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 78 章 正文完 时隔多年,他总算拥住了那个最……

A+A-

    姜应檀来到临城时, 初秋刚至,树叶将黄。待到她此番离开,已是寒冬, 万物静寂。

    来时是数百鹰卫护送一架马车, 尚还算得上轻车简从,十余天便能赶到边关。

    可回去这一程, 后边还跟着乌泱泱一大波人,譬如被战事绊住脚, 因而没及时回去的谈松琅、京中官员,譬如回京述职的西北军将领, 譬如等着面圣的北燕使臣……总而言之,回京时身后跟着太多人,一路上也没法丢开他们。

    发现回程时行进速度被拖慢, 姜应檀难得动了一次肝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那几个“身娇体弱”的京中官员。

    阿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她想快些带阿姐回去见陛下, 今年一家人能在一起过个年。

    结果如意算盘得极好,却被这些受不得苦的人给拖累,走得太快就要咳嗽不行,或者“哎呦哎呦”喊身上骨头疼。

    得知此事, 姜应檀让人把他们都找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冷着脸,抽过身侧鹰卫腰间配刀,用力掷到他们面前。

    “要么把舌头割了, 或者把腿砍了,要么就闭嘴。”

    看着阎罗索命一般的姜应檀,几位京中官员哪里还敢搞些动作, 咬着牙认了。

    受苦就受苦罢!

    总比和这位心狠手辣的顺安长公主对上好些,否则性命都难保!

    这些大齐官员都闭口不言了,那北燕作为战败一方,他们的使臣自然只能默默忍着。

    好在前些天落下的雪渐渐化去,一路上并不难走,紧赶慢赶,总算在过年前,姜应檀等人得以回到了京城。

    -

    城门口,天弘帝带着文武百官站在那里,亲自等着了胜仗的西北军,以及本次坐镇临城的顺安长公主回来。

    因着前些日子就派人沿途守着,今日更是不断快马加鞭探看何时抵达京城,故而没有等多久,远远就瞧见了长长的车队在往城门处驶来。

    快抵达城门口时,护在最前方的鹰卫有次序地分开,避到两侧,给后边华贵的长公主车驾让出位置来。

    车驾缓缓停下,先有白芨和绿萼出来妥帖放了脚凳,然后看见了姜应檀不缓不慢出来的身影。

    大齐天弘帝——姜弘晔,他瞧见姜应檀后,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笑容来,然后目光一动不动盯着跟在姜应檀身后的人,望着她们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姜应檀缓步靠近,带着身后诸人正准备行礼,就被姜弘晔上前扶起。

    他将视线挪回姜应檀身上,“北燕一战,诸位皆是于大齐有功之人,此番礼节暂且免去罢。”

    在场有许多外臣在,姜应檀笑笑,“谢陛下体恤。”

    从临城回京城,跋涉千万里之远,即便众人因见到姜弘晔而起精神,但也不难看出他们脸上的疲惫。

    粗略寒暄几句后,姜弘晔下令让其他人先回府休息,明日上朝时再议北燕之战以及和谈之事,仅与姜应檀一道回到宫中,便是傅则也让其先回去。

    此事落在外人眼里,明显是陛下与顺安长公主感情深厚,此番多月不见,又经历大战,所以心中牵挂得紧。皇家兄妹两人屏退外人话,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前些日子传来消息,顺安长公主与怀化大将军情谊甚笃,今日却不见将人一并带入宫中,可见消息有误啊!

    京中大大的官员,心中各有思量,不漏痕迹地扫了傅则一眼,送走帝王御辇后,三三两两乘着自家车驾回府了。

    周一诺跟着傅则身边,看那些官员走了,才压低了声音嘲笑傅则,“啧啧啧,我看你这还是不招待见啊,家宴都没你的份。”

    傅则面无表情,瞧见周一诺那一脸的幸灾乐祸,不想搭理他。

    远嫁北燕,又在多年前传来“死讯”的永熙长公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了大齐,陛下这位同胞弟弟定然要见阿姐,他家夫人与陛下姐弟两人感情深厚,一道回宫中叙旧,正是情理之中的事。这种时候,他一个娶了人家妹妹的人,硬赶着往上凑,那算个什么事!

