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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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中毒的症状了。”阿梨笼起一双长眉,桃花眼里忧心如焚,看得李贽心中一软,受伤的手指轻轻一屈,抚过她唇角未擦净的口水。

    “傅郎中手里一定有解蛇毒的草药,若没有,我这便回城替你去抓药。”阿梨并未察觉李贽略有些不安分的手指做了什么。人是帮她采药时受伤的,她心中愧疚难安,十分煎熬。只觉今日事事不顺,阿兄受了重伤,这下连李贽都中了蛇毒。

    “傻子。没瞧见血液颜色未变吗?那蛇并无毒。”李贽嗤笑着拂开阿梨的手,夺了阿梨手中的竹杖,在草丛中乱一阵,这才蹲身,撬开草根附近的泥土,将几株药草挖了出来。

    虚惊一场,阿梨仍有些难以置信:“那你为何心悸气短,呼吸困难?!”

    她有些生气。她知道李司户是个风趣的人,但他不该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蛇毒严重是会死人的,她方才险些吓出好歹,只觉得心脏跳得都快蹦出来。

    这一日她经历了两场这样痛彻心扉的苦痛,李贽若中蛇毒而死,她会愧悔得不知怎样活下去。

    李贽采了几株草药,伸手递给阿梨。她一把夺过来,也不等他,气鼓鼓地转头就走。

    因怕她再摔着,李贽忙提了灯,紧跟在后头。直到快到驿站附近,不论李贽跟她什么,她都不回应。

    他扯了路边一株狗尾草,拿毛茸茸的短尾撩在她颈子后。几次三番,阿梨终于怒了,转身扯过那草尖,重重扔在脚边。

    “李司户若无聊想拿人逗趣,找旁的人去。”或是因着初见的方式和场合不合时宜,他总对她言语轻佻,看似诙谐风趣,实则就是不尊重她罢了。阿梨敛下眉眼,心中有几分苦涩的黯然。

    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也唯余那点失落的黯然。阿梨不想再与他独处,转身匆匆往驿站。冷不防身后一只大手倏尔拽住她肩头,往后重重一扯。

    李贽躬下腰,单手控住她后脑,噙着她殷红的嘴唇,重重一吮。

    霎时,她头脑一片混乱,心如鼓擂,只觉得心悸气短,无法呼吸。

    十几息后,李贽松开阿梨,望着她迷乱的眼神,促狭笑道:“你现在觉得如何?男人的手是那么好啃的?”

    清冽的唇齿香气似乎还停留在馥软的唇畔。那英伟的男儿已经落拓不羁地远去,走入一片煌煌的灯火中,独留她躲藏在树影暗处,慌张地用衣袖将嘴唇擦了一遍又一遍。

    “李司户回来啦?找到阿梨没?”庭院中张嫂的声音响脆,里头不少帮佣和工头纳凉闲话,见他进去,纷纷寒暄。

    阿梨怕被张嫂等人察觉端倪,将头发抿了又抿,又自觉心绪平稳了,这才推了门匆匆进去。

    张嫂正替李贽张罗饭菜,原要端进他房中,见阿梨进来,晓得她也无处觅一口吃的,悄悄指了指厨房,压着声儿道:“替你留了一碗白粥。照顾你阿兄要紧,却也别拖垮了身子。”

    她显见是做不成张嫂的侄媳妇,张嫂却还这样照拂她。但因着那句她高攀不得李贽的大实话,阿梨在她面前添了几分拘束。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口袋里已经一个子儿也不剩,阿梨自然也硬气不起来去拒绝她的好意。

    将几株来之不易的草药交给傅郎中,阿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乖乖跟在张嫂后头去了厨房。

    “他方才出去找你,显见对你还是有点心思的。”张嫂一面唰唰刮着锅底上沾的米粒,一面与阿梨刺探八卦,“他在哪找着你的?”

    阿梨再没有母亲教导,也知这种事情若传出去,她将来就别想在临州城中嫁人,因而只摇了摇头,端起碗将脸埋了进去。

    “许是走岔了,并未见着他。”

    娘子面皮薄,也懂得跟她诳语了。

    张嫂拿手指戳了戳阿梨的脑门,略有不满地跟阿梨起她方才听到的新鲜事:“这李司户原来竟是长安人,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宰相,这才被下放到咱们临州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官。但他家中想必贵不可言,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五品的司户。你阿兄如今也没了指望,将来还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人这一辈子,又有几回攀高枝儿的机会。阿梨你可得好好把握……”

    眼见李贽对阿梨似有几分上心,且阿梨虽做不得李贽的妻,但未必没有机会做他的妾,张嫂此时又改了口风,反而怂恿阿梨把握机会。

    但这话阿梨并不爱听。她纵然有几分倾慕李贽这个人,却并没有这些功利的心思。人年少时的情意总是很纯粹,不愿被污浊的世俗所染。

    但张嫂对她并没有歹心,她也不好不识抬举,只默默听着,入耳不入心。

    张嫂见她乖觉,想她没有母亲教导,便又多提了两句:“你也不要心急,万万不要一开始就上赶着做贱骨头。男人呐,你得吊着他的胃口,等钓得他心中猫爪挠心,往后他保准就娶你回家做姨娘……”

    正得唾沫横飞,她却突然哑了,面色也变得讪讪的。阿梨后知后觉回头一望,见李贽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也不知听了多久。

    好似筹谋着上富户家中行窃,尚未动身,已被端了老窝。阿梨涨得脸色通红,想要解释,却又觉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定觉得她很想做他的姨娘。

    “我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韦娘子有得等了。”

    张嫂听他这一句,脸色比午后被他下了面子那会儿还精彩些,望着阿梨,欲言又止。

    李贽走进来,在阿梨身边坐了,指使张嫂道:“去我房中将饭菜端过来。”

    一个人窝在狭的房间里,连个话的人也没,山珍海味也吃得没滋没味的。但阿梨碗里不过一碗白粥,却吃得那样香甜。

    他对阿梨有几分恻隐之心,想将自己的饭食也分给她一些。而常言道秀色可餐,对着美人,连日苦夏的胃口不定能大开,多吃几口饭。

    但阿梨却并未领这份好心。她几口将碗中的白粥喝尽,只淡淡了句:“我吃好了,李司户慢用。”而后端着碗到外头清洗了,再也没进来。

    他方才那句话犹如尖刀,狠狠刺中她稚嫩又柔软的心脏。瑰丽而温柔的绮梦破碎,她瞧清自己的身份,彻底将那一丝不舍的妄念埋葬。

    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情|爱于他,是玩弄于股掌的游戏;而于她,却是生死攸关的剧毒。

    尘埃里的人,哪里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