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风月(一百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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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春祭日。

    春祭日,是庆州城内,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

    它的纪念意义,不亚于天启帝国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

    但不同于除夕之夜的辞旧迎新,春祭日更讲究悼死念生。

    悼死念生,是庆州民间的一种特殊法。

    庆州人把祭奠和狂欢,悲伤与喜悦相结合在一起的集体活动,称之为“悼死念生”。

    对亲朋的思念愧疚,内心的迷惘伤痛,生活的困苦压抑,统统都化成了一场集体狂欢的活动。

    百姓们,在狂欢中,得到情绪宣泄与心理安慰,并暂时获得继续存活下去的心灵推动力。

    从某种层面来,这样的春祭日,对于庆州百姓的重要性,远大于除夕夜。尤其是在庆州之乱爆发过后。

    笼罩在死气阴影下的人们,需要一场合理的活动,释放绝望,汲取希望。

    三月末的春祭日,死气的活跃性,也将自动削减至最低度。

    人们的真情实感,会从这一天的下午,死气的束缚之中,短暂解脱出来。

    可失去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普通百姓们怎么可能承受得了那么悲伤的真情实感。

    他们/她们迫切需要一场活动,代替死气,麻痹自己的糟糕内心。

    究其所质,春祭日的狂欢,只是一整座城的悲伤流聚。

    但叶栀不知道春祭日的实质。他把春祭日,当成了某种美好的节日,满怀期待。

    清晨,庆州城内忽然下了一场急暴雨。

    叶栀在雷雨声中梦醒,迷糊地看着窗外。

    窗外,电闪雷鸣,声光大作。

    风雨交加的庭院里,梨花又散满了一地,苍白如霜雪。

    梨花瓣上的急暴雨,来势短暂却凶猛。雨落竟成潮。

    光滑的庭院石板上,很快便积起了一潭清水。潭水里隐约有鱼儿在游。

    游花园的清池,因了这急暴雨,漫水至院。清池里的不安分鱼儿,也随着涨水,游潜进庭院里。

    逆雨升起的空天械体,飞掠过及膝的清水,降落到了即将被淹没的花坛之上。

    花坛边有庭院的排水管道开关。那架不足半米高的关造物,按着设定好的运转齿轮,麻利地打开了泄水管道口。

    庭院的积水,有大大的漩涡出现。那是地转偏向力的作用所致。

    “这场雨下的好大啊!”窗边露出两个脑袋。还想睡觉的萝莉,起床搭靠在叶栀的身子上,边看雨,边道。

    “庆州城总是下这么迅烈的急暴雨吗?”叶栀亲昵地蹭着萝莉的红扑脸蛋。

    在萝莉身边待得久了,叶栀常常会不自觉地做出孩子式的亲密举动。

    “自从紫金色异象降临后,庆州的天气系统,就紊乱掉了。前天,不就出现了三伏天气吗?你怎么不疑惑?要我啊,春祭日出现这样的暴雨情况,应该是正常现象。我就担心,等七八月份的炎夏季节,庆州城会不会降一场寒暴雪。夏天降雪,一定会冻死很多人。啊!今天是春祭日,不能讲丧话。我有忘了!笨孩,不对,子栀,快起床,不能赖被窝!我们上午还要赶去文武庙祭祖。”萝莉揉了揉眼窝,想起今天是隆重的春祭日,不许人们丧话。

    “这种天气下,还能去郊外参加祭祖活动吗?”叶栀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有些不愿出门。

    “笨孩,不许不去!文武庙祭祖,乃是庆州城内最为重要的节日活动,没有之一。不管刮风下雨,我们都要准时到达文武庙!”萝莉习惯性地喊出了“笨孩”。她又忘了春祭日不许讲丧话的习俗。

    “不许在节日期间我笨!要记得赞美我!”叶栀提醒萝莉。

    “好,我知道啦!可爱的子栀同学,快快刷牙洗脸。我们等下要去文武庙祭祖!”萝莉拉拽起叶栀的,硬拖着他去刷牙洗脸。

    雨后,庆州城内,空气清鲜,一洗如新。

    萝莉撑着油纸伞,蹦蹦跳跳地跑到庭院里。

    地面上的请水,因为豆豆鞋的踢踏,环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嫕嫕,下雨天穿过膝袜可不好哦!”换上节日衣裳的叶栀,提着另一把弹簧雨伞,走出屋门。

    “要你管!”萝莉双扼着油纸伞,轻旋转身,俏皮地道。

    “天上又开始下雨了!落雨里,白膝袜易被雨水溅脏。”叶栀好意提醒道。

    “可你不觉得,我这身衣裳很好看吗?”站在水面上的萝莉,挺直了身体,骄傲地道。

    彼时,有朦胧的细雨,飞落于庭院。

    滴溅起的水珠,折射出七彩般的霞光,一如少女般的美好。

    水面上的撑伞少女,恰倒映在了霞光与彩虹之中。有点点心动。

    不时有涟漪荡起。这份莫名的心动,多了些许的春哀与愁淡。

    春雨亦于此刻,增了些放荡,穿林打叶,不落亭台。

    簌簌而响的落雨声、林叶声,偷遮了谁人的心跳。

    恍惚里,那不落亭台的春雨,终是落入了那人的心里。

    这时,有人在雨中,有雨在心中。

    “我好看吗?”萝莉拨转着伞面,再次骄傲地询问道。

    “真是块洗衣板!”叶栀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悸动。

    他感觉,自己与萝莉的恋爱预演,差不多走到了最高潮。假戏即要成真了吗?

    搁在过去,叶栀从不觉得,自己会永远地爱着一个人。

    但此时,真有那么一段的恍惚,让他坚信:自己曾有过世界上最永恒的爱恋。

    “子栀,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吗?”落雨中的萝莉,嘟起嘴巴,满脸写着不开心。

    春祭日不许讲丧话的习俗,再一次地被她忘掉了。

    “就是一块洗衣板嘛!我没有错话!”叶栀撑开雨伞,走进了放荡的春雨中。

    “哼!别靠近姐姐我!姐姐我现在不想理你了!你真是个不懂得欣赏姐姐的笨孩!以后姐姐我再也不当你面穿漂亮衣服了!就算穿上了,也不给你看!哼哼!”萝莉打开了叶栀搭上的,故意不高兴地道。

    “嫕嫕,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话了。”

    “叫姐姐!现在起,不许直呼我名字。再叫我名字,我就不搭理你了。”

    “姐姐,我错了!”

    “什么样的姐姐?”

    “漂亮姐姐,我错了!”

    “看在你这么诚恳道歉的份上,姐姐我就再问一遍。我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

    “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

    “那胸脯呢?”

    “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