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9-60
◎虚假世界◎
59.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姜云彦用余光扫见那张床,号称比钢铁更坚韧的皮带从中间断裂,全都短了一截,断裂处烧焦的痕迹格外明显。
而眼前这个人,照例是黑发黑眸黑衣黑裤,光着脚,挽起袖口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黑绳,衬衫最上面两根纽扣是被姜云彦解开的,露出下面白皙的锁骨,还有两道浅红的指痕。
耳尖沾了些血,藏匿在黑发里,只剩若隐若现的一点红,缓缓没入黑衣,便不见踪影。
黑与白,最简单而又最激烈的碰撞,最容易催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眼荡魂。
姜云彦恍惚了一瞬,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再漂亮的景,也不如自己的命要紧。
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漂亮是漂亮,却不是如同表面上那样脆弱易折,能叫人随意摆弄。
只要陈默想,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姜云彦已经没命了。
“我……”姜云彦声音干涩,仅一个字就意识到自己正在颤抖。
“对、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
陈默侧过头盯着斜顶上的通风口看,像是没在听姜云彦的话。
——机会。
姜云彦量着陈默偏瘦的身形,觉得自己还有一拼之力的想法刚刚冒出来,就感觉颈间一凉。
没入墙壁少二三十公分的刀刃如同切进的豆腐,轻轻一碰刀柄,锋锐的刃口便对准了动脉。
寒凉的刀刃与空气中的热气并未相互抵消,姜云彦只觉得同时身处在了极地和岩溶之间,他不敢再动。
“我、我错了。”姜云彦咽了咽口水,“这次真的是我无心之举,冒犯到你的话我向你道歉,不管你要什么、就算要、要公司我也给你,只要你放我走,我还有一个妹妹,她是无辜的,如果我不在了,其他人一定会把她活撕了的……”
陈默神情未动。
姜云彦脑子转得飞快,灵光一闪,大喊道:“你不想见你的弟弟了吗?!”
“他不是我弟弟。”陈默从通风口处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今天算你运气好。”
姜云彦心下一喜,正想着出去就叫保镖,还没来得及动,就见陈默反手抽出刀,同时一转刀身。
刀背敲在姜云彦后颈。
姜云彦只觉得后颈一阵钝痛,像是被人当头敲了好几棍子,闷哼一声瞬间倒下去。
昏迷之前他听到一声金属相撞的铮鸣声。
陈默提刀挡下飞过来的金属管,一边抬脚将姜云彦随意地踢到对角,稍微收了点力气,也就不至于把人一脚踢死。
被一刀截断的金属管反弹回去,一根“铛”一下砸到昏迷的姜云彦脑袋上。
姜云彦没醒,陈默没在意,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移动的影子。
黑气随着影子的移动蔓延开来,慢慢在空气中成型,最后凝聚成了承载影子的器具,一只将近两米长的黑色蜘蛛趴在屋顶上,巨大的身形瞬间让不算宽敞的房间变得越发逼仄起来。
纯黑色的原型眼球往外凸起,往四周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陈默身上。
陈默一早就收敛了气息,蜘蛛觉得他无害,虎视眈眈许久,猛地一抬脚,飞快地沿着墙壁朝他爬了过去。
陈默轻描淡写地提刀,一米多的刀刃顺着墙划过,蜘蛛脚步一顿,然后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越挣扎越痛苦,巨大的蜘蛛连着半面墙壁一同被切成两半。
一大一两半边身子随着坍塌下滑的墙壁分开,各自挣扎着往反方向奔逃,一边重新溃散凝型,想要变成更的蜘蛛逃跑。
然而切口处缓慢燃烧的蓝色火焰随着变形的过程一点点蔓延,一点的蜘蛛在墙壁、地面、杂物上疯狂地翻滚,它不会话,但能看出痛苦的意味。
即将被彻底燃烧殆尽时,才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卡了碟似的断断续续,最后湮灭于无形。
只剩下一点渐渐变弱的蓝色火苗幅度地摇曳着。
就这片刻,大蜘蛛飞快地爬上通风口,借着金属风扇猛地将带着火焰的那一部分截断。
一块黑色腐肉一般的东西坠落下来,在变成更的蜘蛛落地前,已经伴随着一阵短促的尖叫在火焰中化为烟尘。
陈默看了眼刀刃,刀身上附着一层浅浅的蓝色火焰,然而刀身中段处已经出现了裂痕,蛛网似的又往四周蔓延了一截,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
再抬头看看摇摇欲坠的墙壁,顶上的吊灯在震动之中坠落在地,砸成碎片。
也许只要再多一点外力,这个地下室就会瞬间掩埋。
“啧。”陈默收起刀。
他看了眼倒在角落昏迷不醒的姜云彦,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拎起他的后衣领,拖沙袋似的拖向门口,慢慢上楼。
楼上守着的保镖听到下面动静都有些担忧,对视一眼之后赶紧往楼梯口跑去。
还没等他们走到尽头,就见迎面飞来一个长条物体。
保镖们下意识避让开来,长条物体毫无阻碍地从他们中间飞过去,形成一条抛物线落到地上,翻滚几圈,“砰”的一声撞上了装饰用的花瓶展台。
“啪嗒。”
花瓶砸到了长条的脑袋上,鲜血直流。
保镖们终于看清他的脸,不由一惊:“姜总!”
