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风月(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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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就会撒谎!姐姐我不理你了!本来还打算后天带你去玩马戏团,但鉴于今天的不开心,我不带你玩了!省的你去完马戏团后,天天我洗衣板。

    听啊,马戏团里,有个特别性感的姐姐。大家都称她为‘真空女王’。

    笨孩,你知道什么是‘真空’吗?告诉你哦,就是不穿衣服,只包层紧身皮布的那种真空哦!”

    萝莉向叶栀展开了反击。

    “那种姐姐不好看,还是嫕嫕最好看!”叶栀不傻,知道这时候该什么样的话。

    “现在讨好我,已经没用啦!我都不准备理你了,你就省省口水吧!”

    “嫕嫕,我是你最可爱的子栀同学啊!你能狠心不理我吗?”

    “你个笨孩,哪里偷学来的‘卖萌’技巧?这不是我们女孩子的特权吗?”

    “谁规定孩子不能卖萌的?”

    “拜托,你是个男孩子哎!男孩子从就该拥有男子气概。”

    “但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你卖萌也没用!姐姐我就不理你!哼哼!”

    “嫕嫕,你是姐姐,应该礼让我这个弟弟,不能跟弟弟斤斤计较。”

    “你是个笨弟弟!我才不礼让你!”

    “春祭日不许丧话。”

    “呀!祭祖快开始了!子栀快跟上!”

    四分之三个时辰后,庆州城郊外。

    叶栀看着愈渐灰暗的天色,主动黏紧了萝莉。

    天色骤暗,云霭沉沉,暴雨将至。

    那又会是一场迅烈的急暴雨。雨滴砸在人头上,冰硬生疼。

    文武庙前,人山人海。游龙般的队伍,更是从山顶排到了山脚。

    夹在半山腰的叶栀,牢牢抱住了萝莉,不让她被人类裹挟冲散。

    待会暴雨降临,人群势必大乱。这不进不退的半山腰位置,正是人群中的极危之地。

    萝莉也在这时拥紧了叶栀,害怕他被待会的混乱人群冲跑。

    由于叶栀比较瘦弱,所以实际上,是萝莉在保护着他,而非他保护着萝莉。

    头顶三百余米的山顶处,文武庙内,正开着法场。哀歌戚戚。

    法场人员的诵经声,经过山风的发散与山谷的回递,听起来就像千百万人的哀哭声。

    叶栀在山脚刚听见这样的诵经声时,还挺纳闷:春祭日不许人哭,咋文武庙内还敢有那么多人哭。

    随后萝莉向叶栀解释了一番,他才放下困惑。

    不过叶栀还是觉得古怪。法场上的诵经声,回荡在他的耳里,就是千百万人的哀哭声。

    文武庙是何等神圣清净的地方,里面的科仪人员,居然能容忍这样的怪声回荡在山间中?

    再次听见叶栀的疑惑后,萝莉露了个狡黠的笑容,直言进入文武庙后,便能知晓其中答案。

    抱着好奇心的叶栀,听了这样的话语后,对文武庙的探索意图愈发炽热。他很好奇,庆州的文武庙,与他认知中的寺庙道观会有何不同。

    根据萝莉的描述,文武庙内,并不供奉着任何神佛鬼灵。

    不供神佛鬼灵的清净圣地,真有趣。

    祭祖的时候,任何人都必须身穿白色的丧服,徒步从山脚走到山顶。

    上山过程,不得喧哗,不得打斗,不得阻人行路。游龙般的队伍,有序且安静。

    跟着人流的叶栀,觉得这种安静,太过诡异。

    他抬头,望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有悲伤,全然没有狂欢节日里的那种欢腾。

    祭祖,是狂欢节日的开端。祭祖过后,庆州人会迎来最为自由放纵的一天。

    这本该是开心的时候了,叶栀却没有从祭祖之人的脸上,看见一点喜色。怪哉奇哉!

