛火还在摇着，窗外一片漆黑。

    她口喘着气，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做这样稀奇古怪的梦。

    裴知衍闭目靠着休息，察觉到她醒来，轻声问：“怎么醒了？”

    季央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那个荒唐的梦，侯爷如今还在边关，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稳了稳心神，找了个理由：“还没有沐浴。”

    季央着直起身体，才意识到两人根本没有分开过。

    随着裴知衍睁开眼睛，季央清晰的感觉到那物件也在逐渐苏醒，她倏然一僵，眼眸瞪大望着裴知衍。

    “我要沐浴。”嗓子颤颤的。

    裴知衍声音沙哑慵懒，“跑快点，我抓着可就不放了。”

    季央一刻不停，脚并用的从他身上下去，披着寝衣夺路而逃。

    看着兔子一溜烟儿的躲进净室，裴知衍反复犹豫，才善心大发的没有进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