他们想起什么,又赶紧扭头朝楼梯口看,那里空无一人。
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花瓶碎片里钻出两个手掌大的黑蜘蛛,飞快地爬向昏迷的姜云彦,在他脸上趴了一会儿,黑气扩散,一点点融入了他的身体。
随后更多细的碎片里爬出更多的蜘蛛,最大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全身。
保镖们回过头的时候,只剩下淡淡的黑气。
“赶紧先去叫救护车!”保镖们冲上去将姜云彦扶起来,匆匆忙忙赶大门口。
.
60.
救护车呼啸而去。
牧迟雨连忙踩下刹车,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别墅,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地址。
是这里没错。
沈嘉玉趴在车窗上看救护车,脸色变了变:“默哥不会真出事了吧!”
“应该不会吧,谁能动得了他?”封清洋嘴上这么着,但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紧张。
要是陈默也出事,他回去的希望可就彻底破灭了。
“先去那边看看。”牧迟雨还保持着理智,转动钥匙的手微微颤抖,重新发动了车往别墅门口开去。
开车总比走路快。
“等等!停车!”封清洋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用力摇晃着,“别过去!前面有问题!”
他慌乱地舞动着手臂,无意间到牧迟雨脸上,很用力的一巴掌拍得牧迟雨脑子嗡的一响。
好在他已经踩下刹车,一阵急刹,车上三人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抬头的时候他们的心脏也跟着猛地弹了一下。
不远处那栋豪华别墅只有三层高,但装修精致奢华,富丽堂皇,花园里百花齐放五颜六色很是漂亮。
然而美丽只有那一瞬。
不详的黑气从大门口开始往外弥散,花朵触之即枯,蔫下脑袋片刻后就变成了黑色,像是清明节时人们烧完的纸钱余烬,风一吹便碎了。
那看起来仿佛是一个骇人的毒气沼泽。
“那是什么东西啊!”牧迟雨瞠目结舌。
后座上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下意识抓紧了上面的把手,正在脑海里天人混战。
“掉头吧牧哥。”封清洋咬牙道,“这地方我们都进不去,进去命都没了!”
沈嘉玉看起来不大情愿,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因为封清洋得是实情。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记忆里就是个普通到没有任何玄学因素的世界,没想到竟然也能蕴养出这么强大的恶意来。
普通人看不到黑气,无意间踏进去,不知不觉间就会被黑气缠绕上变成恶意的饵料。
而即便是能看到的这几个人,沈嘉玉压根没有战力,封清洋明显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莽上去就是送命,他灵魂的吸引力可比普通人大多了。
牧迟雨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还在犹豫。
“可是默可能还在——默!”
牧迟雨惊呼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前方,陈默好像就在不远处,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拉车门。
“等等——”后面两人想拦都没拦得住。
牧迟雨拉开车门便下了车,朝别墅门口走过去。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封清洋下意识移开视线,往车后座上缩了缩,沈嘉玉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咬牙干脆跟着下了车。
她没忘带上那把黑伞。
“默?”牧迟雨停下脚步,不确定地朝树荫下的人叫了一声。
陈默坐在那块刻着区名字的大石头上,左手撑在石头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手边放着把刀,眼神淡漠地看着别墅的方向。
听到动静,他微微往后仰了仰,侧过头牧迟雨,朝他微微笑了笑。
“牧哥。”
牧迟雨隐隐松了一口气,还没琢磨出什么不对劲来,先问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陈默:“等你。”
牧迟雨愣了一下,后面沈嘉玉已经抱着伞一路跑追上来,看到陈默眼睛一亮:“太好了你果然没事!”
陈默量了她片刻:“沈姐。”
沈嘉玉喘过气来:“默哥!是我啦。”
陈默改口:“嘉玉。”
声音和神情都柔和了一些。
沈嘉玉“嗯”了一声,余光瞥见那把刀,忽然反应过来,惊喜道:“默哥你都想起来啦?”
陈默点了点头,问:“你怎么来了?”
沈嘉玉摸摸脑门,还是茫然:“不知道,睡了一觉就这样了,可能是因为我那个倒霉的通灵体质吧,离魂症又犯了。”
陈默了然,嘱咐她:“回去之前不要一个人乱跑。”
沈嘉玉连连点头。
牧迟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似乎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陈默身上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这么熟稔,但听话里的意思他便隐约有了些猜测,许久之前的隐忧与心病重新浮上心头。
在那两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牧迟雨有些茫然地问陈默:“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吗?”
陈默:“是。”
牧迟雨觉得喉咙越发干涩,最后一个问题问得无比艰难:“那我也——”
陈默:“你不是。”
这个世界是假的,但牧迟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