    “嘘!安静!对待先祖要虔诚肃穆,不得喜笑颜开!”萝莉低声教导。

    “嫕嫕,你先把自己脸上的开心表情收拾好!咦,我刚刚看了一圈,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贵族人士。贵族们不来参加这次祭祖吗?”叶栀看了一下人群,好像是没有看见贵族人士。

    “贵族阶级一般请人到家设坛祭祖,不会来文武庙朝拜。”萝莉解释。

    “嫕嫕,为什么你会来文武庙朝拜?大哥哥应该也请人在家里设好了坛吧?”

    “我就喜欢热闹的地方。人越多越好——,那个,越好体现庄重!”萝莉艰难地圆回了话,生生地把个“玩”字给吞回腹中。

    “你就是贪玩。”

    “子栀,不许嘻嘻哈哈!要虔诚肃穆!”被揭穿的萝莉,学着路人的模样,板起一张悲伤的脸蛋。

    “嫕嫕,你脸上的苹果,都要掉出来了!”叶栀戳了戳萝莉的红润脸颊。

    “你个孩,怎么就不爱听人话呢?好了,不贫嘴了。待会要下大雨了,记得抱紧我!”

    “我现在就抱紧了你啊!放心,我不会让你掉入山谷。”叶栀自信地道。

    “不许趁吃我豆腐!就是趁吃了我的豆腐,也别让人发现。注意哦,趁吃了豆腐,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哦!”萝莉话里有话。

    “嫕嫕你放心!我对‘洗衣板’从来不感兴趣!我这人,一向喜欢‘大白兔’!哎呀!疼!”

    游龙般的队伍,还在向着文武庙前进。

    顶上的天空,越来越灰暗。

    山间的石阶上,不时刮来几场大风。叶栀在大风中流泪。

    大暴雨要来了。山间的人群,开始慌乱。

    游龙般的队伍,混乱成了散沙,各自奔逃。

    山腰上的叶栀与萝莉,就像大浪卷将下的两株浮萍,微脆弱,一碰即破。

    人流的冲撞,最后还是分离了他们二人。

    失去秩序的庆州百姓们,喧哗吵闹,足无措。大家都一窝蜂地往山脚跑。

    木质的石阶栏杆,由于百姓的推拉靠撞,移位折裂。

    不少人跟着破碎的栏杆,跌入进了四百余米深的山谷之中,难有存活。

    看不清环境的叶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副躯壳的眼部,似乎有疾病,遇风便流泪。泪水模糊了两边的视野后,眼睛需要几分钟才能恢复正常。

    人流开始混乱时,叶栀只觉得脚下的石阶在剧烈震动,犹如山体将要滑坡一般。

    四周都是喧哗声,吵闹声。这些巨大的噪音,令他的五感产生紊乱,脚忽然放开了萝莉的身子。

    随后叶栀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裹挟住行动。他只能被迫跟着冲击力走,无力推开慌乱的人群。

    “嫕嫕!嫕嫕!”叶栀在人流中全力呼喊,试图得到萝莉的回应。

    不止是叶栀一人呼喊,成千上万人都在呼喊。所有的呼喊声,汇成了一股噪音洪流。噪音洪流,又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呼喊。

    大家的声音,都溺毙于洪流之中。自然规律面前,人人平等。

    自从“剜心”事件结束后,叶栀体表的紫金色光膜,就被住持故意关闭。

    如今的他,没有光膜的保护,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在混乱的大人流里,随时面临丢命的风险,何况叶栀还是个瘦弱孩子。他的眼睛,又暂时看不清情况。

    拥挤的人群中,叶栀像块无用的破布,被人推来拨去。

    他身子骨脆弱,又受到挤压,胸腔大幅收缩,无力扩张,出现了窒息的痛苦局面。

    暗黑的画面,印染上了他的视野。叶栀知道,这是窒息身亡的前兆。

    迫于求生的动力,叶栀想推开压迫的人群。但那股冲击力,叶栀完全推不开。

    忽然,四周的百姓一下子散开,叶栀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口气。

    还没来得及高兴,叶栀的脑中,就上涌起了强烈的失重感。耳边的风声,也在呼呼地吹。

    原来是叶栀,和他身边的一些人,被人流的冲击力,推挤到了没有栏杆保护的石径外。

    叶栀的脚下,正是四百多米深的山谷。

    这时,山谷之中,落进了雨滴。

    大暴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