    傅则翻身上马,“先回忠国公府,拜见大哥。”

    -

    姜应檀从宫中出来之时,天色微暗,空中正飘着似有若无的雪,冷风里带着湿气,刮到人身上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冰凉一片。

    大齐的京城位于南方,每年下雪都很迟,几乎是将近年关之时,才会下一场不怎么大的雪,颇有些南方婉约的风格,完全不会有宣州临城那般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送姜应檀出来的,是平日伺候在姜弘晔身边的大太监,素日也是得上几句话的。

    他笑着道:“殿下回来的正巧,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呢。”

    姜应檀看过西北的银装素裹,走过雪能没过脚面的雪地,却仍然偏爱京城这里的雪,姜暮窈亦如是。

    临到快要上车驾,姜应檀笑道:“天冷,公公快回去吧,陛下还在里边等着呢。”

    大太监恭敬行礼,直等到姜应檀的车驾离开,才直起身子回殿中。

    殿内,姜弘晔负手站在书架前,“顺安出宫了?”

    “回陛下,老奴亲眼望着殿下车驾离开,此时应当快到宫门口了,”大太监取来一件微厚的外袍,为姜弘晔披上,“老奴瞧着,陛下今日很是开怀,连饮许多酒呢。”

    大太监是在姜弘晔幼时,便来到他身边照顾着长大。于姜弘晔来,大太监承担了长辈的角色,更是姜暮窈离去后,身边除了姜应檀之外,唯一的依靠,故而私下里话时,并没有那么多礼仪规矩。

    年轻的帝王温和语调中,带着难得的暖意,“嗯,朕很欢喜。”

    另一头,姜应檀的车驾刚驶出宫门,就感觉到车驾缓缓停住。

    从外边传来萧五的声音,“殿下,驸马来了。”

    姜应檀有些诧异,倾身掀开车帘,探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瞧见傅则着伞,身侧牵着那匹陪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马儿,面色沉静地望过来。

    雪下的不大,姜应檀看着傅则牵着马,一步一步很是坚定地走过来。

    傅则眸中带笑,“夫人,可否允我待你出去一趟?”

    姜应檀挑眉,“要去哪儿?”

    然而傅则并不作答,但笑不语,摆明了是不准备提前告知他。

    这反而勾起姜应檀的兴致来,盯着姜暮窈意味深长的笑容,让绿萼取来她的大氅,披上之后出了车内,站在车门外等傅则过来。

    两人之间早已养出些心有灵犀来,不需要姜应檀开口,傅则便站在地面上,托着姜应檀的腰,稳妥地送她坐到马背之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后。

    傅则仔细为姜应檀戴上帽儿,又用自己的披风在外边又裹了一层,然后才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驱着马儿往城外而去。

    寒风彻骨,姜应檀因被傅则护在怀中,竟然一丝冷风都未曾吹到她身上,更没有玩心重的雪花钻进她的脖子里。靠着傅则温热的胸膛,她唇角翘了翘,又将脸往里头埋了些许。

    “傅则,你究竟带我去哪儿?”隔着大氅,窜着寒风,姜应檀的声音有些模糊。

    哪怕姜应檀问了第二遍,但是傅则依旧十分坚持不回答,只“快到了”。

    没法子,姜应檀恨恨地捏了一把对方腰间软肉,如愿以偿地听见一声闷哼,心下才舒坦许多。

    约一炷香,身下的马儿才渐渐停住,可下一刻等到的不是傅则扶她下马,而是看对方拿出一根长长的绸缎,约半指宽,竟是要给姜应檀蒙上眼睛!

    姜应檀皱眉,瞪了他一眼,“大胆!”

    哪晓得傅则很能放下脸皮,柔声求她,“夫人疼疼我,就这一次。”

    嘶——姜应檀深深倒吸了一口气。往常也能瞧见傅则装少年郎,但哪一次不是透露着一股别扭,根本不似眼下这般自然。

    这么一个大招放出来,姜应檀便是再心肠硬,也经不住这般撒娇讨好,几乎是立刻软了态度。

    她睨了傅则一眼,哼道:“罢了,就允你这一回。”

    尝到甜头的傅则忙不迭为其蒙上眼,口中还不停着好听的话儿,直让姜应檀开了眼界,很是有些受不了。

    蒙上眼,在对方牵引下走了许久,又是上台阶,又是跨步,几乎将姜应檀所有的耐心都耗光,才终于到了地方。

    傅则轻声询问:“我为殿下解开布条?”

    姜应檀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你还不快些!”

    等到眼前再没有了遮挡,姜应檀先是眨了眨眼,等适应了光线后,才定睛量四周,忽然就看明白傅则带自己来了何处,又是为何这么做。

    姜应檀似笑非笑地看他,故作不知,“带我来皇家别苑作甚?”

    傅则为她撑着伞,指着前面那处已经结了冰的水池,“数年前,皇家别苑曾办了一场冬宴,殿下路过此处,曾大发善心救了一个男童。”

    姜应檀慢条斯理截了对方话茬,“若是按着话本子,那男童应当是你,当时便对本宫一见倾心。于是多年来心心念念没有忘记本宫,所以一有机会,就去找陛下下旨赐婚。”

    她眸中带着玩味的笑容,抬头看他,“傅大将军,你是也不是?”

    闻言,傅则不禁哑然,良久才扶着额头叹气,“原来殿下已经看出来了。”

    姜应檀摊开手,拖长了语调,“本宫也想装装傻,奈何傅大将军有些时候的表现……嗯,马脚露得太多,想看不出来都很难。”

    “那殿下可生气?可不喜我故意隐瞒?”傅则难得有些紧张,踌躇问道。

    话音未落,额头上就遭了姜应檀一记敲,用的力道有些大,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傅大将军,额头上不免泛起红来。

    “啰里啰嗦,着实烦人!”姜应檀没好气地瞪他,“把我带来这里,总不会就这么些话吧?快些完,没觉得这风忒冷吗?”

    傅则失笑,顺从地开口,“夫人有一点错了,不是一见倾心。当年我不过才十二岁,殿下也才过了七岁生辰,哪里有人能对未长大的女娃娃生出心思的?那时只记得恩情了。”

    顶着姜应檀迫人的视线,傅则坦然往下,“真正为夫人所倾心,应是夫人十四岁时,那次春日围猎。见到殿下骑着白马,在猎场中英姿飒爽地跑马,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夫人更好的女子了。”

    听到这儿,姜应檀才勉强满意,复又得意起来,“赐婚一事,总归我没错吧,必然是你这个坏胚子处心积虑要娶我,哼。”

    傅则眉目含笑,试着将人搂入怀中,“夫人所言甚是,是我处心积虑想要求娶夫人。”

    原本姜应檀觉得此言顺耳极了,可转念一向,又有些愤恨,冷声质问:“那你成婚后甩什么冷脸!不到十日,便去了边关,让本宫丢了好大的脸面!受京中他人嘲笑!”

    傅则神色一顿,迟疑道:“难道不是夫人厌恶我,不想见我吗?我亲耳听见,夫人多见我一眼都觉得厌烦,恨不得一辈子不呆在一处才好。”

    这话得姜应檀有些愣,什么时候的事?大婚日?

    被他一提,姜应檀隐约想起来了些什么。

    那日婚房内,她却扇之后,傅则便出去接待宾客。之后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过来,嘴上是来陪她解闷,实则得全是些风凉话,还有好事者故意傅则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恐怕会让她受委屈。

    姜应檀一贯好强,被得也勾起几分被迫下嫁的怨气,先是疾言厉色将她们一一训斥了个遍,将人全数轰出去,然后才对着白芨不屑开口。

    “傅则他胆敢让本宫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本宫多见他一眼都厌烦,必要将人发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着面。”

    “左右天下男人那么多,我瞧见顺眼的,收来当面首,不还是过得快活日子?”

    ……

    此时一回想,姜应檀蓦然想起了自己语气有多嚣张,态度又有多么蛮横。倘若傅则对她早就存了情谊,又只是从“见他一眼都厌烦”听起,那后面的话可着实有些伤他了。

    原本姜应檀是被人搂着,此刻她故意钻进对方披风里,双手环在傅则腰后,“是不是个傻子,偷听别人话也只听一半。”

    “前一句得可是‘倘若他敢欺负本宫’,难不成你真敢这么做?”姜应檀假意瞪他。

    时隔三年,傅则才听完当年完整的话,一时不知是感慨自己太粗心,还是怪自己太心翼翼,不敢鼓起勇气去问个究竟。当时只想着,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厌恶,想着把他赶走,那不如他识相一些自己滚蛋。刚巧边关西北军不能一直没有将领,所以一言不发便回了边关。

    哪里晓得里头还有这么些个弯弯曲曲!

    “所以……”傅则低下头与姜应檀对视,忐忑开口,“殿下如今,可愿与我相守一生?”

    他声线略有些绷紧,透着浓浓的紧张,显然极为在意姜应檀会怎么回答,仿佛她接下来的话能定他的生死。

    天地间,细雪落下,轻巧地落在结了冰的水池之上,周遭一片静谧无声。

    姜应檀忽的笑了,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笨死了,不然我是闲到发慌了,才在大冬天与你站在这里,回忆往昔吗?”

    傅则唇边也漾出一抹笑来,将人搂怀里,忍不出轻叹出声。

    时隔多年,借着一场意外的失忆“闹剧”,他总算拥住了那个最美好的姑娘。

    余生必不相负。